夜色下,青衣身影快速穿梭林间。到下半夜,他放缓速度,终于,在一棵树上发现阿婧。
女子倚靠树身,脑袋微垂,似乎睡着了。依稀辨个轮廓,身子虽不单薄,却看得蓝忱的心微微发疼。
他攥紧拳头,有点气闷,故而没有靠近,只是停于距离阿婧五尺外的树上,就那样站着,远远的看着。直到疲倦袭来,他盘膝而坐,闭眸小憩。
因心中挂念,蓝忱睡得极浅,约摸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睛,又安静的看了阿婧一会,起身离开。
蓝忱未现身与阿婧相见。
既然不愿见面,那就不见。在暗处看着阿婧出发后,他选择另一条路前往月山。
此行要见的人是月山派掌门——冯老,一位受到鹤老头尊敬的武林前辈。
自拨云门被灭,冯老因伤心过度而不问世事,月山派诸事交由秦江与秦河两位长老处理。在秦江与流月同归于尽后,鹤老头曾拜访过冯老,将一些隐情道出,同时答应以后的魔窟不会做伤害无辜之事。
冯老沉默良久,叹息一声,承诺若无必要,月山派绝不针对魔窟。
这桩往事是鹤老头告诉蓝忱的。
故此,在蓝忱心中,月山派冯老是难得的正直之人,难怪在“侠客榜”上排行第三。
月山,婵娟台。
青衣衣角飞扬落下,蓝忱轻轻落地,看着打坐的背影,缓步走近,站定,他道:“贺文弟子蓝忱,请见冯老。”
些许苍老的女声响起,“啊,鹤老上次来时提过,你便是现在魔窟的魔主?”
“嗯,是我。”
“好神气啊,来了都不见礼。”
“您不也发觉我来却没回头吗?”
“哈哈哈哈哈!”冯老笑了,声音虽不大,却能听出心情不错。她站起,转过身,“说吧,找我何事?”
蓝忱弯身,行了一礼。
冯老微笑。
斟酌一刻,蓝忱问:“您知道贵派与萧家的恩怨吗?”
沧桑的脸上笑意微凝,冯老不置可否,示意蓝忱继续说下去。
蓝忱叙述完,从袖袋拿出一个药瓶,扔给冯老,“您会需要。”
……
“孟凡,是你杀了娇娇吗?还欺侮了她?”阿婧边躲攻击边小声问。
孟凡混沌中摇头,全然失去反抗力气,任凭阿婧拉扯。
随着动手的月山派弟子越来越多,阿婧不得不放下孟凡,集中注意力与夏弗带领的诸人打起来。
见此,萧骅持剑走向魂不守舍躺在地上的孟凡,然又一次让闵思卓挡在前方。他眼神冷下来,剑指闵思卓,“别逼我恨你。”
闵思卓语带苦涩,“萧兄,抱歉,我不能见死不救。”他还想再劝,却听右前方秦河声音传来。
“思卓,孟凡交给你。”秦河目视对打的阿婧等人,面上神色讥嘲,“我不寻魔窟茬,魔窟倒寻我月山派不是。”话音刚落,他唤夏弗与众弟子停手,便飞身过去,与阿婧开打。
闵思卓内心焦急,但见萧骅攻来,他只得接招。
这一处静谧庭院里,兵刃相接声此起彼伏。俨然,对打战况焦灼。
由于秦河内功深厚,阿婧必须拔出双剑迎击,这还是她第一次与完全陌生的高手过招。她一面调换招式力度,一面轻轻吐气,缓解临场的紧张。
多个回合后,阿婧与萧骅站到一起,两人背靠背,分别看着敌对之人。
望着他们并肩而战的身影,闵思卓落地停步,右手抓着的剑垂下,忽然不想继续打了。本来,他不可能真的与萧骅和阿婧为敌。
一旁站着的秦河手握大刀,表情严肃,高声道:“萧家小儿,你要与魔窟人沆瀣一气吗?”
萧骅没回头看阿婧,对秦河说:“什么魔窟,什么正派,萧某现在只有一个目的,就要孟凡死。”
此时,孟凡在夏弗的搀扶下,已经站起,听到萧骅之言,抬起头,眼中还有泪花,他看一看萧骅,又看向萧骅身旁的阿婧。
阿婧接过萧骅的话,“我来此也只有一个目的,问负心人孟凡。”随即,她望向孟凡,“孟凡,你说要保护娇娇,为何言而无信?”
“她去见你,为何不送她回家?”
“为何辜负她?”
一连三个质问,孟凡无法回答,羞愧的低头,他摆开夏弗的手,向前走,“是我对不起娇娇,是我,都是我的错。”说着,他眼泪流下。
秦河没好气的横孟凡一眼,“没出息。”他提刀,攻向阿婧。
阿婧与萧骅分开,左手剑挡,右手剑刺。
而这边闵思卓没动,萧骅看了看他,踏步走向孟凡。有两月山派弟子跑近,挡在孟凡身前。然就在这个时候,孟凡推开他们,直直冲向萧骅。
萧骅冷哼,一剑刺出,不想,正中孟凡腹部,他愕然。
“师弟——”有弟子大叫。
孟凡却是看着萧骅一笑,仰首。蔚蓝的天上有雪白的云,云朵飘摇,始终与蓝天相伴。娇娇很害怕吧,在呼唤他吗?
“娇娇,等我。”这么想着,他手中使劲,那剑刺得更深。
孟凡的突兀之举令在场多人猝不及防。
待反应过来,萧骅难以置信的拔出剑,震惊后退,闵思卓上前扶一把,与他站在一起,一同看向孟凡。
孟凡踉跄着跪地,腹部鲜血直流,不多时,一大摊血蔓延地面。
夏弗冲上来,红着眼蹲下,急声喊:“小师弟,小师弟你怎么样?”
收回仰望天际的视线,孟凡望向夏弗,虚弱的笑,“对不起,大师兄,我辜负你和师父了。”
“别这么说。”夏弗抖着声,喊弟子找月山派擅长医术的长老,“来人!快请张长老!”
孟凡轻轻摇头,“不、不用,这样就好。我得去找娇娇,向她道歉。”他错了,不该在向萧骅坦言争取不成后放弃娇娇,不该退缩,这样,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他眼皮向下耷拉,仍强撑着说,“放他们离……”话未说完,人就向前倒去。
夏弗急忙搀扶,下一瞬,孟凡闭上眼,晕在他肩头。夏弗大骇,朝旁边弟子喊:“快去请张长老!”
“是、是!”弟子忙慌里慌张地转身,向前方楼阁跑去。
察觉情况转变,阿婧一剑刺出,击退秦河进攻,继而收了手,跳到假山上。秦河退避之时,亦瞧见孟凡中剑,一时间愣住,落地。
阿婧心情复杂的俯视下方几人,她其实信了孟凡不是凶手,但尚未问清原委,孟凡就要死了吗?萧骅的剑滴着血,是他杀的?阿婧思索着,旁观。
观察一番,秦河大致明了场中情况,怒极,闪身冲向萧骅。
因目不转睛,萧骅不曾料到秦河会动手,当一记猛踢袭来,他意识到时,整个人已跌出老远,后背直接撞到院墙,那柄剑也掉在墙角。
秦河站定,大喊:“萧骅,你既伤孟凡,今日就休想离开!”操刀,他再攻萧骅。
萧骅吐出口血,漠视,完全不以为然。
闵思卓一惊,翻个跟斗,跃至萧骅身前,持剑挡住秦河的大刀,“长老,您且消气,此乃孟师弟自己……”
秦河收刀至身侧,“思卓勿拦,老身不想与你这小辈动手。”他胸前还剧烈起伏着,“好容易劝孟凡斩断情缘,免步小炙后尘,然还是走到这一步。”他面有沉痛之色,“思卓,你该知萧姑娘的死非孟凡所愿,若执意阻拦,纵断了月山派与轻风山庄情谊,老身也不在乎了!”
此等绝情之语足以表明秦河的决心,闵思卓自知劝不了,遂不再多言,几番纠结后,他表情恢复平静,人,没有让开。
秦河自是懂了,却未生气,看着面前的两个青年,皆乃江湖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他回了头,目光搜寻到孟凡,只见他躺在竹床上,人奄奄一息,秦河收回视线,冷了心肠,“思卓,老身让你两招。”
闵思卓拱手谢绝。
这时,萧骅开了口,“闵思卓,勿需你多管闲事。”
闵思卓没回头,“你是我义兄,此非闲事。”他语气坚定。
“那你爷爷呢,你不管他老人家了?”萧骅问。
闵思卓哑言,想到闵老庄主,他的脸上呈现痛苦神色。
仅这一句反问几乎击碎他的意志,他明白了,这一趟谁也帮不了。只是,想到眼睁睁看着萧骅死,闵思卓不敢走出哪怕一步。
“思卓。”萧骅轻喊。
闵思卓回头,眼含泪光。
灰白墙面沾染暗红血渍,萧骅以双臂作为支撑,缓缓坐起,他微笑,说:“多谢,但今日事是我自己选择,与你无关。若当我是义兄,你就答应我,让开。”
看着他的笑容,闵思卓苦涩的弯了弯唇,抬步,艰难的走到另一边,他抬头眨眼,想隐藏眸中难过,不期然的,瞥见阿婧。
秋风吹过,脸颊边青丝飞扬。女子身负双剑,安静而立山石之上,她侧转脑袋,视线看着闵思卓,右手拇指指向自己。
在对望的那一秒,在清楚望见阿婧手中动作后,闵思卓混乱的心情奇异的平静了。因为,她仿佛告诉他“有她在”。
萧骅背靠墙壁,看着秦河,平静的说:“秦长老,你只管动手,我萧骅敢作敢当。”
秦河颔首,“好,老身敬你有这份胆识。”
萧骅一笑,凝视前方向他走来的秦河,在心底对父母致以歉意。将要接受结局霎那,不曾想,眼前落下一个人影。
“萧骅,别忘记你爹娘只有你了。”
如梦初醒般,萧骅睁大双眼,仰望那个说完此话即持双剑攻向秦河的女子——阿婧。
她说得对,大哥、三妹都已不在人世。
父母只剩他了……
萧骅以手撑地,用尽全力想要站起,闵思卓过来,扶着他起身,待人站稳,跑去拾起角落的那把剑交还,萧骅接过。
“闵公子,带萧公子离开。”前方与秦河搏斗的阿婧出声。
听言,闵思卓与萧骅互望,虽不言语,却都懂得对方心思。他们不会弃阿婧一个人不顾,要走,一起走。
“别想离开!”夏弗怒喝。他蹲在竹床边,感受着孟凡越来越微弱的呼吸,满脸愤慨的站起,瞪着萧骅,“我小师弟被逼寻死,你必须给个交代!”
话音刚落,他飞身攻向萧骅。
闵思卓持剑挡下。
其他月山派弟子看萧骅独自一人,身受重伤,亦手拿武器朝他冲去。
萧骅冷冷一笑,分别看了看阿婧与闵思卓,坚定不能就此死去的信念,他举起宝剑。
然,纵使萧骅如何强迫使力,终因受伤无力抵抗,当踢晕一人,他自己亦让另一弟子击倒。
危急关头,阿婧一脚蹬开秦河大刀,返身冲到萧骅身边,一剑刺向一人,一脚踢飞另一人。
望着倒地的几名弟子,秦河怒火中烧,手中刀转了个圈,他飞身跳起,握刀砍向阿婧。
招式来势汹汹,阿婧低声让萧骅退后,两剑交叠一起,使出《双剑心法》最后一招。
动作变换间,强烈剑气自双剑涌出。
其余月山派弟子们不敌,接二连三的倒下,只有秦河强自抵抗。便在此时,另一股真气从上空击来,冲散阿婧剑气。
“住手!”一记苍老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随着这句话落在众人耳中,秦河收刀退后,夏弗亦停止对闵思卓的进攻。
甫站稳,阿婧利落收剑,惊讶的看向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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