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兵分两路,迟枍雪去安置地,裴玉和谢清弦去通知城主。
裴玉俯身捧起谢清弦的脸,神情前所未有严肃:“谢清弦,听好了,我与你非亲非故,不值得你拼命,万一遇上危险,不必顾及我,赶紧逃,知道吗,我知道你有能力。”
谢清弦不语,下颚蹦成一条直线,眼睛发红。
裴玉:“我方才没去救你,同样不需要你救。”
谢清弦:“······”
裴玉皱眉:“谢清弦,说话!”
“我不。”谢清弦倔强看着他,这人没一处不好看,没一处不完美,他无法想象他倒在自己身前的样子,“我不!”
裴玉沉默一息,松手:“随你,我不会救你的。走吧,去通知城主府的人。”
第一次忤逆裴玉,谢清弦还是忐忑的,想握裴玉的手又不敢,心神不宁,导致忽略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异味,裴玉猛然推开他时,他完全反应不过来。
裴玉痛得肩膀都快没知觉了,心里直骂娘——那该死的妖邪根本没走,他和迟枍雪猜错了。
几乎把裴玉肩膀咬下来的妖邪人身蛇尾,皮肤惨白,满布尸斑和粘稠的液体,散发令人作呕的酸臭,强烈的尸臭肆虐神经,裴玉眼泪和冷汗一样不受控制流淌下。
裴公子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
不过他反应也不慢,咬牙想把迟枍雪给的符纸拍在她身上,蛇女却极为警觉,扬手将他扇开。
裴玉横飞出去,大口吐血,全身骨头几欲断裂,啪啪作响,若非谢清弦及时把他接住,撞在树干上怕是直接过去了。
“裴,裴玉,裴玉!”谢清弦代替裴玉受下冲击,五脏六腑似要裂开,嘴角流血却无暇自顾。
裴玉的脸灰白一片,鲜血蔓延,似要把两人都染红。
他目眦欲裂,浑身剧烈颤抖,声音抖得像是说不出话,双手更是差点连人都抱不住,丹药好几次放不进他口中。
明明说了不会救他的人,千钧一发时选择的却是推开他,骗子。
谢清弦宁愿裴玉不对他好。
不对他好,就不会受伤了。
泪水一颗接一颗涌出眼眶砸下,谢清弦喉咙酸涩发堵,小心翼翼安置好裴玉,把清心铃给他。抹掉眼泪,站起,手持匕首直面蛇女,俊俏的脸冰寒骇人,发红的眼划过浓重的暴戾。
伤害裴玉的,都该死!
蛇女无眼,眼睛处只有两块形状扭曲的烙疤,凹凸不平,像两块臃肿可怖的蛆虫蠕动,若是仔细辨认就能发现烙疤是由无数烧红的铁块烙印形成,密密匝匝皆是“贱人”二字。
猩红的信子伸出,宛如有生命般圈干净嘴角的血迹,粘稠铁腥味的液体滑入喉咙,令人战栗的甘美仿佛灵魂都在颤动。
蛇女先是一愣,随即长尾啪啪甩动,兴奋异常,像饥饿许久的狼发现猎物,贪婪飞扬的嘴角裂到耳边,细密的牙齿参差尖锐,闪着寒光。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涌近,草丛树上地里钻出无数血色眼睛的毒蛇,吐着蛇信子,铺天盖地潮水般向谢清弦和裴玉扑去。
谢清弦武器直指蛇女,浑身神光爆发,身后无数剑气凝聚,杀气澎湃,直冲云霄。
“诛。”
剑芒自他身侧冲出成千上万,如同虹芒,无比绚丽,横扫八方,蛇群爆碎,化成血雾。
剑气裹挟无尽杀意直冲面前,压迫感十足,蛇女面露异色,尖叫一声催动怨气,粗长的蛇尾甩出狂风夹杂锋利鳞片相迎。
“轰!”
两者相撞,响声震天,震荡出巨大余波,炸开三丈深坑。
蛇女全身无一处好肉,剑痕斑驳,深可见骨,黑血肆流,几乎被拦腰斩断。
心中惊诧无比,有了退走之心。
然烟尘未散,寒芒一闪,谢清弦挥出匕首,若闪电爆至,直取眉心。
他的速度太快了,蛇女完全料不到,双手指甲激长,匆忙应对。
灵力包裹下,匕首削铁如泥,指甲根本无法抗衡,只让它稍微一滞便齐整尽断,可也并非不起作用,匕首的方向无奈歪斜,只划破脸颊。
然下拉力道之狠厉,完全是恨不得切下她整张脸。
蛇女甩尾,谢清弦双手交叉格挡,一人一蛇近身拳拳到肉搏杀,招招致命,稍不留神就殒命。
谢清弦一切都是在愤怒状态下激发的潜能,依赖本能出招,渐落下风,一招不慎被蛇女找到破绽,蛇尾抽在胸膛,横飞出去。
谢清弦吐血倒飞,滚落在地很快又爬起,眼中杀意如潮,体内磅礴的灵力涌动,再次幻化无数剑气,密密麻麻,几乎形成一道剑墙,声势更比先前浩荡!
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蛇女仿佛感觉到自己死去的心脏重新剧烈跳动,几欲撕裂胸口蹦出,身体僵硬根本不听使唤,哪怕她试图夺回身体控制权逃走,剑气早就锁定了她,上天下地,她无处可逃。
可她不想死!
她可怜的孩儿,还有那个贱人······她还不能死!
然而在绝对的实力勉强,蝼蚁的挣扎不过徒劳。
剑气逼近,蛇女怨毒“看”着谢清弦,充满仇恨与不甘。
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但就当剑气即将斩杀蛇女,谢清弦身体猛然剧震,如遭重击,体内灵力紊乱四窜,喉咙一甜,噗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喘着粗气瘫倒在地。
剑气骤散。
没人料到会是这样的发展。
蛇女劫后余生,难以置信,一时未从恍惚中回神。
谢清弦不顾头脑晕眩剧痛,七窍流血,倔强将手指插入泥土,反复挣扎着想爬起来,屡屡不得,急得手上青筋暴出。
他还不能倒下,妖邪没死,裴玉,裴玉还有危险······
起来啊,身体为什么不听指挥?
再不起来,裴玉会死的,求求了,站起来!
一次两次,为什么他总是救不了裴玉?
为什么?
谢清弦眼睛涣散,死死攥着匕首,眼泪无力滑落,滴进泥土不见痕迹。
谢清弦的挣扎渐渐微弱,蛇女回神,狂喜涌上心头,没有任何犹豫就扑向谢清弦,屈指成爪,抓向他的天灵盖,狠辣怨毒,志在必得。
她要捣碎他的头颅再吞噬他的血肉!
*****
迟枍雪赶至安置所,静谧安宁,并无意想中的祸事发生。
守夜的修士本来无聊打哈欠,见迟枍雪前来,顿时精神一振,敢忙笑脸相迎:“仙子夜深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迟枍雪不打算说出前来缘由,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你们在此看守,可有怪事发生?”
就算赵青山不特意嘱咐他们全凭迟枍雪调遣,光是能得到她的赏识,亦是大造化!若非如此,岑氏一脉岂能威风到现在,岑暮归不过一介凡人都还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倘若还能借此与缥缈宫结下一桩善缘,泼天的好处更是唾手可得!
守夜修士思绪万千,面上却一丝不苟,毕恭毕敬:“回仙子,我等严防多日,并未发现任何怪异之处。”
迟枍雪:“孕妇们可还安好?”
守夜修士:“甚是安好,再过一刻钟我们还会给她们送去一碗鸡汤,按城主吩咐加了不少安胎药材,保证她们日后顺顺利利生下健康婴儿。”
迟枍雪点头,以防万一还是让他清点了一下所有守卫的修士,确认并无人失踪后便准备去孕妇们居住的院子看看。
守夜修士积极带路,嘴巴不停说着安置所近来的情况,话里话外有意无意向迟枍雪展示自己的才能。
迟枍雪外出历练多年,遇到过不少这样的人,无伤大雅时她一般不会打断,她并不排斥这样的行为,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人世常情罢了。
未及院落,一声女子惊恐的尖叫却猛然炸雷般打破平和的氛围,毛骨悚然。
迟枍雪二话不说循着声源飞掠而去。
她速度最快,赶到时只见一名孕妇瘫软在地,表情惊恐,嘴唇因害怕而泛白,猝不及防见到迟枍雪更是吓得冷汗直流。
然而迟枍雪迅速环顾四周,并无异常。
“莫怕,我乃缥缈宫修士,前来诛邪除祟。”迟枍雪让流霜剑归鞘,温声解释,见孕妇缓过劲来才上前温柔将她扶起。
也不知是迟枍雪令人信服安心,还是听见动静的守卫陆陆续续来到,孕妇脸色不再像先前煞白。
“何事惊慌?”迟枍雪问她。
孕妇下意识看向守夜修士,得他点头后才道:“我,我丢了相公送的木簪,想来出来找找,结果无意抬头,就,就看见那里的墙上趴着个怪模怪样的老头,还冲我笑!”
似是又体会到了那刹那汗毛倒竖的经历,孕妇仍惊魂未定,攥得迟枍雪的手生疼。
迟枍雪安慰几句,便把她交给看护的修士。
怪模怪样的老头?
她跃上孕妇所说的墙头仔细搜寻,只发现一根粗糙的胡须。
迟枍雪沉思,俄而,远处却兀现惊雷,她猛然抬头。
银蛇横空,雷电滔滔。
——正是她给裴玉的雷霆符!
她几乎瞬间就明白过来,知道自己犯了致命的错误,调虎离山!
迟枍雪化作残影,瞬息远去。
*****
裴玉一直清醒着,多亏了迟枍雪送出的那瓶极品丹药,若是谢清弦没有给他服下,他也来不及赶在要命的关头使出迟枍雪的雷霆符。
阴邪之物最害怕至刚至阳之物,而世上又有什么能比雷霆更刚阳呢?
蛇女在雷电中痛苦翻滚,皮开肉绽。
“丑八怪,离我家清清远些。”裴玉踉踉跄跄走过去拖走谢清弦,苦笑,接连遇上妖邪,也不知是他开始走霉运连累谢清弦,还是这小子命格清奇连累他。
雷霆符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与此相对应,它持续的时间就不可能太长。
裴玉默默祈祷蛇女顺利被劈死,用他家生意对头十年的利润当代价。
但倾家荡产都不一定求得上天保佑,他如此抠搜缺德,上天岂能遂他心愿。
蛇女熬过雷霆活了下来。
真难杀啊,将级的妖邪果然厉害,裴玉破烂的身子怕是三岁小儿来了都能一拳放倒,根本不允许他逃命,何况还要带上谢清弦。
老天爷不开眼啊。
迟枍雪还没察觉异常吗?他和谢清弦快死了耶。
裴玉不信,仰头看天,空荡荡,连只蝙蝠都没有,死心了。
算了,就这样吧,早死超投胎。
认命之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睡倒在谢清弦身边,看他紧闭双眼,满脸污血依旧好看,没忍住捏了一把,苦中作乐,谢清弦,咱们马上死一块了,开心不开心?
虽然熬过雷击,蛇女情况也不乐观,浑身焦黑,透着一股尸臭的焦炭味,稍稍一动就脱落一大块肉,血液不停往外流,也是没了大半条命。
两败俱伤,裴玉心想。
他以为蛇女会愤怒,会嘶吼,更会马上扑过来杀了或者吃了他和谢清弦再逃走,但都没有。
她立在原地,浑身颤栗。
她在狂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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