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唐明捂着隐隐发作的胃部,在外卖软件上叫了粥,还有胃药。
等餐的时间,她决定睡上一会儿,说不定可以缓解胃痛。
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又浮现出那句话:
那就,别离开我...........
眼皮里像灌了浓稠的雾,紧紧黏连着眼球上,带着她,再次坠入梦境。
梦里却意外地没遇到池危,而是遇到了,
她自己。
没错,唐明看到了一个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她的人生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一帧帧播放,笼统又具体,模糊又清晰:
0岁,爸爸送了她一个方方正正的名字,‘唐明’,希望他的女儿正直,明智,永远在对的时候,最对的事。
那么,什么是对的事呢……
5岁,唐明拿积木堆城堡,城堡顶端要趴着白色的小猫才最好看。可城堡太高了,小猫玩具总掉下来,爸爸斥责她:“不要玩了,会吵到楼下的邻居。”小唐明很乖,既然爸爸说了不能影响邻居,那邻居的感受,应该很重要吧。她的城堡,也可以没有小猫……
10岁,表哥大学放假在她家小住。她很喜欢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很少有玩伴可以陪她,哥哥甚至可以将她提起来飞飞机。她觉得哥哥好厉害。
所以,当哥哥笑意温柔的给她玩自己的眼镜,然后将手,伸入她内裤的时候,她滞住了。
十岁是有了羞耻心的年纪。只不过,不够成熟的心智并不足以保护她。但她却懂得保护别人的心情,就像当年的小猫和邻居一样。哥哥要这么做,就让他做好了。
异样的感觉和难堪的情绪一同生起,她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之后她还是会若无其事的跟这个哥哥嬉笑,玩耍。只不过,每次想起这个人,她就条件反射的想起那件事。
15岁,她捡到自己的小猫,给它洗澡,喂猫条。她跟小猫说,‘“以后你陪着我,我也陪着你,我们就是朋友啦。”小猫蹭她的裤腿,以示回应。她给小猫搭了个软软的窝,放在炉火旁边。
第二天,窝里空空如也,她和妈妈哭闹,妈妈只是说,“流浪猫有好多细菌的呀,你肉眼是看不见的。洗过?洗不干净的,带传染病怎么办,以后你自己挣钱自己住,养个什么玩意都没有人说你的呀。”
她妥协了。既然如此,等以后再养吧。
20岁,爸爸替她选了一个适合考公务员的专业,督促她大学期间就早早备考。爸爸说:’“女孩子最主要呢,是稳定,不考公务员你干什么,干什么能有前途。”
她想,可能对的事情,就是,合规,不逾矩。
细数二十年来,她一直都是个听话的乖孩子。自己的想法不重要,自己,已经没有想法了。人生轨迹对她而言就是开卷考试,认真学习,选一个对的专业,对的工作。这次,也不逾矩。
二十五岁,工作稳定下来的唐明应父母要求,迎来了她的新一轮面试——“相亲”。
同工作一样,明明很多男人让她瞧不上眼,却还坐下来被对方挑来挑去。
工作方正,性格方正,名字方正,打扮也方正的唐明,经常会收到她那并不优质的相亲对象们的口评:
“你好无趣啊,我不喜欢太死板的。”
“你穿的一点都不淑女。”
“公务员挣得挺少吧,还不够我给车加油呢。”
“我做家务?男的哪有做家务的,女子相夫教子,勤俭持家,是自古以来的传统美德。你知道吗,不知道?不知道我现在教你嘛。”
“我希望另一半可以和我一起还房贷……对啊,现在都讲究男女平等,女人能顶半边天嘛。啥,房产证写你名字?那不行。首付是我爸妈攒了大半辈子给付的,他们肯定不同意。咱们是奔着结婚去的,写谁名字重要嘛。”
“咱俩AA吧,我说实话,真对你没眼缘。你请啊…那,那也行,就当交个朋友,下次我请。老板,帮我给那个牛肉打包。”
挑挑拣拣到30岁,唐明终于实现了父母的愿望,结婚。
对方是她婶子介绍的,三十五岁,有点肚子,是个程序员。家里人对这个女婿青睐有加,因为他薪资不错,头婚,人也老实,稳定。
35岁的唐明,白天上班,下班接孩子,回家做饭,再替老公洗衣服。
有时候他们一起下班,回到家,老公将外衣裤,袜子扔在玄关,自己瘫到沙发上看电视,说,老婆快去做饭吧,饿了。唐明看着乱糟糟的玄关,说你能去把你的衣服洗了吗,我要忙不过来了。老公会抱怨说,你不知道我一天上班有多辛苦,哪还有精力洗衣服啊。唐明挺生气的:“我也要上班啊,不然你给家里请个保姆吧。”老公不情愿的起身,“不就洗个衣服么,请什么保姆,过不过日子了。”
40岁,唐明辞了工作。
因为老公创业开公司挣了小钱,做派也大爷起来。他说,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最重要的,你挣的那点钱,也就够我公司前台一个月的工资。请个保姆还万八千呢,你辞了算了。
45岁,老公的小公司因疫情影响,倒闭了。
结了员工的工资和里里外外的粗细,也还有点。但疫情过后经济萧条,一个五十岁又创业失败的男人,再找工作极其艰难。
他整日在家酗酒,有时候会因为唐明饭做的不好吃,对她打骂。
有时也会连续好几天不归家,但不是去找工作,而是,
跟朋友炒股。
有天下午,两个人一起吃饭,唐明说了他两句,他跟破防了似的大声嚷嚷:“不炒股?不炒股哪有钱给你吃给你住?你一个女人家家的管好孩子吧。”
有次半夜,老公从外面回来,把熟睡的唐明叫醒,趴在床边,又是哭又是嘟囔:“跌了,怎么就跌了呢。”唐明心里一沉,揉了揉眼睛,问他投了多少进去。他抖着嘴唇说,
全部。
说着说着,忽然变了脸,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拖到地板上,用脚踹她,又骑上来,双手撕她的头发,边打边骂:“是,我赔了。我TM赔钱是为了谁啊,要不是为了养你和孩子,我这么大压力做什么,这个岁数了还要出去拼命,啊?”
说着拿起床头柜的台灯朝唐明头上砸去,嘴里骂着:“你个赔钱货!”
手里的台灯抡到一半,唐明捂着脸大喊:
“池危,救我!”
……
唐明猛的惊醒,原来是电话响了。
……
她拿起电话,
“你好,你的外卖到了。”
“……好,谢谢你。”
收起电话,扯了扯背心的衣衫,上面是一片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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