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熬到下班,唐明径直打了车回去。
回到家,没有换鞋。
她哒哒哒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瓶矿泉水,就那么拧开盖,站在冰箱门口咕咚咕咚喝完。
喝得太急,水沿着下巴流入胸前的衬衫,湿了一片。
她抬手解开胸前的扣子。
白色的衬衫沾了水,就有了重量。没有了扣子的拉拽,松垮垮的垂在两侧。露出白净的皮肤和颈部线条。
唐明又打开电视柜下方的抽屉,拿出一盒烟。
点燃一根,吸一口,太急,呛到眼睛了。她用手背揉眼睛,揉着揉着,眼泪就出来了。
我该,怎么办啊......
没有人可以回答她,除了走动的时钟,这个屋子是静态的,除了唐明。
她忽然觉得自己可笑,然后就真的笑了。
自己竟然沦落到,只能跟梦境里的人说话。
也不是。
事实上。
她好像只愿跟池危说话。
跟父母打电话时,他们只会跟她唠叨说,要跟同事好好相处啊,不要吃外卖啊,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小伙子,也该找了。诸如此类的话术。
他们的关心,仿佛一开口,就是她的压力。
跟同事也没什么可聊的,她的同事基本都是三四十岁,有孩子有家庭的老油条。见了她眼睛就亮。
像见了廉价的劳动力。
朋友呢,都在忙自己的事情。
谈恋爱的,忙事业的,考研考公的。总之出了社会,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如果唐明跟她们说自己,她们可能会当做一个槽点,然后告诉她:“别多想了姐姐,把你的烦恼给我吧,求求了,我还在上岸的边缘苦苦挣扎呢。”
没人在意她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开心些什么。
除了池危。
她在烟雾升腾中想池危。
烟屁股烧到手,她慌忙回神。
不对,不行,我在干嘛啊,她只是我的梦啊。
她将烟屁股在纸杯里摁灭,又点了一根,连吸了一大口,烟雾再次熏到眼睛,这次她只眨了两下。
池危……哪有什么池危,不存在的,天啊。
她竟然想要我不要离开她。唐明扯了扯嘴角。
难道我能一直活在梦里吗,可笑。
唐明收拾了心情,将地上的脚印拖了。想了想,又将整个屋子打扫一遍,才松了一口气。
一看时间,八点过五分。
她煮了碗泡面,打开综艺,边看边吸溜。
鹿医生打来电话,“你今天怎么样,有异常的话,可以告诉我。”电话里顿了顿,加了句,“唐明。”
“有,”唐明将嘴里的泡面三两下咀嚼完,“我今天中午,睡着了。”
“但没梦见那个人?”
“嗯。”
“那,梦见什么了?”鹿医生语气仍然不急不缓。
“梦见......是个噩梦。”
“说说。”
“总之,就是,我被一个男人追着打,痛感……很真实。”
“只是个噩梦,与那个女人无关的?”
“对。不过,我被打得很痛,很害怕,最后好像,还喊了她的名字,”
唐明放下泡面,回忆道:“就,突然醒了。”
“你做了一个与她无关的梦,”
“嗯。”
“却叫出了一个梦境之人的名字。”
“是。”
“你身为一个梦里的角色,其实是沉浸式的。这个时候大脑会帮助梦里的环境自动隔离一些与之无关的信息。无论是现实的,还是虚拟的。”
“嗯……”
“比如你梦到了唐朝时期,梦境会自动向你推送铁马,汉服,甚至是民国的旗袍。但有地铁,飞机,汽车的可能性,很小,对吧。”
“你想说什么?”唐明觉得有点渗人。
“你更不会联想到你上一个梦境的事物。因为她甚至,是虚拟的。”鹿医生慢下来,一字一顿的说:“因为这些,与你的噩梦,更加无关。”
“坏就坏在,你潜意识里记得她。记得,是一回事,可你告诉我,你叫了她的名字,这便严重了。”
“因为一个虚拟的人物,在你的潜意识里,存在感高得异常,这本身就不太正常。”
“那我,我……”唐明背后一阵阵的发冷汗。
“别着急,放松,”鹿医生安抚她:“我会治好你。”
“今晚,不要睡觉,试试。”
挂完电话,面已经冷了。
唐明心事重重地插起一口,一股劣质油脂混合着塑料味泛上来。她有点想吐,捂住嘴,拾过垃圾桶,连桶带面的扔进去。
……
今晚,她如之前说的那样。
失,眠,了。
根本不花什么力气。然后,到了白天,开始打瞌睡,做噩梦。
梦里没有池危,却总要提到一两句池危。频率堪比e人妈妈逢人夸自己的孩子。
菲菲姐一如既往地来找她的小社畜做东西,却看她趴在电脑前睡的酣畅,额头有细密的汗珠。
“诶,小唐啊,醒醒。”菲菲戳了戳她的肩膀。
未果。
无奈回到自己办公桌上。
不想帮忙做事也不用这样演我吧,菲菲想。
然后她郁闷地打开电脑,本本分分的工作到十二点,没做完。不管了,开心地和燕姐出去吃茶八卦。
第三天,唐明的失眠终于好了,并在当晚的八点成功睡了过去。
因此,鹿医生在当晚九点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质问她,有极明显的轻蔑,和不屑。
“你的治疗方式,就只是折磨你的病人,让她不睡觉吗。
我真后悔答应她看医生,我以为有人能治好她。如果她真的想要正常生活,我可以成全她。现在看来,你不如把她,交给我。”
医生将手机拿下来,看了眼来电信息,又将听筒放回耳边:“折磨她的,真的是我吗?如果没有你,她怎么会找我。”
“还花了钱。”医生补充道。
“胡说,钱是我花的。”女人怒了,“我能让她开心,满足。
我知道她所有的想法和愿望。
她和我,本就属于彼此。
谈何折磨。”
鹿医生说:“你的逻辑很漂亮。
如果这是她爱人说的话,此刻,我已经感动哭了。
可你不是。
情人,女朋友,你都不是。
甚至你本身的存在,都是个问题。
她和一个‘问题’厮混在一起,又怎么好的起来呢。”
鹿医生笑了,又补充,“我说实话,”咳了咳,“唐明还不如跟我。”
“你是弯的?”电话那头惊了。
鹿医生见她态度凝重,继续添火:
“我有回答你的必要吗。
换句话说。
医生,为什么要去回答一个病灶,这种问题。
医生只要药到病除就好了。”
……
电话那头良久地沉默,有的,只是彼此的呼吸声。
“我叫,池,危。”那边率先开口了,
“你可以去问问你病理学的老师,我这样的,算病灶吗。”
“我和你,没有什么不同。”
“你这样想。”鹿医生答。
“呵,你有些好笑。”轻蔑地声音拖着尾音。
“是吗。”鹿医生又答。
嘟,嘟,嘟……
电话里传来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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