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见众人都望着她,很吃惊的模样,她回想了一下,没觉得话有何不当之处,满脸困惑。
陶夫人给她搛了一筷子虾米炒菜苔,笑道:“男女之间,力量悬殊太大。小打小闹犹可,若真动起手来,她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池棠点点头道:“尤其孟踵大人养女儿,向来恪守女德,真个三从四德,温婉恭顺。只怕大声说话都从来没有过的事,更不要说与夫婿动手了。”
林渊暗自叹息,从前孟韧常说起外祖家养孩子是极开明的,从给女儿取名“韧”就能看出来,他们并不怎样以性别去划定条条框框。同样理念教育出来的孟踵,在教育女儿的问题上,怎么反不如父母呢?
她乍然想起母亲曾经提及,舅舅对母亲的婚事很是不满,后来父亲的作为大概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眼光,故而对女儿严加管教,怕她们似姑姑一般太有主见。
池柳轻轻说道:“这哪里是在养女儿?分明是给人家养媳妇,完全照着标准媳妇的模子培养的,真真害死人。才新婚就这样,往后可怎么好?”
“一对一硬碰硬,必然行不通,除非传奇故事里的女侠才办得到。”林渊笑道,“不过想收拾一个渣滓办法多得很,全看她肯不肯动脑筋。醒着打不过,烂醉如泥的时候,还能输给他么?”
陶夫人又是一怔,与池非对视一眼,掌不住笑了,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池野,池野却毫不意外,专注于盘子里的菜。
池棠瞧见爹娘的微妙举动,微微一笑说道:“还是渊妹脑筋转得快,就要这样才好,找准机会一次给他治服。不然就是现在这个局面,受了皮肉之苦,在府里也没脸,到头来人家来动动嘴皮子,道个歉就完事,她还不能不原谅。”
池非咳嗽一声说道:“说起来,阮大人天资过人,自少时起,学一样成一样,随随便便就能成功。唯独在教育子女这件事上,”他顿了顿眼神逡巡一周,笑道:“不是我夸嘴,可不如我多了。”
池棠有心逗他:“爹爹这话说得太含糊,我为我娘不服。阮大人身兼数职,忙得根本无暇顾及家里,偶然一回教训儿子,他府里老太太太太就拦在头里,心肝肉的哭,慈母多败儿。故而归根到底,还是我们的娘明理。”
池非哈哈一笑,向陶夫人一扬杯子说道:“可若再往深处追究,到底还是我眼光奇好。”
陶夫人转向林渊说道:“你瞧这父女俩脸皮真够厚的,两个人奏笙——一吹一捧。当着渊儿的面,你俩羞也不羞?”
林渊笑道:“姨母,这可不是吹捧,事实如此呢。”
饭后姊妹们围着陶夫人闲谈了一程子,犹在为孟萝叹息。
池野大步进来说道:“你们真是听评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旁人家事,值得这样上心?我分明记得咱们家里有一块羊脂玉,找了半晌竟没找到。”
“你好好儿的,怎么又提起这个来了?”陶夫人说着看了一眼林渊笑道,“就是那年咱们两家才订下婚约,恰好得了一块顶级的光白籽料,就给你和渊儿分别做了一块玉佩。”
池野将怀里玉佩拿出来:“是这样的么?”
陶夫人接过来一看,无限感慨:“对对,就是这个,你的是凤,妹妹刻的凰,背后的字都是一模一样的。嗳,一晃过去多少年。”
林渊一直不曾问过这块玉佩的来历,爹娘也从未说起。想起方才在书房还无限唏嘘说是爹娘留给她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脸色绯红,找了借口就走了。
池棠笑道:“娘也是,就那么直喇喇地说凤凰,林妹妹的脸都要滴出血来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池野一想起凤求凰的典故,不由得也是脸上发热,故作镇定道:“我的那块怎么不见了?”
“你倒来问我,原本给你随身戴着的,今儿掉了明儿摔了,整日都在忙着帮你找玉。若是别的物什也罢了,偏还是……”陶夫人顿住问道,“你这会子要戴么?”
池野闷闷说道:“只是等着用一颗羊脂玉珠子,既是这样刻做玉佩的,就算了,我向外面买去。”说着转身要走。
“回来!”池棠说道,“你这急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要什么,立时就要。你当那羊脂玉是白菜么,去街市就能买到。你姐夫倒是送了我一个羊脂玉的珠串,你若说出用途来,我就给你两个珠子,很不算什么。”
池野一听此话,坐下来笑道:“这事儿你要问林渊,是她托付给我的,人家没明说,我也不知道作何用途。她还说了,若是寻不到,情愿将她这一块毁掉呢。”
陶夫人道:“胡说,这样的东西怎能毁掉?便是你俩将来不成,也是我们两边父母留下来的念想。”
池棠知道林渊不是胡闹的人,定是有要用,就说道:“这会子也不早了,我回去吩咐丫鬟送过来就是。”
池柳挽着手将姐姐直送到门口,一时屋里只剩下陶夫人与池野。
她知道此事必然与太子有关联,奇怪道:“既如此,何不跟那边说明呢,要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
池野脸拉得老长,轻轻哼了一声,很不愿意的样子,半晌才道:“这也是她临时起的灵感,要给人家一个惊喜呢,说破了反为不美。”
待池棠的丫鬟送来一看,果然是上好的羊脂玉,且珠子个个都有拇指肚那么大,恰好大红宝石珠子一圈,简直比量身定做的还要合适。
林渊解决了心头难题,喜出望外连声道谢,又将鸽血红的珠串送给小丫鬟:“这已经拆开了,不成敬意的,送给姐姐做点缀用吧。”
她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陶夫人看着她的背影,说道:“这孩子的个性,我实在喜欢极了。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好,只觉没有一处不好的。”
池野嗤一声:“好什么好,过河就拆桥,连声谢谢也没有。”
池柳伸长脖子四下嗅着,陶夫人奇怪道:“你在闻什么?”
池柳夸张地拿手在鼻子底下扇风:“你们没闻到么?谁家的醋缸打破了,酸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池野顿了顿足,拿脚就出去了。
林渊埋头在池野书房里做事,自从那次池野不打招呼进屋之后,她就疑神疑鬼,生怕有人从背后看了去,特意将桌子对着门外。饶是如此,仍觉不放心,将门窗都锁死。
她将玉石嵌入之后,发觉效果比先前所猜想的还要好,兴奋极了,一丝不敢松懈,将本就打磨细致的表面再次打磨一遍。
恰好池野回来了,见到成品也是一喜,爱不释手。
林渊嘱咐他找个可靠的人准备热蜂蜡,要开始烫蜡了。
池野大手一挥:“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更向何处寻?我有一个温酒小炉子,拿过来用,谁也猜不到咱们在加热蜂蜡,也能使我这个门外汉增长两分见识。”
林渊拍手笑道:“这个法子好。”
池野起先还在看她如点星一般刷蜡,瞧着瞧着就不由得看到她脸上去。她丝毫不知道,虔诚而专注,眼里心里只有这块木雕。
林渊刷完蜡,又将其架在炉火上高温烘烤,解释道:“这样可以使蜡真正渗进去,越用越光华柔软,久而久之还会形成包浆,愈发能显出木料本身的美来。”
待她忙完,池野将那一套生肖木雕摆在她面前笑道:“劳驾你帮我看看,这一套也都经过烫蜡么?”
林渊瞥了一眼,笃定说道:“烫过的,放心吧。”
池野有些不满:“你这也太敷衍人了,瞄一眼就这般确定?”
林渊似笑非笑:“怎不确定?那可是我亲手烫的,也不知你这个冤大头从何处买来。”
池野目瞪口呆:“你别说笑话了。”
林渊一点一点擦着蜂蜡,头也不抬:“什么笑话,我做了整整四套卖给了同一个人。他说他要去海外卖的,我还疑惑怎么到了你手里?”
池野努力回忆道:“我是年下在众乐楼吃饭,瞧见一个货商在把玩,就秘密给买下来了,花了我整整一百八十两银子!他该不会四套都卖给京城人了吧?”
林渊哈哈一笑:“说你是冤大头吧,还不承认,我才卖他六十两一套。”
池野拊掌笑道:“到底谁是冤大头?你细想想。”
林渊果然有些笑不出来了,随即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个酬劳对我来说很丰厚了,钱财乃身外之物,多一些少一些,很值得在意么?”
说着将木雕捧在手里细细赏玩,直觉挑不出一丝毛病了,这才交给池野。
她长吁一口气,坐下来向后一仰头,整个人都轻松了:“今夜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劳烦你交给太子吧。”
池野肃然道:“那还不行,说实话,宫里比府里可危险多了。瞧着吧,接下来,直到殿下将礼物呈给皇上的那一刻,无限的惊心动魄要上演了。”
林渊道:“就算现在他们抄去也无妨,只剩十天了,我自信可以原样做出来的,很难找到第二人。”
池野道:“你也太老实了,得不到,还不会毁掉么?”
林渊只觉得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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