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许随月终于修剪完了花园的最后一丛灌木。
她把工具收拾好,放回储藏室,整个人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汗水浸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
她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和草屑,两条胳膊被树枝划出了好几道细小的口子,火辣辣地疼。
她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从肩膀到脚踝,没有一处是不酸痛的。
更要命的是,她从早上到现在只喝了点水,什么都没吃,肚子饿得一直在叫。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别墅,发现池晏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用电脑看着什么。
听到动静,池晏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干完了?”
“……干完了。”许随月的嗓子干得快要冒烟了。
池晏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
夕阳给整个花园镀上了一层金色,确实比早上整洁了许多。
“看着还行。比你做的饭强多了。”
池晏又坐回沙发上,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六点了。晚饭呢?”
还要做饭?她现在连站都快站不稳了,更别提去做那种她根本不会做的西式沙拉。
她攥紧了衣角,鼓起勇气说:“对不起,池小姐……我……我今天太累了,可能做不了晚饭了……”
她的声音很小,充满了恐惧,怕池晏下一秒就会发火。
池晏看着她苍白的脸和沾满泥土的衣服,沉默了几秒钟。
“行了。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估计也做不出什么能吃的东西。”
她从手包里拿出钱包,抽了几张百元大钞,扔在茶几上。
“拿着,打车滚。”
许随月看着那几张钱,愣住了。
“愣着干什么?嫌少?”池晏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不是……”许随月赶紧走过去,拿起那几张钱,“谢谢池小姐。那我……先走了。”
“明天不用来了。”池晏头也不抬地看着自己的电脑,“等我通知。”
“好的。”
许随月离开了这座让她窒息的别墅。
当她拖着一身疲惫和狼狈回到宿舍时,林菲菲正敷着面膜在看剧。
一看到许随月推门进来,林菲菲吓得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的妈呀,许随月!你这是去挖煤了还是去下地种田了?”
许随月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差不多吧。”
她把包放下,一屁股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了。
“你快去洗个澡吧,看你脏的。晚饭吃了吗?我给你带了食堂的鸡排饭。”林菲菲说着,从桌上拿起一个保温饭盒。
一听到“鸡排饭”三个字,许随月的肚子叫得更厉害了。她感觉自己能吃下一头牛。
“还没吃,快饿死我了。菲菲,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行了行了,赶紧去洗,洗完快点出来吃,不然都凉了。”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睡衣,许随月感觉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她坐在书桌前,狼吞虎咽地吃着那份对她来说无比美味的鸡排饭。
林菲菲撕下面膜,凑了过来:“随月,你老实跟我说,你那个男朋友到底让你去干嘛了?怎么搞成这样?你看你这手上,都磨起泡了。”
许随月扒饭的动作顿了一下。
“就是……他家花园有点乱,我帮着整理了一下。”她含糊地说。
“整理花园?你一个学金融的,跑去给人当园丁?他家是没钱请人吗?他到底给你多少钱啊,让你这么卖命?”
许随月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埋头吃饭。
林菲菲看她不想说,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算了,先不说这个了。跟你说个正事。我今天下午去参加了学院的就业指导会,好多大公司都来做宣讲了。老师说,咱们六月份一考完期末考,就得赶紧把实习简历投出去了。”
实习。
这两个字瞬间刺中了许随月。
“你想好去哪儿了吗?我看了几家券商的招聘信息,都挺不错的。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一起做简历,一起去投吗?到时候争取进同一家公司,上下班还能有个伴儿。”
许随月沉默。
是啊,她们之前说好的。
大三结束的暑假,一起找一份好的实习,为大四的正式求职铺路。
这是她规划了很久的未来。
可是现在,她的未来被一份五百万的合同绑住了。
“随月?你怎么不说话?”林菲菲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你想什么呢?”
“菲菲,我……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去实习。”
“什么叫能不能?你当然得去啊!实习经验多重要你不知道吗?这关系到你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好工作!你那个男朋友怎么回事?他还不让你去实习?”
“不是……我还没跟她……还没跟他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你自己的事啊!难道你实习了,就没时间陪他了?他这么黏人?”
许随月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不是许随月的男朋友,她是池晏花钱买来的佣人和工具。
她的时间,根本不属于自己。
“菲菲,你想想,如果……如果我找到了一份实习,每天朝九晚五地坐班。可是……他一个电话打过来,让我现在立刻过去,我能不去吗?”
林菲菲愣住了:“他凭什么啊?你上班呢,他让你过去干嘛?”
“我不知道……可能就是让我过去打扫卫生,或者给他做饭,或者陪他去参加一个宴会。”许随月的声音越来越低。
林菲菲听得目瞪口呆,她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随月,你……你这哪是谈恋爱啊?你这是在给人当二十四小时待命的保姆啊!你清醒一点!哪个正经公司会要一个这样的实习生?你跟面试官怎么说?‘不好意思,我虽然来实习,但我可能随时会因为私事被叫走,不能保证全勤’?人家不把你当神经病才怪!”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许随月的声音里带着绝望。
“你懂你还这样?”林菲菲快要气哭了,“随月,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为了钱?你妈妈的手术费到底要多少钱,让你把自己弄成这样?你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要了吗?”
“我……”许随月张了张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她能怎么办?一边是妈妈的命,一边是自己的未来。
她有的选吗?
林菲菲看着她痛苦的样子,也说不出更重的话了。
她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大四一整年都不找工作吧?毕业证拿了直接当全职保姆?”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许随月摇头,眼泪流了下来。
宿舍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拿起手机,翻出了那个备注为“池小姐”的联系人。
她必须问清楚。如果池晏不同意,那她可能真的要放弃实习这条路了。
虽然她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但她还是想争取一下。
许随月删删改改,最后,她小心翼翼地打出了一段话。
【池小姐,您好。打扰您了。我想问一下,我现在大三快结束了,从七月份开始,学校要求我们找公司实习……请问,我……我可以去吗?】
她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的措辞足够谦卑,没有冒犯的意思。
然后,她按下了发送键。
信息发送成功。
许随月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心脏跳得飞快。
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池晏对她未来的宣判。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手机屏幕始终是暗的。对方没有回复。
也许是睡了,也许是没看到,也许是看到了,但懒得回。
许随月不知道哪个可能性更糟。
她只能抱着手机,在无尽的焦虑中等待着。
池宴靠在吧台边,晃着杯子里琥珀色的液体,目光懒洋洋地扫过舞池里随着音乐摇摆身体的女人们。
这里是“Together”,圈内小有名气的一家拉吧。
装修很有格调,来的人也大多是些有钱有闲的体面人,不像别的一些地方那么乱。
“看上哪个了?”一个穿着黑色吊带裙的女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
她是方清,这家酒吧的老板之一,也是池晏为数不多的、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池晏抿了一口酒,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舞池角落一个留着利落短发、正在和朋友说笑的女人。
方清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光不错嘛,新来的,是个健身教练,身材好得不得了。不过听说挺野的,不好驾驭。”
“我就喜欢不好驾驭的。太听话的没意思。”
“你啊,还是老样子。”方清笑了笑,然后用手肘碰了碰她,“说起来,你最近跑哪儿去了?半个多月没见你人影了。前几天周子怡的生日宴你还真去了?我听人说,你还带了个小姑娘过去,把周子怡气得脸都绿了。”
提到这个,池晏的脸色沉了下去。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的名字,烦。”
“行行行,不提她。不过你带去的那个小助理,听说是你新欢?怎么,今天没带出来玩玩?”
“新欢?”池晏嘲讽地笑了一下,“你觉得她像吗?”
“长得挺清秀的,是你以前喜欢的类型啊。干干净净,看着就乖。”
“是啊,太乖了。乖得像块木头,戳一下都不知道动一下。没劲。”
手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池晏不耐烦地皱着眉,从包里拿出手机。
屏幕上亮着一条信息,来自那个她备注为“许随月”的联系人。
【池小姐,您好。打扰您了。我想问一下,我现在大三快结束了,从七月份开始,学校要求我们找公司实习……请问,我……我可以去吗?】
池晏看着那条消息,逐字逐句地读了一遍。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怎么了?看谁发个信息,你这表情跟要吃人似的。”方清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
“我那个小助理。”池晏把手机扔在吧台上,语气里满是嘲讽,“问我她能不能去实习。”
方清笑出了声:“实习?她跟你请示这个?池晏,你行啊,现在连人家实习都要管了?你这是找了个助理还是养了个女儿?”
“你觉得好笑吗?”池晏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了剩下的酒,“我花钱买的是她所有的时间,她现在跑来跟我说,她要去给别人打工?她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
“等等,花钱买时间?什么意思?你不是在追她?”
“追她?方清,你看我像那么闲的人吗?我需要花时间去追一个什么都不懂的黄毛丫头?”
“那是……”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池晏把空酒杯推给酒保,示意再来一杯,“一份合同,五百万,买她一年。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叫随到。”
方清彻底愣住了,过了半晌才消化完这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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