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起死回生

*第26章

夜里,重黎抱着自己冰封住的手掌,早早坐在后院中等阿瑾。阿瑾来了,她却看着他呆呆地半晌没说话。

阿瑾看到她手,没问为何,他没有先去打理花圃,而是坐在重黎身边,耐心地陪着她。

重黎的第一句话,是问他疼不疼:“你被燧火烧伤之时疼吗?”

阿瑾摇头说不疼。

重黎说:“你骗我,明明很疼。”

她又问:“被伤后,有人为你疗愈哪怕缓解痛楚吗?”

阿瑾点头说有的。

重黎说:“你又骗我,你明明说过你独来独往,没有同伴。”

她追问:“你之所以没有同伴,是因为别人因你脸上有疤嫌弃你吗?”

阿瑾说是因为他只喜欢种花,不想和别人打交道。

重黎依然觉得他是骗她。

她挪了挪身子,靠近了阿瑾一点:“让我看看你的伤。”

阿瑾摇头。

重黎垂头,沉默用自己还完好的手摩挲受了伤的手。

摩挲了一会儿后,像是下定某种决心,她突然抬掌扣向自己的脸——掌心带着燃起的燧火苗——但阿瑾比她更快,迅速伸手扣开她手腕。

重黎怕自己掌心燧火又伤他,立刻收起火。

“殿下别做傻事。”

重黎说:“除了这样,我不知如何弥补。”

“我相信殿下。”

重黎抬起头,说了很长一段话:

“好,我一定会帮你治好,如果我学不会,我带你回燧山,我爹娘一定能把你治好。”

“不会有人敢看轻你,你是我见过最美好的人。”

“没有同伴、没有朋友,把我当你的朋友,不喜欢和人打交道就不打,我会让你一辈子只做你喜欢的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的安慰、歉意、弥补,最后都哽咽在一句又一句的“对不起”中。

她从前只会为自己哭,只有自己委屈、伤痛、不满,她才会流泪哭闹,这是她第一次为他人流泪,为自己对他人的亏欠流泪。

她抽噎着,一遍又一遍地感同身受着他被烧伤时的痛楚,然后这种痛便不再只是在肉身,而是滋长到心口,最后蔓延到全身。

原来,心是会因别人的痛而痛的,是会因为亏欠而痛的。

她不知道自己这晚是如何入眠的。

最后,却是阿瑾坐在她的床前,痛苦望着熟睡的她。

*

岐伯那里,重黎欠挚祁的债渐渐还清,著书之业已成,好像日子突然就悠闲下来。

重黎依旧日日成均下了学便去草屋,给岐伯清扫院门、栽种药草、整理医书,她会一边干着活,一边同岐伯叽叽喳喳说着成均发生的事情,学了什么新东西,受了哪些挫折,哪族的公子特别讨厌…

老人与小孩在心性上是意外地合拍,岐伯每日躺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盖着蒲扇,不厌其烦地听她说话,她说完了,他就教她唱念诗歌,说那是他年轻之时常和朋友一起吟唱的诗歌,她学去后,也可以和她的朋友一起吟唱。

他唱着: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唱完歌,他就给重黎讲过去的故事,讲黄帝和炎帝的丰功伟绩,讲黄帝的那些好儿女,尤其是长子玄嚣和次子昌意这对性命相托的亲兄弟,讲昌意的儿子颛顼是如何统一天下,又是如何深谋远虑地将至尊权力与至强神力分割,把至高无上的天帝之位传给玄嚣的孙子姬俊而把自己的亲子锁在南方燧山。

他说,轩辕神族的孩子们都像极了黄帝陛下,有情义、有魄力,挚祁与勋尧,像极了当年的玄嚣和昌意,而她重黎身上那股不知天高地厚的劲儿,似乎又像极了颛顼。

他说他活了这么数十万年,看透时间看似如高山流水一去不返,却实则是一遍又一遍地轮回。

回首那么多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日头还是万年前那个日头,没有什么能让他提起兴趣来,除了重黎这个不按常理的猢狲偶尔会在他的生活里掀起一些波澜,让他的日子有些新鲜的趣味。

重黎闲下来,也难免开始琢磨起其他的事情来。她学了那么多种医术,开始信心膨胀地想学些更高级的医术,她甚至问岐伯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可以教她。

岐伯倒不惊讶,他说人一旦拥有得太多,野心的终点无非都是追求长生或是起死回生。神族只是寿命漫长,并非永生,神族中想学起死回生者不在少数。然而,天道允许轮回,或者说,巧合地造成了轮回,却不允许对抗时间,春去秋来、生老病死,这是自盘古开天、女娲造人以来便不可违背的规律。

因而,对抗时间、起死回生是为逆天而行,逆天者,必遭天谴。

岐伯说完这一番,重黎却哈哈大笑,她作为数万年来第一位女神储,从出生就被人骂逆天之命,再到后来她恶名满天下,被人这样骂更是家常便饭,她什么时候把天道放在眼里过,她说:“我明白了,师父,你既说这一大堆不行的理由,便说明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术,你不想教,而不是你不会,对吗?”

岐伯拿蒲扇拍了下重黎的头:“没有真正的起死回生,除非时间倒流,只有司时之神能让时间倒流,如今的天帝本可以,但他也已苍老,做不了这极耗元神之事。”

重黎问:“天帝可以?那是不是挚祁也可以?”

岐伯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历代天帝为捍卫天道而生,所以他们掌控时间,卫道之人会做逆道之事吗?

他看着天:“你瞧,天道赋予天帝控时之力,却要天帝捍卫时不可逆的道;燧山赋予火神至强神力,却要火神远离至高无上的权,多妙。”

重黎拿枝条划着地:“起死回生不行,那庇佑性命的法术总有吧。”

岐伯笑:“这倒是有,消耗你的元神为他人重塑一个元神护咒,便能免他一次致命之伤,但我不会教你,你学了也没用。”

重黎着急:“为什么!”

岐伯说:“因为极不合算,耗你一分元神,只塑得回他半分元神,你愿意吗?就算你愿意,能让你愿做这样牺牲之人,你的亲人、朋友,哪个只元神不及你一半强大的?你耗尽自己所有元神也塑不成他们的元神护咒。”

重黎说:“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神族呢,我的元神应当比他强大许多吧;还有像燧羽、小狼这些兽族,我的元神应当也够为他们塑成元神护咒吧?”

岐伯道:“就算你的元神比他们强大得多,多到能为他们塑很多个元神护咒,我也不会教你。”

重黎又问:“为什么!”

“因为我舍不得丫头的命!”

岐伯怎么也不肯教,重黎也毫无办法,这日晚上回玄宫,重黎本还想问问挚祁时间倒流之术,挚祁却先同她说了件大事。

他说,他已向天帝征得同意,天帝应允只要她考会名列前三便可放她回燧山。

天帝肯做这个应允,是因为他还有另一条件——重黎与勋尧成婚。

这个条件,挚祁没告诉重黎。他考虑过,只要重黎能完成第一个条件,那么第二个条件他无论如何会让其达成。

重黎每多在天域一日,便是危险多一日,一旦她犯错,天帝随时会再下诛神令,他希望她能尽早回到燧山。

对于勋尧,若是告知他原委,让他知道只有他与重黎成婚才能让天帝放心不杀重黎,他不会不同意,挚祁能看出他是真心爱护重黎,既然有爱,成婚便是水到渠成,何况,重黎是勋尧能娶到的最强大、最爱他的妻子了。

这样,他便为他的弟弟、妹妹都铺好幸福的未来。

重黎听到考前三就能回家的消息,自然是开心万分,她问:“不用为你治好烧疤了吗?”

挚祁说不用。

重黎拍了拍胸脯,仗义地说:“你放心,就算我离开天域之前还没学会怎么治,回家以后,我会告诉爹娘,让他们无论如何为你治好。”

挚祁却只问:“你能在考会中名列前三吗?”

重黎定定点头,说自己一定可以。

挚祁说:“可你的礼与乐…”

重黎斩钉截铁:“学!一定好好学!”

这晚回重明宫,重黎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阿瑾,阿瑾说,他为重黎感到开心。

重黎问他到时是否跟她一起回燧山,阿瑾却说不行,他不能放弃自己的职责,他是天域的花侍,也不被允许离开天域去长居别的神域。

重黎虽然沮丧,却也表示理解,她说到底并没有权力随意支配阿瑾的自由。她说她就算不在天域,也会一直把阿瑾当朋友,会治好他的伤,一直保护他,信守她所有的承诺。

过了这日,重黎每日去草屋待的时间便更长了,一是她想在回燧山之前尽可能多陪陪岐伯,二是她想再软磨硬泡着求岐伯教他元神护咒,她想在走之前为阿瑾塑一个元神护咒,以此替代自己保护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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