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快!这就对了,来啊,搬进来吧”。跟着袁克文来的几个人答应一声,就开始往屋里搬东西,马涛和**也赶紧过去帮忙。三个硕大的樟木箱子,在卓立仁面前一字排开。
袁克文示意都打开,打开之后,卓立仁一看就傻眼了,三个箱子都是满满当当的,第一个里边都是字轴画卷,第二个里边是几十个极为精致的小盒子,应该是各种小件的文玩摆设,最后一个箱子里边,是一个巨大的青铜鼎。看上去古色古香的极其精美。
卓立仁愣怔了片刻,疑惑不解的问道:“初次见面,二爷何以如此客气?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还请二爷明白示下!”。
袁克文压根就没理卓立仁的话茬,自说自话,还自来熟的问卓立仁:“哎我说,听说你老家也是北京的,要这么赁(论),咱俩得算是半拉老乡吧?你们家住哪啊?”北京人管长辈叫老家,不是说祖籍。
袁大总统不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而是河南项城,所以也被称为袁项城,一直在直隶和京城为官,袁克文是在北京出生长大的,所以才自称是半拉北京人。
其实他问的这些话,等于是兜了个圈子,回答了刚才卓立仁的问题,北京人特别讲究礼仪,到别人家做客,尤其是初次登门,绝对没有空着手上门的。
卓立仁说了自己家在北京的住址,袁克文说离他住的地方不远,让卓立仁回到北京以后,有机会去自己家玩玩。卓立仁心说,你们家是随便可以去的吗?还不能拂了这位二公子的面子,只好先虚应着答应下来,至于以后去不去再说吧。
想要问问人家的来意,这位二公子又开始东拉西扯的没个主题,一会跟卓立仁聊他在美国留学的事,一会又聊青帮内部的趣闻轶事,卓立仁也没弄明白,他到底是来干什么来了,从他打听青帮的事来看,应该是跟自己在青帮里的身份有关系。
两个人在这胡聊了一气,袁克文却突然没了笑模样,假装生气的对卓立仁说:“咱们俩虽然是初次见面,好歹也算是半拉老乡,我又痴长几岁,说句不见外的话,叫你一声老弟不算过分吧?你这堂堂上海滩的小爷叔,未免有点太小气了吧?”
这位二公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说的卓立仁一脑门子雾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看着面带窘迫,一脸迷糊相的卓立仁,这位二公子才阴谋得逞的大笑起来:“哈哈哈,没别的意思,就是肚子饿了,老弟总不至于连顿饭都不舍得吧?”
卓立仁才意识到,已经过了正午饭点,一直听这位二公子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胡扯,还得琢磨人家到底想干嘛,就把吃饭的事给忘了一个干净。
赶紧让**和马涛去准备午饭,袁克文又说吃不惯上海菜,让给他准备点北方味道的饭菜,也不要多,四菜一汤足矣,看得出来这位是真饿了。好在卓立仁回来之前,**让家里的厨子,找了个鲁菜馆学了一个月,总算是让这位二公子吃了个马马虎虎。
吃完午饭,卓立仁琢磨着,这位再坐一会喝会茶,差不多就该告辞了吧,没成想人家连茶都不喝,直接提出来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给他一个房间休息一个钟头。
这要是换个别人,卓立仁直接送客了,可这位不行,不仅不敢往外撵,还得小心伺候着。卓立仁把他带到二楼的客房,连家具到铺盖都是一水的新东西,从来还没住过人呢。
掀开床上的被罩,底下的床单一看就是崭新的,连个皱纹都没有,二公子看完了挺满意,打了个哈欠,让主人自去,不用管他。
卓立仁往外走,就看见袁克文带来的人,拿着两个小箱子往屋里进,他还纳闷这是要干什么,等到了楼下客厅里,跟**马涛两个小声一嘀咕,仨人就想明白了,感情这位二公子不是要休息,是犯了烟瘾,必须抽上几口。
卓立仁心里这个郁闷,怎么寻思这位二公子的做派,都有点不靠谱,素不相识就贸然登门,不速之客还反客为主,直接把别人家当成了大烟馆,这叫什么事啊?
其实这是卓立仁没见识过,那个时代所谓上层生活的糜烂和荒唐,包括张学良在内,那几个不同时期不同版本的‘民国四公子’,哪一个不是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倒不是他们自甘堕落,而是时代的风气使然。
这些人不仅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甚至还自诩为‘真名士自风流’,你要是不跟着同流合污,人家还就不带你玩了,所以有人就拿这个做借口,一来二去的自然入港。
楼上那位躺在床上,喷云吐雾自得其乐,楼下的卓立仁他们,既不敢走也不敢催,只能是老老实实在客厅里边坐着喝茶,一直到第二遍的茶都乏了,估摸着得一个半钟头的样子,那位二公子才从楼上下来。
卓立仁抬眼这么一看,这位的精神状态,跟刚吃过午饭那阵还真不一样,原来有些青灰的脸色,变得红润鲜亮,两个眼睛也恢复了清澈灵动,腰板也直了,从楼上下来,走路都带着风,脚步轻快的来到卓立仁面前,抱拳拱手就是一礼:“生受各位了!愚兄就是这么点毛病改不了,劳贤弟久等了!”
卓立仁一听就乐了,这倒是不错,等了不到俩钟头,直接就变成愚兄和贤弟了,这关系发展得可是真够快的。
嘴里还得客气,请客人坐下奉茶。二公子十分嫌弃的摆摆手:“算了吧贤弟,就你这个茶,往多里说,也就是十块钱半吨的货,别糟践那水了,饭也吃了,话也聊了,你这我就算是来过了,明天晚上我做东,贤弟不会不给哥哥这个面子吧?”
话说的还挺客气,听上去好像是在征求卓立仁的意见,可是他就没等卓立仁的回答,说着话呢就往外走,话说完了人也到门口了。
卓立仁一看人家那意思,就没打算真跟你客气,连忙追上往外送,还得表示感谢,等到了门口,这位二公子潇洒利索的拱手一礼,上车就走,这种身份又是这么一副做派,别说是他们几个没见过,都没听说过。
回到屋里坐下,仨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马涛觉得这一上午就跟做梦似的,那位二公子左一出右一出,看得他眼花缭乱的,就是想不明白,人家为啥对师傅那么客气,这要是反过来还差不多。
就算师傅是留洋回来的,怎么着也是师傅去拜见二公子才说得过去,青帮小爷叔这个身份,拿到官面上屁用没有,压根就没人拿正眼瞧你,别说是市政府的秘书长,就连租界里的一个巡捕小头目,都敢在自己面前吆五喝六的。
让马涛耿耿于怀的这个人叫黄金荣,也就是后来威震上海滩的三大佬之一,这个时候的黄金荣还没有发迹,只是法租界巡捕房里边的一个包探,也叫包打听,其实就是便衣巡捕。
因为天天混迹于街面上,打听各种小道消息,不仅不敢得罪马涛这样的青帮老大,就连马涛手下的那些马仔,都得小心翼翼的维护好关系,免得哪天晚上挨了闷棍,都不知道为啥。
别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看见马涛,都是低头哈腰的先请安问好,再掏出烟来给点上,最次也得是哈德门,哪天手头宽裕了,还能拿出来一包洋烟。
马涛从来都没把这个黄金荣放在眼里,这家伙从最底层的包探干起,到现在已经干了23年,一点长进都没有,你说谁能拿他当回事?
在原来的历史上,黄金荣从探目升为督察员,已经是1922年的事了,那时候他才算掌握了相当大的权力,开始在上海滩呼风唤雨。
可就是这么个小瘪三,最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居然还升了官,当上了探目,顾名思义,就是包探的头目,官不大,却能跟法国人直接说上话,就管着十六铺码头这一片。
有一句话叫小人得志,说的就是黄金荣这样的,这家伙干了二十多年的包探,不管是街面上还是码头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前段时间他让人给马涛传话,要见面谈谈规矩,无非是想多要钱。
青帮做的大都是见不得人的买卖,进出走的都是水路,自然离不开码头,这下连马涛带**,都得倒过来看他的脸色了。马涛虽然恨他贪心却不想找麻烦,能躲就躲着走,问题是他们俩天天都在码头附近转悠,这山跟山碰不上,两个人总有遇见的时候。
上个月里的一天,黄金荣凑巧跟马涛走了个对脸,结果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几句两个人就说崩了,一个不想坏了规矩多花冤枉钱,一个是新官上任急着往回捞本,又都不肯让步,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谁不要个面子呢?临别赠言都一样: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马涛是觉得,这个黄金荣未必就真的敢下死手,就算是黄金荣自己不在乎,难道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家人安全?过去这几年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让马涛的心多少有些懈怠了,完全没意识到,一个能在最底层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人,到底能有多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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