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两位夫人手拉手聊得那么热乎，霍尔瓦特先生与卓经武掺乎不进去,又不好过去打断她们，他们俩之间也没了让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这就有点尴尬了。

好吧，还是继续喝酒吧，霍尔瓦特与卓经武两个人开始互相敬酒，你敬我一杯然后我再敬你一杯，俄国人喝酒有一个习惯，每杯酒都得有祝酒辞，每喝一杯都要敬点什么。

敬健康敬天气敬友谊，还有敬夫人更美丽之类的，到后来两个人实在想不起来有什么好敬的了，其实是脑子已经都喝糊涂了。

到了这个时候，也没了什么身份高低贵贱之分，估计他们俩连自己是谁可能都不记得啦，干脆搂住对方的脖子开始唱歌。

霍尔瓦特先唱一个俄罗斯民谣，卓经武再唱一段京剧，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唱一个听，唱的是荒腔走板找不着调，听的是醉眼惺忪看不清楚人，可是谁都没忘记给对方鼓掌叫好，把旁边站着的管家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他在总督大人家里干了快十年了，也没见过这种场面。

两位先生这么一闹腾，两位夫人那边就有点聊不下去了，为什么呢？对面说话都听不清楚，就算是她们俩头对头手拉手，坐的那么近也不行，关键是心烦，两位先生唱的实在太难听了。

不知道您各位有没有过这种感觉，你旁边这人唱歌要是唱的好，一点问题没有，他一直在调上没事，你这边该听听该聊聊，什么都不耽误。

就怕他冷不丁的冒出来那么一嗓子找不着调的，那就害人了，不留神能吓你一跳，现在这二位就是这样。

不仅霍尔瓦特先生喝高了，卓经武也喝嗨了，两个人彻底放飞自我，一首三套车，再接一段逍遥津，一首卡琳卡，再接一段铡美案。

反正俄国人唱的中国人听不懂，中国人唱的俄国人也听不明白，就是苦了被迫在旁边‘欣赏’的两位夫人，卓立仁的母亲对于京剧不算精通还好点，问题是霍尔瓦特夫人已经达到了音乐家的水平，再让她听霍尔瓦特先生的这种演唱，就别提多难受了。

霍尔瓦特夫人没办法，只好让管家给两位先生上醒酒汤，俄国人也有这玩意，两位夫人各自拉着自己男人离开餐厅，去客厅喝茶休息，不能让他们两个再唱下去了，实在是太难听了。

服侍着自己的先生喝了醒酒汤，让他们在客厅里边的沙发上躺下休息之后，两位夫人脸上带着几分无奈的相视一笑，互相谦让着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片刻功夫两位男士的鼾声响起，让本来坐在长沙发两侧的两位夫人不得不坐的更近一些，才能听清楚对方说什么。

等到霍尔瓦特先生和卓经武睡醒的时候，外边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肠子都快悔青了的卓经武，暗自在心里责骂自己不着调。

来的路上还再三嘱咐儿子，不要贪杯误事，让人家看不起不说，还给中国人丢人，结果自己倒喝醉了。

喝醉还不算，听老伴那意思，好像自己还跟总督大人比赛唱歌来着，而且还是按都按不住那种，完了，这一回算是把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臊眉耷眼的卓经武想马上告辞回家，他是真没那个脸在这待着了，谁知道主人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走，这下子可把卓经武给吓完了，他还以为自己把总督大人给得罪了。

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挽回的时候，霍尔瓦特吹胡子瞪眼的拉住卓经武的手说：“亲爱的安德烈（卓经武的俄文名字），你们不能走，一定要留下来吃晚饭，我要和你好好喝一杯，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喝到这里的中国人。”

说着霍尔瓦特用手在自己的脑门子上比划了一下，俄罗斯人这个动作的意思是喝高了，霍尔瓦特告诉卓经武，自己是不会让他这么轻松的离开自己家的，没有人能把他喝到那种程度之后，还能站着离开，必须得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再喝回来。

卓经武在脑门子上抹了一把，心说你咋不早说？看看吓的我这一脑门子汗，看这架势恐怕不喝也不行了，喝就喝呗谁怕谁啊，大不了就是舍命陪君子呗。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倒要瞧瞧咱们俩谁先趴下，都说老毛子能喝，中午也没见你比我多喝多少，再说老毛子这酒的度数比中国酒的度数低，一般也就是40多度，中午差不多一个人喝了二斤的样子，晚上接茬再来。

他这里摩拳擦掌的，想跟霍尔瓦特拼酒，可他不知道，这俄国人的体质跟中国人完全不一样，也可能是他的体质与霍尔瓦特的不一样，反正说不清楚是个什么道理。

卓经武要是连着喝两顿酒，第二顿的酒量就只有头一顿的一半了，可霍尔瓦特要是第一顿喝高了，只要下一顿让他接茬用白酒透一透，他的酒量直接就能翻倍。

就算不考虑俄国人更习惯于喝伏特加的因素，单就他们俩体质上的这种差别，就能把卓经武给坑死，可怜的他还傻傻的惦记着跟人家拼酒呢。

果不其然到了晚餐的时候，霍尔瓦特先生开始了他的表演，二两一杯的伏特加一杯接着一杯，正餐还没上来呢，卓经武已经被灌的头晕眼花舌头都大了。

卓立仁一看不好，赶紧跟霍尔瓦特夫人苦求解围，没想到霍尔瓦特夫人虽然笑得花枝乱颤，可就是不肯帮忙，看得出来她还记恨着中午的事呢。

卓立仁没招了，看着在父亲身边都快急哭了的母亲，卓立仁灵机一动，想起来一个办法，他知道，这个时候跟已经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的霍尔瓦特先生说什么也没用，还是得从霍尔瓦特夫人这里着手。

卓立仁在心里打着草稿，跟霍尔瓦特夫人说道：“尊敬的夫人，我听说您办了几所音乐学校，免费教育那些平民子弟学习音乐知识，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善举，我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可是您是否知道，还有多少穷人家的孩子，因为没钱上不起学呢？这些孩子并非不够聪明，也不是他们不够努力，仅仅只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没钱供他们上学读书，所以他们就几乎没有任何机会，成为这个社会里的有用的人。

问题是我们现在非常需要有一定技术的人员来为我们工作，可是却找不到这样的人。所以我有一个想法，既可以帮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学到知识，又能让我们的工厂找到技术工人，不知道您是不是感兴趣？”

霍尔瓦特夫人果然很有兴趣的问是什么想法？办学校——卓立仁的回答简单直接清晰明白，霍尔瓦特夫人有些不明白的说，她不是已经办了几所音乐学校了吗？难道还不够吗？

卓立仁给她解释说，自己要办的不是音乐学校这种艺术类的，而是包括机械、纺织、商业、会计等等这些，范围更广泛的各种职业技术培训学校。

卓立仁认为，现在的哈尔滨通过中东铁路的带动，已经进入了一个全面快速发展的阶段，而经济的发展离不开专业技术人员，特别是职业工人的支持。

就以中东铁路来说，这几年对于技术人员的需求快速增长，已经是刚开始时的十倍还多，仅信号员这一个岗位，去年就需要招400个人，最后只招来不到300人。

其它的工作岗位如道线维护、道班管理、路轨抢修包括火车司机，这些技术工人一直都没招满，原因就是在中国的那些外国人不屑于干，中国人识字有文化的不想干。

没文化的人培训起来非常麻烦，至于计划员调度员小站站长这些，对于文化知识水平要求更高的，除非俄国人自己培训，想从外边招门都没有。

卓立仁告诉霍尔瓦特夫人，自己家的纺织厂的两个维修工程师都是英国人，他们的薪水是中国人的一百多倍还不愿意干，天天吵着要回国，弄得卓立仁的父亲是烦不胜烦。

可是那个年代纺织机械的质量远没有现在那么稳定，卓家的纺织厂现有各种纺织机械800多台，不说是天天都需要修理也差不多，离开这两个英国人就玩不转，还没人能够替代他们。

尽管当初去英国买设备的时候，卓经武就在儿子再三提醒下，坚持要在合同上面注明，供货方必须保证，全部设备的正常运转率不能低于一定的百分比，否则就要追究厂家的责任，并且要求赔偿。

可是中国离着英国实在是太远了，那个时候的北洋政府比满清也没强到哪去，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在背后支持，这个官司就没办法打，真打了结果也难以预料。

如果这两个英国人一走，用不了一个月，那些纺织机就能给你停下来一小半，要命的是所有的配件都在厂家手里，一旦断供就彻底没咒念了。

卓立仁啰啰嗦嗦的说了半天，霍尔瓦特夫人就是那么笑眯眯的听着，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卓立仁的用意她很清楚，无法就是想给父亲解围。

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有点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意思，反正自己男人已经进入到了那种酒神的状态，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清醒，再看卓经武已经喝的东倒西歪眼睛都快睁不开了，霍尔瓦特的脸越来越红，卓经武的脸越喝越白，再过一会俄国男人就会完胜。

卓立仁说的这些她都知道，这些事情还是让男人们去操心吧，可是当她听到卓立仁最后的两句话时，却不由得在心里泛起了一阵波澜。

卓立仁说的是，音乐当然可以陶冶人的情操，给人带来高雅与快乐，但是音乐不能让那些穷人家的孩子吃饱穿暖，更不能解决他们没钱看病的困窘，只有让他们通过学习掌握了一定的知识和技术，用自己的辛勤劳动，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