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洛初还真没考虑到这些，她想了想，觉得李萱说得在理。

她知道男子有身孕的前几个月尚不稳定，最容易出意外。

更何况徐言君乃是被流放的犯人，山高路远，遇上意外不可避免，这孩子保不保得住还是两说。

若真出什么岔子，她又如何向程芫解释。

郑洛初放下笔，点头道：“那便晚些再通知阿芫，多派些护卫和小厮过去，找两个稳公一路跟着。”

柳燕闻言应“是”，躬身退出书房。

李萱垂眸，遮住眼底的复杂。

当初徐言君那般威胁她，李萱心中憋了口气，只等着徐言君后悔。

可她未曾料到，当初对徐言君那般冷漠的程芫，竟会为了已经成为罪臣之子的徐言君，踏进京中这滩浑水中，甘愿成为四皇女手中的刀。

李萱自问做不到这种程度。

或许徐言君的选择是对的。

程芫当真值得他那般决绝的自断后路。

程芫一字一句看着徐言君近些时日的动向。

许是整日奔波，他饭量大了些。

徐父想办法让他坐上马车。

为了安抚其余犯人，徐母暗中让交好的人家到他那里买肉食改善伙食。

陈香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其余犯人对徐言君坐马车一事的反对声小了不少。

他时常叫喊着自己的名字从睡梦中醒来，有时会背着人偷偷哭。

程芫看着信件，好似看到徐言君背着身偷偷哭泣的样子。

她心下有些闷，干脆收起信，拎着鞭子找人比武。

京中来的将官大多都是她的手下败将。

驻守边关的将官们对此毫不知情，被那些曾败在程芫手中的将官们撺掇一番，各个跃跃欲试。

最终的结果毫不意外。

程芫心情不好，下手重了些，那些人被扔下台时皆带着伤。

没多久，程芫的凶名便传遍了整个边关。

都知道军中来了位猛人，所有将官加在一起都不是她的对手。

有不信邪的前来找程芫比试，程芫也来者不拒。

没过几日，便不再有人自取其辱。

毕竟若是两人打的有来有回，哪怕输也十分畅快，可面对程芫，她们连还手的机会都很少。

仅有的几次还是程芫心情好了，特意留手的结果。

她们不想比试，程芫可不会轻易罢休。

她每日掏出信件，看到其中徐言君的亲笔书信，便止不住心生思念。

心下烦闷，程芫便到处找人比试。

哪怕她控制着手下留情，那些被抓到比武场的将领仍是苦不堪言。

直到接到匈人首领带着匈人大军大举进攻的消息，那些将领才松了口气。

如程芫这般的猛人，只有战场才最适合她。

此次攻城，匈人首领只派遣十万兵马试探攻击。

程芫跟随洛将军出城迎敌。

远远看见匈人大军最前方的身影，正是新任首领冒顿敖羽。

冒顿敖羽也从手下口中得知程芫正是斩杀耶律大将军之人。

她骑马上前道：“哪个是程芫，给本王滚出来。”

洛斐看向程芫，程芫点头，驱马上前。

冒顿敖羽看着程芫的身影，怒声道：“就是你杀了我耶律大将军？”

程芫懒懒回应：“是我。”

冒顿敖羽双目冒火。

耶律陌是她的叔叔，也是她登上王位的重要支持者。

此番耶律陌身亡，原本被她打压下去的几个妹妹开始蠢蠢欲动。

她必须打赢这场仗，从大雍掠夺足够的资源，才能让那些摇摆不定的部落彻底倒向她。

冒顿敖羽死死盯着远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她已经听说程芫狠辣诡异的身手，出于谨慎，她没有让手下大将去冒险。

冒顿敖羽高举手中长刀，怒声道：“所有人听令，谁先斩杀敌将程芫的头颅，赏金千两，封部落王！”

所有匈人兵卒神情振奋，听到首领下令后，挥舞着手中兵器朝着程芫疯狂冲去。

“杀！”

洛斐一声令下，程芫一骑当先，带领大雍兵卒冲上前与匈人战在一处。

匈人兵卒人多势众，很快将程芫团团包围。

程芫不再保留，已达到五级的异能源源不断涌动，长鞭挥舞间，一颗颗头颅如同西瓜般炸裂开来，红白混合的血水溅了周围兵卒一头一脸。

周围的匈人被这可怖的一幕震惊，一时反应不及，被人群推搡着靠近程芫。

一批又一批的匈人兵卒倒下，程芫好似回到前世被大批丧尸包围的场景，双目发红，手中杀戮的动作一刻未停。

围上来的匈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皆目露恐惧，脚步不自觉往后退。

很快便以程芫为中心空出一大片空地。

程芫扫视四周迟疑着不敢上前的匈人，身上沾染的血迹让她如杀神降世，煞气十足。

冒顿敖羽远远看着这一幕，脸色难看。

她意识到，这个程芫将会是除洛斐外，匈人的又一劲敌。

她扬声道：“伤程芫者，赏金千两，封部落王。斩程芫头颅者，赏金万两，封大将军！”

匈人兵卒对视一眼，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她没力气了，只要砍她一刀便可封王，冲啊！”

原本的恐惧被封王拜将的渴望压下，所有匈人兵卒大喊着再次朝程芫冲去。

冒顿敖羽身旁，匈人的神射手在她示意下，拉起弓箭瞄准程芫。

程芫正沉浸在杀戮中，忽觉后心一凉，浑身汗毛直竖。

她迅速回身，就见三支箭矢气势汹汹朝她飞来。

四周攻击袭来，程芫来不及抵挡，脚尖一点飞身踩上匈人的长刀。

箭矢划过她原本站立的地方，射入身后匈人兵卒体内。

程芫瞳孔一缩，不再与匈人兵卒纠缠，踩着兵卒的肩膀，朝冒顿敖羽的方向飞跃而去。

眼看着无人能阻拦程芫的脚步，冒顿敖羽心下发慌，立刻调转马头，招呼亲兵往后撤。

洛斐远远看到这一幕，大喊道：“匈人战败，冒顿敖羽要跑！”

大雍士兵跟着喊，很快这句话便传遍整个战场。

匈人兵卒纷纷抬头去找自己的首领，看到冒顿敖羽骑马离开的背影，胸中战意戛然而止。

她们败了，首领要跑。

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所有匈人兵卒无心恋战，纷纷朝着冒顿敖羽离开的方向撤退。

冒顿敖羽听到这话时已经来不及，几万匈人士兵人心惶惶，转身朝着各处逃亡。

洛斐带着人乘胜追击，气势汹汹。

冒顿敖羽见大势已去，恨恨的瞪了眼程芫的身影，下令各部撤退。

以五万对十万，大雍大胜，震天的欢呼声响彻整个战场。

李沐跑到程芫身旁，丝毫未注意到她浑身的杀气。

“程将军，我们又胜了！”

所有大雍人都目睹了程芫奋勇杀敌的勇猛，此战程芫乃是当之无愧的首功。

她心中激动，抱住程芫大力晃动。

她是程芫的部下，程芫屡立奇功，前途无量，她自然也能跟着沾光。

之前跟着程芫袭击大营的两千人已经成为程芫的死忠，在她杀敌时便紧随其后，此刻一拥而上将程芫高高举起向上抛。

程芫听着耳边一声声欢呼，又被一双双手抛起来又接住，心中涌现一股奇异的感觉。

前世每次成功活下来，唯一的想法便是要警惕周围，以防被人趁虚而入。

如今日这般的欢呼庆祝她从未体会过。

不过这种感觉还不错。

程芫没有阻止众人的行为，被她们簇拥着往城内走。

洛斐笑着上前：“阿芫，我果然没看错你。”

程芫笑笑，身上的杀意不知何时已然消失：“还要多谢洛将军提拔。”

洛斐哈哈大笑：“你又这般客套。”

她揽住程芫：“走，回去喝酒。”

——

徐言君用过饭，躺在连木铺好的褥子上。

已是戌时末，夜色黑沉，其余犯人已然入睡，只有几个官差还在值守。

徐言君摸着略带疼痛的腹部，眉头轻蹙。

近来腹中痛意更甚，任他吃再多的吃食，也只能轻微缓解这份疼痛。

哪怕他不愿承认，也不得不相信那道声音所说。

没有妻主的能量，这个孩子终究是保不住的。

徐言君鼻尖发酸，垂眸掩住泪意。

连木担忧的看着自家公子。

他自然察觉到徐言君近来的异常，可无论他如何询问，徐言君也不愿意告知缘由。

他只能看着自家公子一日比一日吃得更多，身形却一日比一日瘦削。

他暗叹一声，余光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树上闪过一抹银光。

他凝目看去，借着月光，看到树上藏着一个手持匕首的黑衣人。

连木看到的银光，正是刀刃反射的银芒。

连木呼吸一滞，下意识朝自家公子扑去：“保护公子，有贼人。”

他这一声引来值守官差的注意，也惊醒了沉睡中的众人。

树上的黑衣人见被发现，一声唿哨，从密林中冒出密密麻麻人影。

这些人影一身黑衣，以黑巾遮面，手持长刀朝众人冲过来。

被惊醒的人群立时发出惊叫声，场面乱作一团。

徐春早在第一时间便守在徐言君和连木身前。

郑洛初派来的一队护卫迎上朝这边冲过来的黑衣人。

一场混战于黑暗中爆发。

徐言君在徐春等人的护卫下往密林深处撤退。

这些黑衣人目标十分明确，只留了一小部分拖住官差步伐，其余人全部冲着徐家人而来。

徐言君更是被黑衣人紧盯着不放。

护卫们紧紧护在徐言君周围，奈何黑衣人太多，护卫们没多久便或死或伤。

徐言君捂着剧烈疼痛的腹部，拉着连木的手拼命逃跑。

黑暗中两人辨不清方向，只胡乱跑着，不知跑了多久，再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喊打喊杀声，二人才停下脚步。

徐言君已是满头大汗。

他靠着树干坐下，腹中一阵阵剧痛传来，空气中隐约染上一丝丝血腥。

脑海中的声音响起，虚弱中带着些幸灾乐祸：“孩子要没了。”

徐言君没忍住哽咽一声，泪水混着汗水落下。

连木焦急的摸着徐言君的腹部：“公子，你歇一歇，歇一歇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徐言君泪眼朦胧，已经痛到说不出话。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从黑暗中传来，连木察觉，立刻转身将徐言君护在身后看着来人。

来人一身黑衣，看不清面容。

她缓缓开口，声音嘶哑：“对不住了徐公子，我等也是奉命行事。”

她手持长剑，朝徐言君二人走来。

连木惊慌失措，却仍旧死死挡在徐言君身前。

然而黑衣人力气极大，只一脚便将连木踹至两米之外。

随后她缓缓举起手中长剑，在连木目眦欲裂的目光中，锋利的剑尖毫无阻碍的刺入徐言君胸口，殷红的血色从伤口处缓缓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