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侍从便将信封送了进来。
等侍从退出去之后,江煜直接毫不避讳地当着蔡元祯的面拆开了信封。
蔡元祯战术性喝茶,假装不去看,但眼睛却是忍不住偷瞄。
江煜只将信纸拉出来一半,便毫不犹豫将整个信纸连同信封一起烧了,全程面无表情。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蔡元祯还是看清楚了信封里装着的纸,是她做的桃粉渐变撒金粉笺纸。
信纸燃烧的时候,还散发出了淡淡的芙蓉香。因为蔡元祯在制笺纸的时候,煮糜了芙蓉花末,加入其中。
她大为震惊……原来萧茹岚喜欢的人是……江煜!
除此之外,更令蔡元祯惊讶的是萧茹岚的行为,作为一个帝姬竟然敢将情书送到臣子府上,她都不怕被发现吗?
如此离经叛道……或者应该说,是勇敢才对!
不过想来也是,前世的蔡元祯不也是如此吗?
爱上了薄情的沈一舟便不顾一切,毫不怜惜自己的名声,做了多少出格的事,还搞得尽人皆知。
尽管所有人都批判她,可或许唯独她自己知道,在这样一个礼束时代,愿意做出这样的事需要多大的勇气。
萧茹岚一个怀春少女,遇上了江煜这般的人,喜欢上也在所难免……
蔡元祯始终在假装喝茶,就连茶水不小心倒出去流淌到衣服上都未曾察觉。
“你怎么了?”江煜开口问询,这才将蔡元祯的思绪拉回。
抬头发现江煜正用洞悉一切的眼眸看着自己,蔡元祯便干脆不装了,索性直接戳破:“‘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鸿雁在云鱼在水,惆怅此情难寄’,这是哪家的女儿给咱们的江侯爷送情诗来了?”
听着蔡元祯的话,江煜却忍不住轻轻一笑,随后说:“烦请蔡大人不要随意将笺纸送人了,我只想收到你亲手写的笺纸。”
蔡元祯问他:“你怎么知道这笺纸是我做的?”
江煜笑脸盈盈:“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这天底下还有谁如此别具匠心了。”
蔡元祯原本还想好好打趣江煜一番,如今被他这么一说,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果然,江煜了解她的程度,远超过她的想象。
蔡元祯直接开门见山问江煜:“那若是敏德公主执意嫁给你,你可要怎么办?”
一个是金枝玉叶,一个是当朝新贵,两个人倒是也相配。
思及此,蔡元祯竟然心头泛起酸涩。
江煜扬起精致的脸庞,语气悠然:“她嫁不了我,陛下也不会让我娶她。”
蔡元祯诧异:“为什么那么肯定?”
江煜说:“如今我手握重兵,朝中不少人虎视眈眈,萧茹岚与萧晗宸一母同胞,若是陛下让我娶了她,岂不是让大皇子如虎添翼。纵使陛下如今被司正监的人迷了眼,可到底也不会如此糊涂,失了制衡之术。”
蔡元祯一阵沉默,江煜说得不无道理。
虽说是自己的亲儿子,但身处高位也难免有所猜忌,在他没有下最后的决定之前,当然是希望各方势力均衡。
江煜也是一样,其实他如今毫无权势的萧楚陵是最好的选择。以他如今的权势,不管是站了睿王还是雍王,都会引起陛下的猜忌,或将引来无妄之灾。
天渐渐下起了雨,蔡元祯心绪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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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陛下身子不爽,所以王英莲大多数时候都在陛下身边侍疾,平日里没什么事也不太会去找蔡元祯。
这一日,王英莲将蔡元祯叫到跟前,一边慢条斯理喝茶,一边同她说:“元祯,有一个刚到上京专门收藏字画的商户手上有一批好货,我从他那儿买了几幅字画,但实在是没空去取。我手底下的人就你最有眼力,又能自由出入宫中,所以便想让你去取。”
“若是那货不好,你直接同他说不要了,拒绝得干脆点就行。”
蔡元祯纳闷,特地叫她过来便是要让她做那么简单的事?
不过对于她来说,不管简单还是容易,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蔡元祯笑着说:“既然是干爹吩咐,元祯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办,就怕元祯眼拙,让干爹有所损失……”
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给自己留点余地。
王英莲扬起苍白的手轻轻一挥,笑着说:“无妨,我既让你去做便是相信你,哪怕做得不好也不会责怪你的。”
蔡元祯深吸了一口气,随后说:“那,元祯定当竭尽全力。”
王英莲也考虑得很周到,先给了蔡元祯一匣子银钱,毕竟是代买东西,也不好让她先付钱。
蔡元祯按照王英莲的吩咐如期去了和商户碰面的地方,她去之前有想过是不是要将这件事告诉江煜,但最后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江煜如今除了每日上朝处理公务,还要悉心教授萧楚陵功课,若是一点小事也要告诉他,岂不给他徒增烦恼。
和商户碰面的地方是上京城内一间上好客栈的雅间,对方是个穿金戴银的矮胖中年人,姓王。
他一看见蔡元祯便满脸堆笑,阿谀奉承:“真不愧是王掌印的干女儿,瞧这气度不凡,我打老远便瞧见您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宫里的公主娘娘。”
蔡元祯也同样报以微笑:“王老板也同样……别具一格。”
原谅她,真的很难找到什么优雅的词形容他。
王老板则是丝毫不介意,让店小二上了菜,一桌的鲍鱼翅肚,豪华程度不亚于宫宴。
王老板殷勤地对蔡元祯说:“蔡姑娘,这些菜可是我提前预订的,若非如此可吃不上,您快尝尝。”
说罢,还用胖乎乎的短手给蔡元祯布菜。
蔡元祯连忙打住,笑着说:“不必了,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说完之后,蔡元祯便装模作样吃了两口。
她是吃过饭来的,本来也就吃不下,况且这一桌大油大荤,也实在不对胃口。
简单敷衍过后,蔡元祯便直接切入正题:“王老板,我是替我干爹来取字画的,取完之后还得赶紧回去交差呢。”
王老板也是个人精,立即听出了蔡元祯的意思,笑着扬手拍了拍,随后便有侍从将字画拿出来展示。
蔡元祯抬头一看,发现这些字画确实都不是凡品,有些更是前朝大家的绝笔,落款也绝无造假的可能。
更重要的是,没有人敢骗司正监掌印——王英莲。
蔡元祯被这些字画吸引住了,虽说她艺术天分并不高,但也能感受到这些水墨晕染之间所传递出的高雅论调。
其中还有一副题了字的折扇,扇骨雕刻得极其雅致,上面的题字不凡,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见蔡元祯盯着那折扇许久,王老板连忙介绍:“蔡姑娘,那扇子的扇骨可是用犀牛角所制,触手生凉,其工艺出自前朝内庭。上头的题字便更不用说了,是前朝与当今大家王远锡齐名的宋羲之所题,此乃绝笔。”
蔡元祯听了不禁心头一震。
犀牛角!放在二十一世纪那是保护动物,在这个朝代虽说对于动物没有如此严格的禁捕机制,可犀牛对于寻常人家来说那也是猎杀不得。
蔡元祯觉得罪过的同时,心中又不禁想,这样的东西到底得值多少钱?
不过既然是王英莲要买,她便也觉得不稀奇了,按照他的身家,有什么东西是买不起的呢?
王老板一番得意洋洋地展示过后,蔡元祯便微笑着说:“东西确实是好,我便都收了,只是不知这些物件价值几何?”
一听见蔡元祯全都要了,王老板大喜过望,扬手一挥说出了一个惊掉蔡元祯下巴的价格:“那两幅画加起来五两银子,字帖得收八两一件,至于那犀牛角扇到底得贵些,十两!”
蔡元祯差点没从椅子上掉下去,就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打包起来竟然连五十两都没有?这TM是在开玩笑吧?
很快,蔡元祯便惊醒过来,坐在椅子上觉得遍体生寒。
购买字画是个幌子,贪污受贿才是真的!
这样的贪污方式还被称作“雅贪”,商人将这些字画以极其低廉的方式售卖给想要行贿的那一方,让对方可以在暗中收受贿赂。
这样隐秘的事王英莲竟然叫她来,看来是始终觉得她与他不在一条船上,铁了心要将她拉下水,将来若是东窗事发,她也跑不了。
好歹毒的居心、好厉害的手段!
一盆脏水扣到蔡元祯的头上,让她将来洗不掉,也摘不干净。
毕竟这些商户可是认准了,帮王英莲收贿的人是蔡元祯。
见蔡元祯有些失神,王老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一下,问道:“蔡姑娘,你没事吧?”
蔡元祯回过神,牵强地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只是这几日受了风寒,身体不太舒服。”
一听到蔡元祯这么说,王老板便立即道:“蔡姑娘若是身体不适,我那儿有上好的千年灵芝和人参,改日送到蔡姑娘府上,你吃了之后保证生龙活虎。”
沾了王英莲的光,这个王老板对蔡元祯十分客气。
蔡元祯连忙拒绝:“大可不必。”
“既然都谈妥了,那我便结账给您吧,时候不早了也得赶着去干爹那儿复命。”
说完之后,蔡元祯打开了王英莲给她的匣子,果然里面都是些碎银子。
取了钱结给了此刻正喜滋滋的王老板。
王老板让侍从将这些画打包好送到了蔡元祯的马车上,两人告别前还不忘笑眯眯地提醒蔡元祯:“蔡姑娘回去后,可千万帮忙记得提醒一下,贵人答应帮忙办的事……”
蔡元祯眼底忍不住透露出厌恶,但还是丢下了一句:“知道了。”
看见王老板眉开眼笑的样子,蔡元祯便觉得烦,直接放下了车帘。
马车摇摇晃晃,蔡元祯看着这一车打包好的名贵字画,顿感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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