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晏公子窥探反遭戏

他嗓门洪亮,吓得安顺后退半步,连带着拿着信的手抖了三抖,怯懦道:“是晏客卿路过广储司帮我写的。”

席艰脾气来的快,退的也快。他收了怒气,眼睛向上望着天花板,努力回忆和这人的名字,却是一点相关的信息也没有。

“晏客卿?他是谁,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他是王爷新任命的客卿,我之前也未曾见过,想必是刚来不久。”安顺回到自己的座位,将信纸收好,“我在后勤走动,见不到王府要员,怎么连你这个在后殿当值的也不知道?”

“别提了,我这近几日不在后殿,被调去马厩伺候那些马匹了。”席艰将袖子重重一甩,大大咧咧坐在另一侧,“不知是哪个多嘴的对王总管说我干活不利,总是借机偷懒,我便被派到马厩去了。那些马品种名贵,性子也是顶犟的,不好照顾。不过这样也好,无人注意到我,行事起来更加方便。”

安顺还在拨弄算盘,眼睛黏在账本上:“你还是收敛些,别太招摇。”

“招摇?谁会发现?”席艰翘起腿,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你是说那新来的客卿?”他嗤笑一声:“北庭这鸟不拉屎的地儿,哪里有什么能人啊,咱家王爷都要受制于人,他一个客卿能翻起多大浪花?”

见他听不进话,安顺也不再多语,心底下却认为席艰早晚会露出马脚,眼下还是早点与他撇开关系为好。

晏凤辞这头从广储司回来,便直奔住处,故意不走长街,拐进左边小路,避开寝殿那些侍从。

那些人曾见过他的容貌,尽管当时装束与发式不同,但他这张脸实在惹眼,难保不被认出,只得绕路而行。

王府人多眼杂,光靠躲避不是长远之计,难免有被人识破的一天,好在还有俩人没见过他那时的样子,晏凤辞边走边思考对策。

正想着,路过正殿门口,两名侍从从他面前走过,王义迈出门槛也跟了出去,直奔外头,口中嘟囔着:“就在外面放着,你们俩动作小心点,别摔坏了。”

那俩人一人抬一盆红金色秋菊,依次摆在廊下,为萧瑟秋日添加几分亮色。

晏凤辞趁这个功夫,从角落里出来,朝着正殿走去。

有仆从见他过来,满脸欢欣,上来问好:“晏客卿。”

“王爷可是在里面?”晏凤辞的目光投向殿内,语气如常。

“就在里面。”侍从看出他眼神里面的想法,脚步轻移便问,“您找王爷有事?需要小的替您禀报一声吗?”

“不必,”晏凤辞轻轻拉住他外袍,“我亲自去见王爷。”

晏凤辞推门而入,反手轻掩门扉,动作间刻意放缓了脚步,模仿王义那稍显恭敬的脚步,在见到书案后那人时,原地站定片刻才缓步靠近。

谢镜疏正端坐在书案之后,轻轻拂过特制文书上的刻痕,闻声微微侧过头,似乎要开口讲话。

晏凤辞盯着他的嘴,有些紧张。

王义的嗓音尖细,不是很好模仿,若是谢镜疏问了,晏凤辞也只得夹捏着嗓子回他,凭借谢镜疏对王义的熟悉程度,岂不是一开口就露馅了。

晏凤辞静静等他说话,只听见谢镜疏语气平淡道:“过来伺候笔墨。”

这是一句陈述句,并非询问,无需回答,只需照做即可。晏凤辞松了一口气,言听计从,不忘学着王义的步态走到桌案一侧。

瞟了一眼他按在手下的文书,还是那看不懂的盲文,晏凤辞便不再打那文书的歪心思,拿起茶壶倒出一点水,再用墨条反复在砚台上研磨,肉眼可见水中渐渐染上墨色,随着墨色愈加浓郁,茶香与墨香混合的香气也越加明显。

晏凤辞还是不发一言,谢镜疏听研磨声停下,便说:“我将这文书上的内容说给你听,你且记下。”

晏凤辞无法回答,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又取来纸张,静静等他开口。

谢镜疏指尖飞速划过文书第一行,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靖王殿下亲启,草民陈百担顿首再拜……”他顿了顿。

晏凤辞被这几个郑重其事的字吸引了注意力,记下这一段话,目光紧紧望向谢镜疏,想知道这个陈百担到底给谢镜疏写了什么,以至于用如此严肃的开头。

谢镜疏紧接着念道:“今有要事禀报,关乎北庭气运,不敢不郑重相告。”他说到此处又顿了顿。

听到关键处,晏凤辞已被完全吊起了兴趣,无声地催促他继续说。

谢镜疏道:“原是草民寒舍后园,菊花开得蹊跷,竟生出数盆‘凤凰振羽’,花色棕红,光华灼灼,夺目非常……”

生出数盆什么?凤凰振翅?

写字的手停住,晏凤辞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愕然地看着一本正经陈述文书内容的谢镜疏。

谢镜疏还是兀自说着:“草民见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敢贸然私藏,特此精选八盆上品秋菊送与王爷。望王爷不嫌鄙陋,收下草民薄礼,摆于厅堂,便是草民天大的福分。”

竟然是秋菊……

晏凤辞听的紧咬牙关,等到他念完,已是气到不行,几乎在心里将这个叫做陈百担的人骂成筛子。

不就是自家后园里长了几棵名贵菊花,也值得特地写成文书来给谢镜疏溜须拍马,还写的如此煞有其事!

“你怎么不写了?”谢镜疏听出他撂下笔,饶有深意问,听得出来他的语气有那么一丝愉悦,“晏公子?”

“原来王爷早知道是我。”被他识破,晏凤辞也不必再装,将毛笔扔进砚台中。象牙笔杆和砚台相撞,发出尖锐的脆响,“那么方才那些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了。”

谢镜疏将文书推到他面前:“这些话确实是文书内容,我读过后便觉哭笑不得,想来晏公子冒充王义潜入,也是想趁机一窥公文,那我为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你一回?”

“王爷怕不是将我当成刺探机密的小人了?”晏凤辞不理会他话中机锋,“我身为客卿,为王爷分忧便是职责所在,王义不在,我便应该代替王义照顾王爷。”

“是吗?”谢镜疏语气讥讽,显然对他的动机存疑。

见他如此,晏凤辞用两只手指将毛笔从满是墨水地砚台中捞出,捻一张宣纸处擦干净笔身上的墨汁,重新沾了墨,在纸上挥舞毛笔,沙沙写字。

他挥笔如飞,像是不用思考一般,眨眼之间便搁笔,转身走到谢镜疏身边,高大的影子投下一片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谢镜疏察觉他的靠近,忽然想起上一次单独与晏凤辞会面时发生的小插曲,耳朵便开始不自觉烧起来。

于是他下意识朝着相反的方向躲了躲,却被人趁不备,猝不及防一把拽过胳膊。

谢镜疏没有预料到他会这么做,瞬间大惊失色,厉声训斥道:“放肆!你好大的胆子!还不快放手!”

他剧烈挣动胳膊,像一条离开水的鱼。晏凤辞张手掌,一只手鹰爪似的抓住他,任他如何挣扎就是不松手。

也不知谢镜疏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差点抓不住他一条胳膊,眼看要叫他逃脱,却抿紧了唇,自己主动停止挣扎。

顺滑如水的丝绸袖子握在手中,晏凤辞的目光在绣着精致纹样的袖口流连,才顺着白皙的手腕,落到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指。

他冷着脸,强行将五指一根根掰开,塞进去刚才写好的纸张,语气却是诚恳:“草民无意冒犯,只是不知王爷为何故意躲我,请您恕罪。”手上力气松了半分,“我知您不信任我,此物可证我忠心,请王爷收好。”

那纸张墨迹未干,又湿又凉。谢镜疏抓住那纸,嫌恶地摆开他:“晏公子哪里学来的毛病,喜欢对人动手动脚。无规矩不成方圆,今后请你站在与我五尺开外的地方。”

“五尺开外?”晏凤辞笑道,他从容向后退一步,“谨遵王爷命令。”

他退的干脆,反倒叫谢镜疏被他无礼之举激起的怒火无处发作,一时哑然无声。

片刻后,手中伴随那张纸被揉搓发出细碎声响时,谢镜疏才道:“至于此物,我目不视物,纸上内容与我何干?”

晏凤辞站的稍远,说话声小了几分:“王爷看得见也好,看不见也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纸只要在您手上便足够了。”

谢镜疏沉思道:“这与你调查探子有关系吗?”

晏凤辞呵呵一笑,“除此之外,我不记得王爷交给我别的事情去办。”

谢镜疏语气沉沉,已然表明态度是在叫他退下:“你还不快去?”

晏凤辞却不走,像是故意没听出他的意思,自顾自道:“我需要王爷的帮助,截下北庭发往京城的密信。”

谢镜疏闻言抬头,眼纱后并不存在的目光仿佛盯着他:“拦截密信,非寻常手段能做到,这件事风险不小,你能保证得出让我满意的结果吗?”

晏凤辞:“我深知此事只有王爷可以做到,所以特地路过拜访。至于结果,请您静候佳音。”

谢镜疏将纸张铺在桌案上,习惯性描绘光滑的表面。

他未说话便是默许。

晏凤辞恭敬告退后转身离开,合上殿门后,晏凤辞脸上全然没了刚才恭敬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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