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他们也做得太过分了!”窦先平假惺惺地叫嚣道。
林菀全当自己听不出来,借着衣袖的遮掩,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再抬头时,泫然欲泣,一双鹿眼被泪水浸湿,令观者触动。
窦先平立刻想要上前为她擦泪,可惜没能如愿。
只见林菀轻轻甩动衣袖,转向另一个方向,巧妙地避开他,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当着窦先平的面呕出来 。
“先生就当那日没听过我的胡言乱语,也从未遇见过我罢……这大概就是我的命,听说那人是京里的高官,我不能带累先生。”
她一副处处为对方着想的模样,说罢便要离开,却被窦先平一把拉住。
眼看人已上钩,林菀只能暂且忍耐,身体僵硬地紧绷着。
窦先平却以为她被吓坏,罕见地有了一丝良心。
想着将人带走后,拿了钱,也不把她往土匪窝里送了,直接给自己做个妾,红袖添香也算一桩佳话。
打定主意,出口时便显出那么几分真心,“小菀放心,今晚我必会带你离开此地,戌时三刻我们后门见。”
林菀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脸上的笑容变真几分,“小菀何其有幸,碰到了先生!”
在窦先平出手搂抱之前,她提起裙摆飞快离开,发髻上的蝴蝶簪子好似也感受到主人的心情,一晃一晃似在飞舞。
“那我先回去收拾东西!”
窦先平望着空空如也的双手,心里的骚动更甚。
——没关系,很快她就是我的人了。
这样想着,窦先平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情,紧了紧拳,这才转身回屋。
两人谁都没察觉,一道灰色的身影在他们离开后,从复廊转出,盯着二人方才站立的地方看了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去。
林菀跑回内院后,方才转为步行。
她弯腰拄着膝盖,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心跳得厉害。
有上辈子的经验,她深感这样的身体只会成为拖累,看来等她们离开这里后,得着重强健体魄才行。
一想到计划已经成功一半,她的胸膛就像揣了只小兔子,欢快地扑个不停。
等回到绣楼,还没进门,玉书便疾步迎了出来。
“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放心吧,你家小姐现在厉害得很,绝不会吃亏的。东西收拾得如何?”
“按照您的吩咐,只带了两身半新不旧的夹袄棉衣,还有一件灰鼠斗篷。所有的金银细软都拿上了。”
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
闵氏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敢在明面上太过苛待林菀,但月钱时有时无,少得可怜。
偶尔她生病,也没有多余的补贴,都是拿这为数不多的月银请医问药。
至于首饰,除了几件银器,就只有林菀母亲留下的几只簪子。
想起什么,林菀飞快拔下发髻上的饰物,特别是那只蝴蝶簪子,嘱咐玉书妥善收好。
“这一趟也不算白跑,好歹有些收获。”她满足地说道。
玉书看得心酸。
想起顾妈妈曾经和她讲过,夫人当年嫁进来的时候,嫁妆极为丰富,整整六十四抬,在舒州都是数一数二。
可惜秦家子嗣不丰,小姐的外祖父和外祖母相继去世,偌大的家产便宜了林家,等到新夫人进门,东西一点点全被搜刮了去,留给小姐的就这么点不值钱的念想了。
虽说如此,小姐对夫人留下的东西却极为珍惜。
只见林菀将母亲的遗物小心裹入柔软的棉布中,外面又包了层衣服,单独放在包袱最底下,剩下的包括那只蝴蝶簪子,都被她一股脑塞进荷包。
拍拍手,道:“好了,玉书,你去把你的东西也拿过来,我们合计合计。”
玉书脆脆地答应一声,很快将自己的小包裹也取了过来。
她没什么要拿的,林府的丫鬟服太显眼,她不准备带,就只有过年时买的两身衣服还能穿。
一切准备好,只等夜晚的到来。
相比绣楼的冷清,林府其他地方热闹极了。
下午戏班子入府,也不拘男女,皆围在暖棚听戏。
瓜果茶点上了一波又一波,空气里飘得都是茶香花香,还有少女们自带的脂粉香。
傅洛云作为贵客,自然受到优待,再加上他风度翩翩,来者不拒,胆大的姑娘甚至敢同他讲上几句话。
举手投足间,常让人忘记他是个宦官。
她们都好奇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么稀罕物。
傅洛云不动声色,全部笑纳。
可惜他对听戏没什么兴趣,台子上浓墨重彩的角儿和咿咿呀呀的戏腔,只让他觉得倦怠。
无聊中抬头,恰巧撞见刑二望过来,挤眉弄眼地冲他使眼色,傅洛云借口更衣,离开席位。
“何事?”
“主子,您猜我撞见了什么?”
刑二一副看好戏的语气,听得傅洛云直皱眉。
看他表情变了,刑二这才不敢再卖关子,老老实实道:“您那还未过门的媳妇儿,给您戴了顶绿帽子。”
“哦?”
一听他的语气,刑二急了。
“是绿帽子!主子,您没什么想法吗?”
傅洛云反问:“我该有什么想法?”
“这样的女子,怎能娶来做媳妇儿?姓林的老头儿教导不力,也该严惩。”
傅洛云移开视线,淡声道:“本就是利益交换,何必当真。”
这话说得刑二一时词穷,忍不住偷偷瞥主子两腿间的地方。
——也是,戴不戴绿帽子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感受到他的目光,傅洛云脸一黑,抬手用折扇敲过去。
“哎哟,疼疼疼,您轻点。”话锋一转,将更劲爆的消息道来,“可是,她今晚要和人私奔哎,那人还是林府府上的,就在西边的那个小院住着。”说完觑傅洛云的脸色。
傅洛云一下一下,将扇骨拍打在掌心,“那倒是有些难办了。”他还没那种恶趣味,强行拆散一对眷属。
“看,我就说吧——”
傅洛云一个眼神过来,刑二立刻闭上嘴巴。
“算了,不娶她,也还有别的方法。”只不过多费些力气。
主仆二人便将此事丢开。
傅洛云回到暖棚继续应酬,台上已经换了一折戏,正是《大雅堂乐府》中的高唐梦。
*
林菀和玉书趴在窗户上,听园子里的戏声隐隐约约飘过来,虽冻得瑟瑟发抖,但还是不肯关窗,只裹了厚厚的衣服。
“这是大雅堂乐府。”她听了会儿,颇有兴致道。
玉书崇拜地望着自家小姐,想着夫人若是活着,小姐说不定会成为舒州第一才女。
小姐便是由夫人启蒙的。
以往那些日子,她在屋中闷闷不乐时,便喜欢看书消遣。
可惜闵氏不让小姐去私塾,也只有她偶尔出去,偷偷买两本杂书给小姐过个瘾。
即便如此,她还是认识好多字,能看好多书。
不像她,笨得很,连名字都是学了半个月才会的。
“玉书,以后出去了,咱们去草市听戏,想听多久听多久,想听什么听什么。”
玉书被她的情绪感染,笑着点头。
尽管她并不知道小姐为何突然喜欢上了听戏。
林菀是在上辈子爱上听戏的。
因为土匪头子喜欢听戏。
哪天戏班子来了山寨,就证明他今日心情会很好,她也不会被折磨。
说不定还会将她放出地牢透透气。
所以她最盼望的日子,便是戏班子来的时候。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说不定她现在的重来一世,也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戏呢。
相比他们的惬意,林丽姝几乎全程心不在焉,她本就不喜听戏,吵的人耳朵疼。
连不远处的李琪睿都没工夫搭理,频频望向外面。
闵氏看了她好几回,不时给她使眼色,让她招呼好李琪睿。
林丽姝勉强提了两次话头,发现李琪睿热情不高后,怎么也不肯动了。
直到天色渐晚,虞妈妈出现,在暖棚外冲她轻轻点头。
林丽姝眼睛一亮,趁换戏的空档,悄悄从座位离开,等闵氏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正想派人去看看,县令夫人却忽然来搭话,之后相熟的夫人们也来闲话,闵氏无暇抽身,只能暂时搁置,想着吃饭的时候林丽姝定会回来的。
谁知林丽姝这一去,竟再没出现。
*
锦绣阁里,林丽姝一回来,迫不及待问虞妈妈:“妈妈,是不是那边有消息了?”
“墨石先头过来说,那位午后去找过窦先生了。”
但虞妈妈当时没有立即报给林丽姝,她今日右眼皮直跳,总觉得心上不安,想着劝林丽姝不要轻举妄动,只需将林菀的动静报给夫人知晓便好,想当然,林丽姝自然不肯听。
“你怎么才报给我?”埋怨过后,林丽姝看见虞妈妈的表情,赶紧道,“怕什么?你们一切听我吩咐,今日,我一定要让林菀彻底滚出林府!”
虞妈妈还有些许顾虑,“今日贵人们都在府上,怕是……”
若是有不好的风声传出去,她家小姐也会被带累,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林丽姝自信满满道:“妈妈放心,我有分寸。”
虞妈妈欲言又止,看劝不动,只能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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