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交汇的瞬间，林也凡挪开了眼，后退半步：“抱歉。”
穿着旗袍的女人对她微微一笑，侧身让她先进。
宴会厅设在京城有名的五星级酒店，吊顶水晶灯金碧辉煌，墙上装饰着印象派油画。
四周的服务生多得快要赶上宾客的人数，有的忙着备菜，有的撤走空盘，还有的仅仅是安静地垂手站在一旁。
林也凡迅速扫了一眼，看见自己的座位旁边坐着杨安歆。
“林也凡。”她主动伸出手。
“我叫杨安歆，请多指教。”她的声音甜美，从她的脸上竟看不出年纪，不知道是比自己大还是小。
“我们的主演终于来了，等你半天啦！尝尝我从法国带来的白雪香槟？”黄导笑着站了起来。
“好啊，好久不见了黄导。”林也凡挂上标志性的营业微笑，一旁的服务生很及时地拿来一瓶香槟，倒入她面前的高脚杯里。
和黄导敬完了酒，她又和周围的人一一敬酒，才缓缓落座。
来的路上不巧遇到了堵车，所以宴会的客人早都坐满了。
在座的除了几个剧组的演员，大部分是请来的投资方代表和制作方的人。
她注意到突兀的空位上的名片，写着【华曼影视】。
她期待的人还没来。
首先被端上来的竟是一盘北京烤鸭，由师傅在一旁细细片好，再经过服务生一一分配到每个人的碗中，看起来分量刚刚好。
林也凡咬一口包着饼皮的烤鸭，滚烫的油脂和冰凉的黄瓜在口中迸发出鲜香。
对面的黄导喝多了酒，和几个资方代表聊得热火朝天，大谈影视行业的更迭与社会的兴衰。
林也凡听不懂，也插不上话，只好吃自己的烤鸭。
瞥见杨安歆也异常安静，她悄悄侧身问：“刚刚我进门差点撞到的人，是谁啊？试镜的时候好像没见到。”
“你说穿旗袍的那个？”杨安歆微挑细眉，“你竟然不认识她？”
“不认识。”
“沈温，黄导的老朋友，最有希望赞助咱们剧的人。”
看样子还以为是哪个演员，林也凡想着，又塞了一口烤鸭。
“哎呀，好不容易咱们剧组的演员都聚齐了，就让两位主演先给大家敬个酒吧？黄导的眼光是越来越毒辣了。”饭局上有人提议。
“对对，给大家敬一杯吧！机会难得。”
一片附和声中，所有人的目光突然聚焦在林也凡的身上，她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杨安歆已经干脆利落地站了起来，倒满了自己的酒杯。
林也凡哪见过这么大的场面，之前她参演过的，无非是一些三脚猫的小剧组自制的影片和短剧。
在这么多业界大佬的面前，她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像动物园里表演的动物。
学着杨安歆的样子，她硬着头皮举起酒杯，深吸一口气说：“特别感谢黄导给的机会，我在这里敬过各位，凭借着大家的支持，祝咱们的剧大爆！”
杨安歆也说了几句祝福，然后对视一眼，她们碰杯，在众人的欢呼和起哄中将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
辛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奔流而下，她感觉一路钻入她的胃里，又激起一阵呛人的感觉从下到上。
眼角涌出几滴泪花，她无意识盯着华曼的空座位。
明明提醒过那个人，为什么没来？
她拿出手机，给宋洛曼发：【姐姐，你还来吗？】
宴会厅的空调很足，她觉得像掉进了冰窟。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她逃出门散心。
她刚在外面的走廊上点上烟，不料又看见那身旗袍，竟然和饭局上的一个配角演员纠缠在一起，两人在墙角你侬我侬。
林也凡感觉不妙，连忙掐掉烟，可角落的二人已经顺着烟味注意到了她，那演员惊叫一声逃跑了。
四目相对了一秒，沈温微微一笑，慢慢向她走来。
“林也凡？”她的声音温润如玉，和刚才看见的不堪场面判若两人。
“我们认识？”
“我看过所有演员的定妆照。”沈温的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你是里面最好看的一个。”
“谢谢？”林也凡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口无遮拦地说：“你也挺好看的。”
“是吗？”沈温听了“哧哧”地笑起来，“你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
“也是，不然演起来也不好避嫌。”沈温向前一步，突然伸手摸起了她的头发。
“你的头发是湿的？”
林也凡一激灵，正想躲开她的手，可想起杨安歆的话，又怕得罪了这位大佬，只好克制住了。
“不是，这是我特意做的。”
“真可爱，像被雨打湿的小狗一样呢。”沈温见她没什么反应，手上的动作逐渐大胆起来，从头发下滑到她的肩。
“沈总，别这样。”林也凡不好发作，只能向后扭开肩膀，却撞上后面的柱子，发出一声闷哼，痛得她弯下了腰。
“别见外了，以后叫我姐姐就行。”沈温点了点她的鼻子，她的脸在林也凡的面前放大。
林也凡感觉酒气涌上头，腿也不听使唤地软，像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怎么回事，这酒里难道加了东西？
她闭上眼，感觉冷汗直冒。
她明白，得罪了沈温，就等于得罪了黄导，很可能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很多人还对主演的位置虎视眈眈。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就要这样拱手相让吗？
她好像有些明白为什么刚才会看见那不堪的一幕，显然沈温是惯犯了。
要就这样放弃吗？
宋洛曼没来，是因为不相信她所说的好机会，固执地认为这部剧不会火吗？
胡思乱想间，她好像闻到了熟悉的沙漠百合香气。
她颤/抖着睁眼，看见的不是桃花眼，而是一双含/着怒意的眼睛。
“你们在干什么？”宋洛曼大声问，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充满侵略性，吓得沈温往后一站，条件反射地松开手。
林也凡把T恤领子往上扯了扯，整理了一下头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还以为曼总不来了呢。”沈温用戏谑的语调说。
“是啊，差点就错过好戏了。”
宋洛曼冷冷地看着林也凡，眼睛不曾从她身上挪开过一秒。
"什么好戏，我也想看看。"
“沈总说笑了，要是还不过/瘾可以自己去拍一部，没必要强迫别人陪你演吧？”
林也凡见场面不妙，慌忙出来打圆场：“我们回去吧，大家都在里面等着呢。”
两个人都没动，跟钉在了地上似的。
她只好用眼神向宋洛曼求助，“来都来了，不吃点烤鸭多可惜。”
“也是，曼总是没尝到就可惜了。”
沈温眯起眼睛，狠狠地看了她们一眼，自顾自地丢下她们走了。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林也凡盯着地上的烟屁/股，呢/喃着开口。
“你怎么才来。”
宋洛曼不说话，月光洒在她瓷白的皮肤上，镀上一层银边。她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套装，修长的双腿裹在紧身的长裤里，上面是纤巧的腰肢。
“不过还好你来了，刚才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差点就要报警了。”林也凡说完就后悔了，想开个玩笑缓和气氛，结果哪壶不开提哪壶，又提起刚才的场面来。
“你不会拒绝？”宋洛曼抬起头看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我拒绝了，可是她毕竟是黄导的朋友，是最有潜力的投资方……”林也凡声音越来越低，又骤然提高：“但不是说我想这样来引起她的注意，绝对没有！”
宋洛曼盯得她心里发毛。她忍不住去想，像她这样生来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人，能理解她这种小卡拉米的为难吗？
假如她能有宋洛曼的金钱，地位，她也可以想拒绝谁就拒绝谁，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甚至从一开始都不会为了那笔钱签什么结婚协议……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掩饰自己的情绪。
“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突然听见宋洛曼说。“陪合作方打高尔夫，耽误了些时间。”
“为什么道歉？”林也凡愣愣地看她。
“答应你来的，但有些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宋洛曼的声音柔和了下来，她拍了拍林也凡的手臂，“走吧，他们还在等我们不是吗？”
林也凡站在原地，看着她从包里掏出纸巾，触碰到自己脸颊的瞬间才发现已经挂满了泪水。
“没事，我没想到你能来。”她摇摇头，挤出一个笑脸，她想应该很丑。
但不知为何，那一刻她不怕在宋洛曼面前出丑。
见到她们两个一前一后进入宴会厅，杨安歆的嘴张成了O形，签合同的手悬在了半空。
“曼总？”
黄导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最后落在宋洛曼的身上，眼睛里也瞬间亮起了光。
“哟，曼总也来了？还以为你不来啦。”
“嗯，你们的合同，签完了吗？”宋洛曼向前走到了众人身旁，大家自动给她让出了一条路。
“还没呢，就等着也凡来签了。”黄总的助理连忙递上一纸合同。
“她都还没签公司呢，要不考虑来我的公司？”有人突然插嘴，林也凡这才发现沈温锐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也凡还没回答，宋洛曼就突然拿了支钢笔，直接在合同的空白处写了起来。
“她是我的人。”
写完，她转过身对着所有人说。
“赞助不用找了，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