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望阳城还是叫望阳村的时候,村子上有户姓陈的人家,丈夫陈保文是商人,常年在外奔波,取来的妻子陈氏在家孤独寂寞,难免有了新相好。
正月十五,正是团圆的日子,陈氏女见丈夫没回,又与相好偷情,谁曾想那日她丈夫提前回来,正巧撞见这对奸夫□□,哪家儿郎能忍住这等子腌臜事。
情郎见事情败露,想灭口,打斗中老天爷看不过眼,陈氏与情夫双双摔倒,断了气,仵作来查,还陈家人清白。
这件事原以为就这么过去,谁曾想没过多久,就发现陈家丈夫冻死在家门口,死前表情狰狞,都说是陈氏女不甘心,化作厉鬼回来报仇。
此后望阳村还出现过几起冻死人事件。
老板娘说完,偷摸观察面前小姑娘脸色。
白玉清假装被吓到,嘴唇发白,眼中隐隐有水光闪烁。
老板娘看不得小姑娘的眼泪,连忙道:“不过也不用担心,那陈氏亡魂只害狐媚子,都是些半夜不安分,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所以我们望阳城老一辈人都不怕。”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小姑娘放心,不会害到你头上!”
白玉清笑着和老板娘道谢,鹤明听完全程,又从怀中拿了块碎银,递给老板娘。
他问道:“劳烦老板娘回忆,陈氏是何时死的,第一次害人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害人又是什么时候?”
老板娘见到银子大喜,偷偷掂量了几下,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但很快又面露难色:“我是听家中祖母说的,这谣言应有五十年了,平时只当听个乐呵,不当回事,郎君问这么细致,我答不上来。”
鹤明也没过多为难,只令老板娘尽量多想想细节。
“那陈家住的地方,老板娘可知道?”许时春问道。
“约在城北郊外二十里的地方,那是望阳村旧址,不少老人在那住着,郎君打听打听,总能知道。”
*
正午,城北郊外望月村村口。
一行人从城南走到城北,竟花了半日。
为了避讳,昔日望阳村改名为望月,村口还修建木匾,从高度可以看出望阳村昔日兴盛。
走进村落,却只有零零散散几户人家。
鹤明挑选了好几间屋舍敲门问话,可惜都没有人在。
终于,在敲响第三十四户人家后,终于有人回应。
来开门的是个婆婆,头发花白,衣服也尽是补丁,许时春从挎包里拿出半两银子。
许时春:“阿婆,想问问村里可有一户陈姓人家?”
婆婆未开口,浑浊的眼睛在他们几人身上停留。
四人除了最后面的小姑娘,容貌气度皆不凡,她没有收下银子。
“走走走!我们村不欢迎你们!”说着竟是要关门谢客。
白玉清连忙挤开门口的许时春,眼疾手快拦住婆婆附在门栓上的手,“婆婆,我一见你就亲切,让我想起家中刚刚过世的祖母。婆婆别误会,我们没有恶意。此次前来正是受祖母所托遗言,来这找她失散的家人。”
“她原是被拐子骗到别处,与家中人分离,当时年纪尚小,只记得原是姓陈,望阳村人,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才到这,就是为了完成祖母的遗愿呐……”
白玉清说得声泪俱下,再加上她一脸福相,最是讨老人喜欢,欲要关门的婆婆手也停下,眼中流露些心疼。
后面两个天师似被她的做派吓住,呆愣在原地。
若只有她一人哭,还不足以令眼前老人家信服,她现在也没办法向许时春使眼色,这村子一大半都空了,若不抓住这老人家问话,下一次见到活人恐怕要等到明日。
心急之下,她竟然驱动了魂印。
原在背后默不作声的怀泽也挤开两个天师,在前面劝说,说话断断续续:“是啊婆婆,你不知道、我们祖母、有多想念亲人。”
她在两人脸上扫了扫,最后指着白玉清道:“你也是拐来的?怎和你兄弟生得差别这般大?”
许时春在后边听到,实在忍不住笑了一声。
白玉清也是脸色一僵,但又很快恢复悲伤状,哭喊道:“他们是我的堂兄弟,不是亲的。”
婆婆看白玉清痛不欲生的表情不似作假,让开身子,令他们进来说话。
“想不到啊!小玉儿你这么能说!”许时春进了门才反应过来,悄悄附在白玉清耳边夸她。
白玉清刚刚哭完,想到方才许时春的笑不由带着怨气瞪他一眼,再转头,一张阴翳的脸陡然出现。
“啊!”白玉清控制不住低叹一句。
前面的婆婆回头。
“不小心崴了一下。”白玉清解释,婆婆则嘱咐了几句,便转头继续带路。
“你等着。”怀泽半威胁半含笑,勾起的是嘴角,却不见笑意。
这句话几乎贴着白玉清的耳朵,除了她没人听见。
许时春只当她的从兽顽皮,故意吓唬主人玩,没觉得不对劲,还在旁边打趣:“想不到怀泽沉默寡言,对你这主人倒是活泼的很。”
白玉清刚想说什么,许时春就跑到最前头,与鹤明并肩而行。
怀泽走在前面,亦不回头看她。
婆婆家从外看不大,里面却内有乾坤,树石山景、河源池塘,一应俱全,在村子中,这样讲究的宅子可不常见。
“进去说吧。”婆婆带他们进入厅堂。
婆婆坐主位,众人各自找位置坐下。
怀泽不知有意无意,坐在白玉清左手边,两人挨得极近。
没一会儿,就有侍者前来送茶。
“婆婆?可有陈家人下落?”白玉清身体前侵,半坐在椅子上,不着声色离怀泽远了些,将端上来的茶水一饮而尽,表现得很是着急。
主座上,老者微抿一口,放下茶盏,开口道:“叫我孙婆就好,我们村子确实有一户姓陈的人家,不过五十年前就已绝户。”
鹤明坐孙婆右手边,询问:“那孙婆婆可告诉我们陈家人旧址,也好带些旧物,拿回去以告慰亡者。”
孙婆听了这话,嗤笑一声,气势瞬间变了,不似之前般颓废。
她一拍桌子,呵道:“我不管你们什么目的,休想骗老身!”
“这村子上只有一户姓陈的人家,我自小在他们家长大,就没听说过有个失踪遭拐的女儿!你们究竟打的什么算盘!细细招来!”
话音刚落,庭院外涌出数十壮汉,手拿棍棒,将厅堂围起来,这场景,若是普通过路人,属实会害怕。
但他们都不是普通人,没一人惊慌失措。
鹤明打量那些壮汉,身材粗壮,皮肤黝黑,脸色蜡黄,难怪刚刚敲门没人作答,都藏在孙婆庄子上。
白玉清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眉头紧蹙,神色深沉。
一旁的怀泽是最淡定的,唇角微扬,似在看好戏。
这些人最好有用些,能将他的“主人”乱棍打死最好,也省的他再找解契方法。
许时春被这阵仗吓一跳,他们镇妖司有明文规定,不可用法术伤害凡人,被发现者受鞭二十,停半年俸禄,严重者还会处死。
他连忙从怀中掏出窜在一块的铜钱,又从挎包中翻出一块黑金令牌,上面用金漆写着三个大字:镇妖司。
“镇妖司缉拿妖兽办案,闲杂人等退却!”许时春拿着令牌,正对着孙婆,还怕孙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特意凑近些。
孙婆一巴掌打在他的手背,许时春没想到一个老婆婆力道这么大,他的手背瞬间有了红印。
“笑话!镇妖司哪有你这样的粉面娃娃,穿的花里胡哨,比田头花鸡还招摇!”孙婆指着许时春那身装扮,出言嘲讽。
却不料许时春根本无视孙婆,回头向他们询问:“我真穿的花吗?”
白玉清上下重新打量他,许时春先前穿着松花绿的锦袍,后来出街又觉得冷,不知从哪掏出来的粉花小袄,套上去绿配粉,确实奇怪。
不过秉持着不能在没入职前就得罪同僚的原则,白玉清艰难摇头,眼睛不敢看他,怕泄露心中嫌弃。
剩下两人没有反应,鹤明是不想说违心话,怀泽压根没听他们谈话。
许时春看着白玉清那无比坚定的眼神,顿感欣慰,看来还是有人懂他的审美的,于是回头怒怼孙婆:“你懂什么!?这是京城最时兴的装扮!和你们这群土老三说不清楚!”
孙婆被说的面色一沉,也不愿意再和这小子废话,再拍桌子,对门口壮汉喊道:“动手!”
见真要动手,许时春才慌了,抓住鹤明的衣袖,紧紧挨着他。
白玉清也向鹤明站的位置靠拢,只剩怀泽一人站在原地不动。
壮汉听到指令,抄起家伙就往厅堂冲,斧子、菜刀、钉耙什么样式的农具都有,一看就是普通人。
怀泽还坐在椅子上,距离门口最近,他嘴里念着咒语,只要有人攻击他,就会受到反噬。
却不曾想,最先碰到他的不是一门之隔的农家壮汉,而是一双素手,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从椅子上拽起,护在身后。
咒语没有感到来者的攻击性,自然也没有生效。
他盯着方才被拽得变型的袖子,冰冷的眼眸看不出情绪。
白玉清也不想管怀泽的,看着外面的人都举着武器,她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有人能除恶扬善,帮她杀了这魔头。
可余光瞥见他薄唇微启,念着什么咒语,她顿时想到上一世,漫天狐火降落,他就是这般,只需动动嘴角,万千人就死在他的狐火下。
若是让他杀了这凡人,秽气积蓄在他体内,岂不是提前助长他成为九尾妖狐?
于是想也不想,她就抓起他的袖子,还好这衣服质量好,经得起拽。
白玉清感到一阵后怕,他不是失去记忆吗?怎么又会术法?看来还是没有摸清怀泽的底细。
虽然没学什么法术,但她上一世还是和宫里的师傅学了些拳脚功夫,对付这些凡人应该足够。
在斧头挥下的前一刻,鹤明用指虚空画符。
“万众避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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