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觞席后,一连几日的小雨下个不停,在经过几日的洗礼之后,天空终于放晴,满目的阳光,带着别样的温暖与柔情。
前世也是这样的天气,但当时心情跌到了谷底,被姜淮拒绝,信物又被截胡,怎样的阳光也是扎目刺眼。
而今,春□□人,抬手便可触碰,真好!
镇北侯府地处邺都南侧,整个侯府气派非凡且占地极大。苏老太太常年居于北方掖城,家世显赫,她早年丧夫,一个人独自拉扯三个儿子,三个儿子很是争气,大儿子姜震霆少时投身行伍,为先帝立下汗马功劳,如今身份贵不可言;二儿子姜通海勤奋刻苦,德才兼备,官至掖城郡守,名震一方;三子姜文德虽没有大哥二哥的本事,但心思纯良,文采一流,在二哥治下开了一间书院,名曰“北竹书院”,世有“南东林,西北竹”的美称。
苏震霆多次修书回家意欲接苏老太太来邺都常住,但拗不过老太太舍不下住了大半辈子的掖城,苏震霆知道拗不过老太太,多次修书无果后便作罢了。
侯府有三处常住院子,苏震霆王卿旻居于一处,苏阮自己住在一处,另一处作会客、应酬之用。苏震霆本就在家不多,如今上了战场,本就冷清的家中更显冷清。
苏阮重生后,巴不得每日都能与母亲作伴,便搬到王卿旻的素栖院,整日与王卿旻呆在一处。
大清早,苏阮便早早地去给王卿旻请安。大邺重礼尚孝,上至皇室,下至平民,都有早起侍奉双亲的习惯。上一世,苏阮慵懒,很少能早起给爹娘请安,如今重活一世,她特别想把错过的遗憾补回来,于是,如今每日都会早早地来到王卿旻房里请安讨好。
苏阮进入母亲寝卧时,侍女月奴正在为王卿旻挽发。眼前的中年妇人细眉微扫,眉宇之间有着超越她年龄的惊人的美。王卿旻发髻挽起,一根式样极其普通的玉簪在鬓间点缀,虽然是最简单的式样,但却显出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雍容。
月奴见迎面而来的苏阮,忙要行礼,苏阮玉指忙伸至嘴边,做了个不要作声的姿势。轻声走到王卿旻身侧,接过月奴的玉梳未王卿旻梳起发来。
王卿旻虽已四十出头年岁,但一头乌发似黑瀑一般倾泻而下,发间未见一根白发。
前世,苏震霆死后,苏阮曾试图买通宫人去侯府打探消息。
回来的宫人说,侯府主母王夫人不堪侯爷身死的打击,对烛泣泪,一夜白头。
如今看着阿娘的黑发,苏阮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王卿旻感受到身后的人动作顿了顿,转身一看,原是她那淘气的小冤家。今日的软软身着明黄色抹胸襦裙,肩上随意披着浅绿色轻纱披帛,慵懒而明媚。
“软软这几日怎的都来我这,往日你可是不日山三竿,不愿起的。”王卿旻侧身拉着苏阮,怜爱地点了点苏阮的鼻头。
“阿娘这是烦我了?”苏阮玩笑道。
王卿旻没好气地笑了,大有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样子,道:“又顽皮!阿娘怎么会烦软软,阿娘是说,你不该老是在我这里,合该找你的小姐妹散散心。”
“自你及笄以来,邺都显贵常常送上拜帖,明面上是拜访你爹爹,实则是探你爹爹的口风,打探你的婚事。”王卿旻站起身来,轻抚苏阮的手,道,"阿娘看得出来软软近日有心事,不知是不是在为此事发愁?”
听了王卿旻的话,苏阮倏地红了眼眶,阿娘总是从细微末节处关注自己,这个世上,除了爹爹,阿娘最心爱的便是自己。
“女儿不想嫁人,想一辈子待在爹爹和阿娘身边!”苏阮回握王卿旻的手,眼神坚定。
“傻软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往后呀,你一定能遇到像你爹爹一样值得托付的人。”王卿旻以为这是苏阮害羞的玩笑话,含笑对苏阮说道。
“阿娘,软软虽深处深闺,但锦云常和我提起朝堂之事,爹爹位高权重,定会有很多人虎视眈眈,假如以后某日,爹爹遭恶人陷害,阿娘当如何自处?”苏阮虽然已经知道了她的选择,但鬼父神差般地,苏阮竟问出了口。
“若遭陷害,阿娘定会举全力去找出陷害之人,还你爹爹清白!”王卿旻认真道。
“世间万事,并非皆遂心意。如若不能呢?”苏阮接着问。
“软软,我与你阿爹相伴十余载,我俩早就在一处,若世事难料,我也随他一处罢了。”
虽然这个答案已经在另外一个空间有了具象,但苏阮听到后内心仍是止不住的颤抖。
是了,爹爹若不在,阿娘定是要抛下自己随爹爹而去了!
苏阮听着这个已经预设过的答案,泪珠竟悄无声息地流过腮边。前世内心撕扯痛苦的感觉太过强烈,虽然只是听到答案,苏阮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王卿旻有些不知所措,想着定是自己说的话惹了苏阮。
“怎么了?乖囡囡”王卿旻叫起了女儿孩提时期的称呼,苏阮每次伤心,王卿旻总是这样唤她。
“阿娘,我好气!除了阿爹,你还有软软呀!”说道动情之处,苏阮哭地更厉害,竟直趴在王卿旻怀里,呜呜地怨起来。
“是了是了,还有软软,还有软软!”王卿旻轻声安慰起来。
苏阮心里清楚,如果这一世,爹爹还如前世一般,等待阿娘的,也定是一样的结局。
“阿娘,你和爹爹都会好好的。”
苏阮轻轻拭去眼角的泪痕,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般的,紧了紧了自己的手心。
王卿旻瞧见苏阮笃定的神情,眉间微蹙,正要追问女儿是何心思,侍女宝银慌慌忙忙地从门外小跑走到屋内。
宝银俯身行礼后,双目带笑,似是献宝般地对王卿旻说道:“夫人,二殿下府上来人说,昨日殿下听闻小姐身体不适,特请了医官来为小姐请脉,现在医官就在外院等候,奴婢不敢擅作主张,现下特来问询夫人,是否让医官来内院为小姐瞧一瞧”。
二殿下请医官为自己女儿请脉,王卿旻满脸的惊讶与疑惑,但想到前几日苏阮去了锦云公主的流觞席,再看看女儿越来越引人注目的眉眼,猜到了十之**。
苏阮的心猛地抽动,没有想到,她极力地去避免与姜恒发生联系,但命运之手似乎还是把他们牵扯在了一起。
上一世,因自己一时意气,将原本该赠予姜淮的玉穗给了姜恒;这一世,她一心和姜淮表明心意,极力避开姜恒,为何他还是注意到了她?!
看着宝银满脸堆笑,身侧的苏阮莫名地烦躁,没好气地对宝银嗔道:“让那医官回他的皇府,就说我本就无碍,不劳二殿下费心。”
王卿旻很少听到女儿这样厌烦的语气,心道这个二殿下,不知做了什么事情,竟让她的女儿这样厌恶。
宝银本以为这是喜事,但听到小姐这恼人的语气,也猜到小姐似乎并不待见这位二殿下,于是收敛了笑容,面向王卿旻,低头等着主母发话。
“你去回二殿下府里来的,就说小姐归家后已经吃了药,身子早就大好了,多谢二殿下关心。”王卿旻举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宝银正要转身传信,王卿旻又叫住了她,道:“再打赏些银钱。”
宝银领了差事,福了福便俯身告退了。
苏阮的话刚出口,自己就有些后悔了。姜恒是个心思深沉的伪君子,若他府上的人把自己刚刚所说的话带到他耳中,不定会怎样记在心里。
“阿娘,刚刚女儿多言了。”此时的苏阮内心满是愧疚,姜恒是怎样的人她是心知肚明,她不该像刚刚那般,一股脑把自己的厌恶摆在台面上。
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王卿旻双手抚了抚苏阮的墨发,双眼专注地看着苏阮的杏目,似是想看出什么。
苏阮挽起她的胳膊,眉眼带笑,躲开王卿旻的目光,悻悻地解释道:“阿娘,我和那二殿下并不相熟,他怎的请人来咱们府上为我听诊问药,荒唐至极,女儿听了厌恶,所以语气重了些!”
眼前的苏阮清纯中带着娇憨,娇憨中又带着浑然入骨的媚,王卿旻看着身侧的女儿,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苏阮姿容本就世间少有,自己一直要求其端庄得体,衣裙以素色为主,得体为上。但含苞待放的年纪,再素雅的衣裙都掩盖不住她动人的眉眼,过人的姿容。
如今侯爷身居高位,若女儿无盐,兴许还能低嫁,觅得才德兼备的男子,也能无忧度余生。而如今,软软只流觞席乍显锋芒,便惹二殿下青眼。宫深怨浓,软软是最无心计的,若真的卷入皇室旋涡,自己的女儿又该如何自处呢?
苏阮捕捉到王卿旻的担忧情绪,只以为阿娘疑心自己反应为何如此强烈,担心王卿旻继续追问下去,便找了个由头让月奴给自己梳个流云髻,兴致颇丰地摆弄起自己的头发,王卿旻看着女儿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忍破坏兴致,便也不再说什么。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