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副将一脸为难地看向一旁站着的谢晚宜时,天潢贵胄的太子爷又忽然瞄了一眼身后的谢晚宜,改变了自己刚刚的说辞。
“算了,本宫也知道边疆将士们的种种艰辛与不易,这位将军按照她刚刚所说来安排便好,免得本宫好心办坏事,将这位姑娘惹生气了就不好办了。”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仿佛谢晚宜是什么难伺候的千金大小姐,一副惧怕又纵容的表情,惹得周边帮忙搬行李的将士们纷纷扭头朝谢晚宜看去。
李晏辞微微扭头,看见谢晚宜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情大好,嘴角不由得轻轻上扬,又慌忙压下来,并好好叮嘱自己演戏要演全套。
那副将面上的难色立刻转化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连带着看谢晚宜的眼神也变了变,说话间都透露着一种小心翼翼,让人心疼:“这位小姐,您看按您之前的要求来安排是否可以,绝对不是我们刻意怠慢,主要是边疆的环境确实比不上京城繁华,近来虽然有朝廷援助,但大多都用在了布兵打仗上,怕是无法……”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眼前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气鼓鼓地叹了口气,副将瞬间流了满头大汗,以为是自己刚刚说的话有什么僭越,刚想开口询问,又听见那小姐缓缓地开口,语气温和又无奈。
“将军您来安排就好,不要听信某些人的谗言,免得让自己心里难受。”
某些人在旁边一脸无辜地看向两人,谢晚宜唯恐从他口中再说出什么败坏人清誉的坏话,连忙往旁边瞪了一眼,那双杏眼微微睁大,眼神里带着分警告。
副将挠了挠头,恍然大悟般看了眼太子爷和谢晚宜,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嘿嘿地笑了笑。
谢晚宜一看便知道这副将肯定是误会了些什么,使劲儿瞪了一眼李晏辞,气冲冲地走在前面。
那副将偷偷跟在李晏辞身后,见谢晚宜在前面走得飞快,悄悄凑到李晏辞身边吐槽:“没事的殿下,我们家那位也是这种暴脾气,改天仔细哄哄就好了。”
说着说着,又想到眼前的可是太子殿下,竟然和自己在感情上沦落到同一个境地,内心不由得宽慰了很多,看太子爷的眼神也变成了略带同情的意味。
李晏辞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他刚刚在胡乱想些什么,没想到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这位将军,本宫脸上可是沾上什么秽物了?”这次语气中倒是带上了十分明显的不耐烦。
心里甚至有些嫌弃自己那位老眼昏花,不务正业的老父亲到底是怎么挑选的将军人选,真真是连别人的脸色都看不懂,可下一秒在看见副将无意间露出来的破旧不堪的衣物和那小臂上一道又一道的陈年旧伤时,内心罕见地涌现出一种愧疚,面上的神色也平和了很多,安安静静地开始配合边疆将士们的工作。
谢晚宜将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以后,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甩开了随行保护她的士兵,偷偷地在军营周边溜达了一圈,不时地往犄角旮旯的地方打量几眼,像是在寻找什么躲得很深的东西。
她拎起厚重的裙摆,在雪地上烙印下一个个略显小巧的痕迹,在雪花飞扬的时节里,宛若一只翩翩而起,误入冬季的蝴蝶振翅高飞。
厚厚的雪堆里找起东西来并不怎么容易,谢晚宜瞪大杏眼仔细寻找了一番,无果后有些担忧,正巧此时,一缕缕香味顺着冰冷的空气缓缓传来,回头望去,原来是军营里面按点开饭了。
谢晚宜随着李晏辞一路奔波至此,她虽然不是什么吃不得苦的金贵人儿,但也因此好几天都没有吃得上一顿热饭,此时一看见远方飘在上空的一大团热气,肚子里瞬间响起来了抗议。
她想着怎么也得先吃上饭再说,于是便起身到军营做饭的地方看了看。
一队队将士们有序地端着自己专属的饭盆,站在热气腾腾的大锅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甚至有些将士们身上还带着新的伤痕,眼神中却全然没有对朝廷和人生的愤慨与失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一种保家卫国,誓死征战沙场的坚定。
谢晚宜正准备站在最后排一下队,就感觉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急忙扶住一旁的一棵树干稳住身形。
低头看去,一只小小的、绿幽幽的鬼魂正把自己埋在小雪堆里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睡得正踏实。
谢晚宜一想起自己刚刚找它时的紧张和慌乱,再看一眼睡得正香的小鬼魂,感觉自己正在生气的边缘疯狂徘徊。
她压着愤怒,蹲下身子,一把将嵌在雪地里的小鬼魂拔了出来,厚厚的小雪堆瞬间倒塌,睡得正香的小鬼魂梦里还以为是雪山崩塌,吓得整个鬼险些魂飞魄散。
它一睁开眼,看见眼前鲜活动人的自家小姐,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地上被人踩死到了天上。
缓了一会儿终于回过神来,立马伸出自己扭曲的小手抱住谢晚宜的手指。
“小姐!您终于来了,呜呜,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好久啦,都快陷进雪地里去了,刚刚还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人踩死了。”
谢晚宜挑了挑眉,将它放在半空中:“真的吗,我看你在这军营的打饭队伍里混着,还以为你是一只饿死鬼呢?”
那小鬼魂尴尬地挠了挠头,绿幽幽的脸色突然有些涨红:“唔,我想吃小姐买的糖葫芦了,但是军营里好像没有这种甜甜的东西,我就飘出来找找,没想到……”
小鬼魂还记得几天前它第一次找到这地方时的场景,军营的大锅前排着很长很长的队伍,很多将士们都饿得没有了力气,整个军营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悲伤的气氛,很多人没有领到那是塞牙缝的粮食,就被这寒冷的冬天和难以忍受的饥饿给打倒了,甚至有人昏倒在了队伍里面。
它当时好奇,穿过人群朝那口大锅里一看,一锅沸水里煮着一些白菜叶子,混着不知道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大米,就那样凑成了边疆将士们一天的口粮。
它第一次不那么想要吃自己心心念念的糖葫芦了。
谢晚宜虽然没有亲身见过前几日里的场面,但是从小鬼魂的言语中也能或多或少地想象到。
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无数的牺牲,停战止戈,才是对百姓最好的补偿。
“你不是一直跟着启元博吗,他人呢?”
小鬼魂听到这个名字,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他、他和他的朋友们被当作谋杀郑成业的凶手抓了起来,关在刑罚最为严苛的监狱里面,我当时偷偷溜进去看过他,他被那群支持郑成业的高等士兵打得皮开肉绽,血流了一地,到处都是红色。”
“不过后面好像来了什么人,那些士兵们虽然很生气但还是停止了私刑,但还是没有给他治身上的那些伤。”
谢晚宜一听便知道这是那群拥护郑成业的人在泄愤,虽说这场大火是因启元博而起,但是不经朝廷派人细查便如此严刑逼供,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小鬼魂,把一脸惊恐的小鬼魂一手滴溜了起来,揣在了毛茸茸的袖口里。
想及自己以备不时之需换好的那批粮食和衣物,谢晚宜顾不上饿了一天的肚子,带着失而复得的小鬼魂找到了正准备吃饭的李晏辞。
哪怕是在军营之中,李晏辞的生活质量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炉火旺盛的帐篷里,一盘盘已经验过毒的菜肴被副将亲自小心翼翼地端了进去。
虽然比不上太子爷平日里的吃食,但也算是军营之中最为精心准备的了,大多数都是朝廷送来的,还有些是附近的老百姓们听说太子亲临,一个劲儿地往军营里送,做得也都是些符合口味的家常菜。
谢晚宜想起来今天李晏辞故意坏她名声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她撸了撸袖子喊住准备继续送饭的副将,将那盘子拿到了自己手中,掀起来帘子走了进去。
李晏辞正在屋里等着人把菜上齐,一双凤眼顾盼生姿,在军营里也还是一副端端正正的太子做派。
谢晚宜端着手里的饭菜走了进去,用了些力气,将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上,一言不发地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到底还是顾及着李晏辞太子的身份,没有明目张胆地当着他的面吃给他准备的饭菜。
李晏辞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想来之前定没有像谢晚宜一般的女子胆敢如此行事,他眉头微微皱起,现在倒是摆出来了一本正经说话的样子:“谢小姐这是干什么,眼睛怎么一直往本宫桌上看,可惜了眼睛生得如此好看,若是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不如本宫帮你把不听话的眼睛给割剜下来?”
说着,他还伸出自己的手顺势做出吓人的动作,谢晚宜看着眼前的幼稚鬼,打从心底里觉得这太子爷怕不是脑子有点什么毛病,喜怒无常的。
她有正事要说,没心情同他玩这种三岁小孩都不会相信的戏码,心急之下直接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
明明他一直在温暖的帐篷里待着,身上的衣物也穿得很厚,可触碰到那双手的第一感觉竟然只剩下了无尽的冷意,冰得谢晚宜立刻将手松开了。
没注意到李晏辞有些晦暗的神色。
“殿下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吧,我的眼睛就不劳烦殿下费心了,总比不过殿下的手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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