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京兆尹外,鼓声如雷。

上了年纪住在附近的居民放下手上活计,招呼一家老小就往京兆尹的衙门赶来。

青年男人摸一把脸上的汗:“爹,这是干什么去?这么着急,我柴火还没砍完呢。”

“别啰嗦,赶快跟上,爹带你去长长见识。”

青年迷茫的跟在父亲身后,两人小跑着赶到京兆尹。

两父子算是来的晚的,京兆尹衙门外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青年看见一女子站在京兆尹衙门口,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瞧着堂鼓。

正是周氏,边敲边喊:“民女状告转运使吴景崧,当街杀人,草菅人命,祸害百姓!”

“这是?”半响从脑海里找出一个词,“击鼓鸣冤?”

附近人搭话:“是啊,多少年没见过了,转运使,那可是个大官啊,那妇人惨了。”

青年认出搭话的人是一名老吏,忍不住问:“为何惨了?”

老吏没卖关子,慢悠悠解释:“转运使不常设,乃是战时文官帮助军队调动粮草甲胄的官员,而朝堂上唯一一个转运使,便是当今唯二两个成年皇子,四皇子的舅舅。”

不用多说,在场之人都觉得妇人惨了。

青年忍不住问:“那夫人为何还要击鼓鸣冤?”

老吏哂笑:“你个毛头小子,自然是活不下去才会如此,期盼将事情闹大,求一线生机。”

当值衙役来的十分迅速,青年和老吏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将妇人请了进去。

妇人进去了,周围居民也跟着进去。

青年茫然,被簇拥着前进:“老先生,这是?”擅闯衙门不是重罪吗?怎么都往里头挤?

老吏嗤笑没回答青年的话:“老黄,你就准备让你这个儿子接班?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唤作老黄的人,也就是青年的父亲,给了青年后脑一巴掌:“律法书都读到哪去了?”

“击鼓鸣冤,百姓可以入衙门观之,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咬牙切齿,要知道青年下月就要参与衙门差役的考试了。

当值参军惊堂木一拍,聚在衙门院子中的百姓随之安静。

参军问道:“是何人击鼓鸣冤?”浓眉大眼,面带横肉,不像一个父母官,倒像是个土匪头子。

周氏怡然不惧,站在原地:“民女小周村周氏,前来击鼓鸣冤,状告朝廷命官当街杀害民女丈夫,还意图谋害民女全家。”

衙役:“你可知下告上,子告母,民告官,在审理前是要先挨上十板子的?现在还有一次反悔的机会,撤了这击鼓鸣冤,只打五板子,你可愿意?”

院中众人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周氏跪下:“回大人的话,民女愿意挨这十板子。”

参军:“好,来人,上刑。”

又因律法规定,这十板子不得弄虚作假,须得当众打才算数。

就算周氏是一介女流也不得例外,唯一的特殊待遇就是不必脱裤子挨打,看似保全了周氏的脸面。

但懂行的老吏都知道,穿着裤子打,血肉模糊之时,裤子会糊在血肉里,痊愈时间更比不穿裤子要长上许多。

周氏趴在地上,差役递了一块白布,将其含入嘴中,防止挨打时咬伤舌头。

身上的痛哪里比得上心里的痛,硬生生受了十板子,周氏竟未曾大声呼痛一声。

围观之人脸上皆有敬佩之色。

上方参军的语气也稍缓,一拍惊堂木说到:“升堂。”

“威~武~”

“周氏可有状书?”

周氏跪在堂下,小心翼翼从怀中拿出灵韵交给她的状书:“大人,在这。”

差役接过状书,递给参军,参军越看,心越往下沉,看一眼下首跪着的周氏,沉声说道:“来人去请户部侍郎权西南转运使吴景崧吴大人到场。”

下方百姓窃窃私语,先前听说转运使,还不知道是多大的官,现下一听说是户部侍郎,全都哗然。

周氏死都不顾了,哪里会在乎自己面对的是朝廷三品官员。

当下就直接说了出来:“京中百姓具是人证,转运使吴景崧当街杀了我夫君,后使人将我公婆、孩子捉了去。只我一人,恰巧不在逃了出来,还请官老爷为我做主。”

撑着伤体,行动不便,还在磕头求上方官员做主。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灵韵也在院子里,还是站在最前面,和周围百姓挤在一起,不同于其他看热闹的百姓,灵韵特意挑司功参军田德田大人当值的时候,让周氏击鼓鸣冤。

京兆府设京兆府尹一人,少尹二人,参军四人,分别为司法、司功、司户、司兵,别看司功参加田德满脸横肉,不像是个好官。

灵韵却知其是个不畏权势的公正之人。

吴景崧刚回京,陛下念其辛劳,格外开恩,让吴景崧休息一段时间,因此差役亲自敲开吴府大门,将吴景崧请了过来。

“吴大人到。”

吴府下人在吴景崧前开道:“让让,让让。”周围百姓被推搡着分开道路。

吴景崧双手背在身后,阔步走进正堂:“田大人叫本官来所为何事啊?”

跟一边刚挨了板子,还要跪着答话的周氏截然不同,坦然受了田大人一礼,丝毫没有被传唤来问询的自觉,对主审官无半点尊敬。

田大人问:“有劳吴大人了,下方这位周氏状告您草菅人命,杀了她的丈夫,不知可有此事?”

吴敬松甩袖:“荒谬。”

“堂堂五品官员,听风便是雨,听信一无知妇人,就传唤本官来此吗?这样便不用做事了,只在这京兆尹与你浪费时间罢。”

先声夺人,一时之间看起来,气势比堂上田大人更盛。

就差被指着鼻子斥责的田德毫不在意,满是横肉的脸上浮现笑容,让其面容看起啦更加凶恶了。

吴景崧皱眉,移开视线,看向周氏,缓和了语气,算是解释:“你夫君无视净街令,擅闯大军进城之路,肆意哭叫,居心不良,险些导致本官丧命,已当场伏诛。”

他说:“非常时用非常法,本官所作所为有理可循,便是击鼓鸣冤至陛下圣断,本官也是无罪的,尊夫一事我也十分痛心,愿出纹银百两慰藉尊夫在天之灵。”

院子里便有百姓点头,暗叹吴大人有仁心,纹银百两一辈子都见不到的钱,足够妇人和孩子富裕的过完一辈子,思量这妇人就要应承下来了。

不止一个人这样想,但绝不包括周氏。

猛抬头,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吴景崧:“吴大人,怎么不说,我家当家的是在被侍卫抓住,没有反抗能力之际,被大人你一刀砍杀了?”

“张家四位长辈痛失爱子爱孙,五个未长大的孩子失去父亲,这还不够,大人还要将我们往死路逼迫,”她惨笑,“纹银百两,便要让我们张家十口人世代入贱籍吗?”

复又看向堂上沉默不语的田大人:“大人,民女所言句句属实,还望大人明断。”

不待田德说话,吴景崧抢先开口了:“巧言令色,”对周氏的前半句话充耳不闻,利诱不成便换了口风,“若真让你一家子入贱籍,你是如何逃出来的?莫非时逃奴不成?”

“莫非不知本朝只有良民才能击鼓鸣冤吗?来人,将这以下犯上的妇人捉起来。”

吴府下人听着主家的命令就向着周氏走去。

吴景崧心中得意,捋胡须,解决这最后一人,那些整日只会找事的言官便哑口无言,这事终于要过去了。

“放肆。”田德惊堂木一拍,一声令下,京兆尹衙役将吴府家丁团团围住,“吴大人,这里是京兆府,不是凉州,更不是户部衙门。”

脸上表情甚是吓人,唬得吴景崧一时之间不敢动弹。

“周氏击鼓鸣冤之时,本官查验过户籍,日后如何,本官不管,今日京兆府内周氏是良民。”

“请问吴大人,周氏所言,张老大突然出现被侍卫绑住手脚,没有反抗能力后,你持刀当街杀害了张老大?”

杀死一个手持利刃意图反抗的贼人和杀死一个束手就擒,没有反抗能力的百姓,完全不同。

前者自卫反击无罪,后者可是要按杀人罪算的。

吴景崧面色通红,他说:“这是诽谤,满口胡话,本官若想杀人,稍后吩咐一二,自有人动手,何须亲自动刀,脏了名声。”

“吴大人,周氏状书上说,张老大突然出现,惊扰马匹,致使你当众坠马,气愤不已,抽了一旁侍卫的刀,当街杀了张老大,是还是不是?”

吴景崧一滞:“笑话,本官怎么会...”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打断吴景崧的话,“本官问你是还是不是?”

吴景崧瞠目结舌,心一沉,扬声道:“不是,那妇人满口谎言,污蔑朝廷命官...”

话没说完又被打断,田德:“吴大人说不是,你们三人可要将对话完完整整的记录下来!”

吴景崧看过去,两边衙役外,三人俯桌急笔,将开堂后,堂上人言语一句一句都记录下来,包括吴景崧那句掷地有声的‘不是’。

三人具是京兆府小吏,家学渊源,是速写的行家,他们写下的堂上证词,最后都是要归到卷宗里的。

吴景崧有些慌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关系,只要将那妇人变做贱籍,这场控告便无疾而终了。

这么想着,却没了刚来时的气定神闲,他说:“言辞不一,田大人莫非想无证据便定本官的罪吗?”

拖时间,回去就找兄长帮忙,定然送那小蹄子下去见亡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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