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赣西市下了一场小雪。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暗蓝色的天空缓缓飘落，家家户户的门头都挂上了红色的春联，爆竹声、谈笑声不绝于耳，这是打工大省赣西一年来最热闹的时候，外出寻觅生计的游子自四面八方归家而来。

原本，这也该是小老太最寂寞的时候。

小老太原名唐思梅，祖籍湘南，早些年因为饥荒被迁到赣西，本来日子过得也算不错，但丈夫在她中年的时候，就不幸去世，小老太艰难地拉扯着唯一的女儿，培养她读书、成人。

小老太读完小学之后就没读了，人文化不高，但其实还挺活络，中年时期钻空做了好些生意，在赣西市攒下了些家财，本来期盼着女儿结婚之后，互相帮扶着过上好日子。

但谁曾想，女儿竟然嫁了个非常爱打着传统旗号作践人的抠搜男。

原本好好的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夫家教育着‘结了婚的女儿就是娘家泼出去的水’、‘你成了周家的儿媳妇心就不能向着你妈了’、‘能去看，但也就是走个亲’，这都是些什么放屁的狗话，让唐思梅觉得心凉的是，女儿还隐隐觉得这很对。

“……”

她说一千句，女儿有一万句能顶。

但她老公说一句，她女儿就作践自己，有一百句去跟。

就此，小老太对女儿彻底死心，也不想糟蹋自己，补贴叉烧女儿了，很快爱上享乐、打牌，后来，外孙女出生，那小小一个人儿，多惹人爱。

她想不通，这么可爱的央央，怎么会被区别对待？

她想不通，她也是如珠如宝把女儿养大的，从未重男轻女，女儿怎么这么拎不清。

小老太曾数次上门教育女儿，她有些时候疑惑，也问过女儿，为什么不待见央央，她居然说：妈，养女儿是不防老的。

小老太：？

那一句经典的话，戳破了老太太的心防。

吴小英又天真、又残忍，温柔的声音里是淬了毒的寒凉，“你看你，养了一个女儿，就不太防老，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给央央吃喝，也好生生的养着她啊。”

唐老太听完，气血上涌：“滚，你给我滚，你真是发了癫了，以后不许你来我家！”

后来，两家关系渐行渐远，唐老太只能挑挑拣拣，选些时候去见见周央，只是周央住宿、学习也累，后来更是去了外地读大学，太远啦，唐老太也有点摸不着了。

所以，这些年里，唐老太的新年，基本都是冷清清的。

当然，今年除外！

唐家的大厅里，火盆里的碳烧得红红的，唐老太悠哉悠哉地躺在了一张竹椅子上，干瘦的脸也挡不住她的神采飞扬，她没打牌，但是邀请了一堆牌搭子来家里吃零嘴。

然后像是挖到了宝藏的矿工，骄傲地指着家里的洗衣机：“晓得啵，我外孙女怕我洗衣服累，给我买滴！”

指着电灯，“她讲老人家眼睛不好，看不得不亮的地方，马上给我换掉了原来那个！”

又指着一边的电暖器，“虽然炭盆子是好东西，但是这个玩意儿也是真方便！”

她说着说着，咯咯咯得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全都舒展开了，周央坐在房间里，也忍不住眉目弯弯。

旁边的人看看这令人耳目一新的房子，看看这些电器，再瞅了瞅唐老太身上簇新的棉袄，心中感叹，“哟，这外孙女厉害了！恰噶！有孝心！”

“可不是，我听说考上了一个师范院校？哎呀，梅子以后要享福了！”

“诶，不是还在上大学？”有个老太太就很好奇，“在做家教啊？挣这么多？”

“不是撒，是拍照哦。”唐老太太虽然也搞不清楚，拍几张照片咋能赚那么多，但这并不影响她吹嘘，“厉害得很，小央！”

被传召的小央很快挂着相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非常有礼貌地和几个爷爷奶奶打了招呼。

众人看她穿一件红棉袄，喜庆乖巧的样子，皆夸赞连连，外婆讲：“央啊，给我和你几个爷奶拍个照吧！”

“我家小央拍照可厉害了呢！”

拍照片，这对老人家来说，的确是件新鲜事，众人听罢，很快被聚在一起，周央调整了一下大家的站位，以唐家客厅为背景，给几位老人照了一张比耶的潮流合照。

相机很快被传了一圈，夸赞声更盛，午饭时间，众人才走，周央看了一眼相机里的合照，无奈笑笑，啊，第六张了。

“外婆，等过几天我去照相馆把你们的照片洗出来吧。”

“好的，我的央，外婆疼你~”

周央看着外婆的笑脸，心情也忍不住飞扬，原来，简单的日子，可以这样快乐。

-

年三十很快如约而至。

赣西这边过的是晚上的年，因为周央和外婆都不是什么厨房能手，所以今晚的很多大菜，都是外面采购的。

“诶呀，要是你明年还来外婆这儿，外婆明年练练手艺哈。”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都买菜好像有点不像话。”

“我不来你这儿能去哪呀。”周央难得撒娇，“还有，在外面也是一样的啦，就是卤味多了一点，口味重些，等明年，我带外婆去酒楼里吃好不好？”

“行啊！”外婆不是那种抠搜小老太，在经济允许的情况下，她老人家也是很舍得享受的，“到时候带上你的小相机，多给外婆拍几张漂亮的照片，我拿回来给大家看~”名为看，实则炫耀！

高高兴兴吃完年夜饭，外婆郑重其事给了周央一个小红包，“央啊，压岁钱！”

这是长者的心意，周央没有推拒，见她收下，外婆果然很高兴，拉着她给了她一把烟花，“哎呀，守夜无聊，你去村头那边放烟花不，那儿有伴！”

在以后的以后，国家出台禁燃令，周央的确挺久没看见焰火了，抽着几根仙女棒，走在石头路上，手机响了。

扣扣一排红点，全是朋友们发的新年祝福。

工作室里也热闹一片，周央停下脚步，也参与进了这场网络贺年活动中。

王英：又大一岁了。

李梅花：天，小孩子放烟花乱放的，我弟把我上次挑的袄子滋了个洞，我真揍他。

李佳佳：揍，小时候不揍，大了打不过了。

大家哈哈哈地发着新年快乐，周央莞尔，恰巧，天空中有一束橙色的烟花炸开，周央很快打开相机，记录下了这美丽一刻，发到了群内。

周央：祝大家新年快乐~

年轻的好友，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说不完的话，周央耐心回复，又想起几个客户朋友，编辑了几条祝福短讯发过去。

张伟伟那边很快回了，语气还是很憨厚的老大哥样子。

张淑媛似乎在忙，没来得及回复，周央走着走着，就到了村口的空地，和外婆说的一样，这里的确十分热闹，不过——

全是一群小学生、中学生样子的人在这，外婆这是把她当多大的小孩，会觉得她和他们会有共同语言。

低头哈了一个白圈，她找了一个安静的位置，独自浪漫悠闲得放起了烟花。

橙黄色的焰形火光，照亮着周央精致的侧脸，气氛良好，她轻轻哼起了歌，有了点青春的样子。

在这待了快有二十分钟，烟花全部放完，两手空空准备回家之际，电话响了。

周央一看，是熟悉的张大小姐，也是熟悉的不爱发扣扣，就爱打电话。

“喂，淑媛姐？”

“哇，周央学妹今天的声音怎么这么可爱？”张淑媛在手机里笑了几声，“你今天心情不错呀。”

周央这几天的心情的确很放松，不过她有些好奇，“我高兴地有这么明显？”

“有啊。”张淑媛说：“你听起来就很放松啊，是不是期末考试考得不错，回家过了好年？”

“那倒没有。”周央踢开一块石头，“我已经过了挂科要回家挨打的年纪了，倒是淑媛姐你，好像也特别开心。”

是的，张淑媛的确非常高兴。

这是一种难以和身边人言喻的、通过竞争胜利，而得来的充满成就感的快乐。

“其实我本来不想炫耀的！”张淑媛还是这么有礼貌，“学妹现在有时间吗？别的人认识我，我不能说，不认识我的人，不知全貌，说了也没劲，就你——”

“我好想说！”

这份胜利的果实里，也有几分周央的身影。

“哟，那我这会儿要是说一句没时间，淑媛姐该怎么接？”两个人虽然没有见面，虽然每次对话都好像充斥着利益的往来。但很有意思的是，在紧密的金钱交流下，两个人的关系却逐渐超越金钱。

“嘁。”张淑媛哼了一声，“你这么说，就是有时间！”

“我听风声，你好像还在外面，快点找个温暖的地方！细细听我说来！”

“好的，你等一下，我这就跑回家！”

呼呼的风声后，周央到家，打开电暖器、调低竹躺椅，盖上小被子，装好花生瓜子的果盘，“淑媛姐，我准备好了，你可以开讲了！”

“这事儿说来话也不长，就从——”

就从淑女坊的上线开始讲起吧。

-

淑女坊的上线非常顺利，刚开，就能稳定有单，期间还因为杭师大的集体订购小爆过一次。

一开始，张淑媛对此是挺满意的，她认为干什么都不可能一步走向成功，能有这个成绩慢慢来，也不错。

高兴的张淑媛把自己的成绩分享给了自己的父亲张董事长，老张董看完，也颇为肯定她的经营策略。

那会儿，张淑媛已经受周央启发，有了一些想法。

但临近年关，她怕自己发力发得太晚，会错过冬装的销售旺季，就想着等春天快到的时候再行营销，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张定军出现了。

他依旧站在高点上，以老板的姿态对张淑媛指点江山：“卖了几件衣服啊？就到爸爸面前去讲，淑媛我说你也是，靠着家里的厂，一天卖个七八件衣服居然还很高兴。”

他很真情实感地嘲笑着张淑媛，“你说的要把这个店开好给我们看，不会就是这样吧？”

“你不了解，刚开店能拿到这个成绩已经——”

“淑媛啊，不是哥哥说你，但是你要明白，当老板真的要点眼界的，你看我，去外面谈几十万的单子都平平淡淡，你呢，每天做一千块的生意就觉得够了、够好了。”张定军：“为什么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都这样了，你还要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做生意呢？”

张定军的眼神沉下，他知道，通过某些只言片语，这个妹妹起了竞争的心思，但：“你真要跟你嫂子学一学，女人要紧的是贤惠温和、相夫教子，不是厚着面皮和男人抢饭吃。”

张淑媛：……

内心的火告诉她，**和上进的火光，一刻也不能停歇。

于是张淑媛立刻告诉自己的小助理，叫她email联系好了那些之前搜集到的杂志的编辑，希望能花钱上稿。

白送去的钱，杂志编辑怎会拒绝？随着彩印机不停的工作，来自淑女坊的衣物，很快登上了那些时尚杂志，被发往四面八方。

张淑媛想过此举会有水花，但她没想到，一滴水落入池中的涟漪，能震荡出一场如此巨大的风暴流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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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