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重生

“大小姐,您好久不曾出屋了,今日天气正好,合欢花也开了,不如奴婢扶您去园子逛逛?”青儿觑着苏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提议。

自从和绿儿撕破脸,绿儿向大小姐告发了她和段成的事,青儿便惴惴不安了好几天,生怕被赶出玉暖阁。还好,苏靖除了冷了点她,没有任何惩罚,大抵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她了。

绿儿忙活了半天,也没讨着好,这些天都是紫儿近身服侍大小姐。

“你这话什么意思?小姐头疼得厉害,老夫人送来的熏香都治不好,你撺掇小姐出去,若着了风,你可担当得起?”绿儿冷笑道。

“我只是担心小姐闷坏了,于身子不好,你怎能这样看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你成天琢磨什么。”

“你!”

眼看要吵起来,紫儿扭头喝道:“好了!小姐面前,别失了仪态。”

两人闭上嘴,一脸的五味杂陈。

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当初一个不起眼的三等丫鬟能爬到她们头上来?

苏靖看完这场闹剧,却是一笑:“青儿说得对,是该出去走走了。”

三天前,她以头疼为由请来纪大夫,开了些药,却不见好,传到老夫人那里,老夫人便派人悄悄送来了香料,岂料“病情加重”,连床也下不得了。

老夫人一时半会是不敢用这香了,苏靖也能放开手脚做下一步安排。

苏靖听了自己的建议,青儿喜出望外,刚要过去扶小姐的手,却被紫儿抢了先。

“小姐有我伺候,青姐姐若是得空,不如去织衣坊看看嫁衣绣得如何了。还有,咱们玉暖阁的胰子快用完了,劳烦绿姐姐找一趟曹管家,问问怎么还没送来。”

紫儿陪同苏靖走出玉暖阁,门槛一跨,便在主子耳边低声道:“奴婢依照小姐吩咐,仔细盯着她二人。青儿没什么动静,躲在房里刻意疏远段成,倒是绿儿半夜出去了一趟,和二小姐身边的荷香蛇蛇蝎蝎的,末了得回一袋子东西。奴婢趁她睡着翻看了一下,是二十两现银。”

“仅凭二小姐的月例,是端的养不起绿儿的胃口的,所以奴婢又仔细盘查了和兰蕊阁来往密切的人,尤其乔姨娘与三少爷那边,果然叫奴婢等到了。曹管家时常借商谈家务之名进出兰蕊阁,若是拿着东西出来,他那养儿子便会偷摸去一趟揽烟楼,将藏在里头的催情香高价卖给揽烟楼的妓子。他们的老主顾,就是当今最红的花魁追云儿。”

卖香给花魁?这倒是个未曾设想的法子,不过……

“曹富和乔姨娘走得很近?”

紫儿道:“乔姨娘求老夫人做主,将兰蕊阁的大丫鬟红儿许给曹养荣,明年成亲。”

曹富年轻时死了老婆,鳏居至今,只收了个合眼缘的徒弟做养子,便是曹养荣了。

说曹操曹操到,一身深色绸衣的中年男人揣着账本走来,笑呵呵行了个礼:“大小姐安好。”

苏靖微一颔首:“曹叔,近来身子可好?”

曹富咳了两声:“托老夫人的福,用人参汤将养着,今年冬天许是会好过得多。”

苏靖道:“这二十余年,曹叔不辞艰辛地打点家里上下,乃至患了顽疾,久治不愈,每次祖母念起,都叹说您老的忠心可贵。”

曹富谦逊躬身:“大小姐这是折煞老奴了,老奴这条命是老夫人赏的,为府上做事是老奴的本分,不敢奢求什么。还请大小姐安心,一切筹备妥当,东苑放着整整五十抬嫁妆,您出嫁时定是十里红妆,风风光光,便是公主也不过如此啊。”

“曹叔慎言,我身为臣子之女,怎敢与公主殿下争辉?”苏靖微微眯眼,”还是曹叔以为,身在尚书府,便能躲过秋水司的耳目了?”

曹富“哎哟”一声,拍了自己一巴掌:“老奴糊涂了老奴糊涂了!请大小姐恕罪,老奴有口无心,绝非有意陷害府上,实乃,实乃无心之过哪……”

说着说着老泪纵横,膝盖就要弯下去。

苏靖让紫儿扶起他,笑着说:“曹叔这是做什么?叫老夫人看了,还以为我故意为难你似的,方才我说个玩笑话,曹叔听听便罢,切莫往心里去。”

“不敢不敢,大小姐金口玉言,字字珠玑,老奴获益匪浅。”曹擦着泪,分外诚恳。

待他走远,紫儿摇头叹道:“真是只老狐狸,怎么之前没瞧出来呢?”

苏靖道:“几十年的老道行了,我原以为他只效忠祖母,不想老了老了,却想做两头通吃的买卖。”

紫儿笑了:“小姐,他可不止两头通吃,您猜,他与乔姨娘是何关系?”

苏靖略一思索:“远亲?”

紫儿摇了摇头,在苏靖耳边说了一个词。

苏靖眨了眨眼。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

在花园逛了一会儿,苏靖去荣德堂用晚饭。

老夫人挂念她大病初愈,特意吩咐上几道清淡的菜,众人食不言,唯有三少爷苏竣将碗一推,眉头紧紧皱着。

老夫人抬眼:“竣儿,你怎么光举筷子不吃?”

苏竣瘪嘴:“味儿淡,竣儿实在吃不下。”

谁都知道这饭是做给谁的,吃不下就是驳大小姐和老夫人的面子。

苏翊连忙踩了乔姨娘一脚,让她代苏竣赔罪,乔姨娘却不以为然,她也觉得这饭菜难下咽得很,一餐倒罢了,若是一连三天都是这样,谁受得了?

由奢入俭难,曾经他们冷餐冷饭吃了那许久,好不容易大鱼大肉起来,养了个金贵胃,自然看不上这精致但寡味的白粥小菜。

乔姨娘越看苏竣越心疼,可怜她的乖乖儿,正是抽条长个儿的时候,吃点好的却要看人脸色。再瞧将蜂蜜拌进粥里气定神闲的苏靖,旧火添新柴,直烧得她头脑发昏。

“老夫人可别怪咱们竣儿,妾身也咂摸不出味儿来。前个府里进了鹿肉,妾身寻思这肉稀罕,预备给大伙尝尝鲜,这说不做就不做了,要是放坏了,着实可惜哪。”

乔姨娘又看向苏靖。“大小姐,你三弟弟读书用功,帮衬妾身理家,劳累得很,看大小姐气色不错,想来身子没有大事,何不同咱们一起,尝尝那烤鹿肉是个什么滋味?”

苏靖抬眼,对上乔姨娘得色的笑,她也弯了弯唇,眸间一抹清冽斜逸。

“好。”

乔姨娘喜出望外,刚要命人准备,却听“当啷”一声,她吓得一屁股坐回去,旁边是苏翊阴沉的脸。

那阴沉只有一瞬,苏翊立刻垂下眸子,拾起掉落在地的筷子递给丫鬟,用她特有的娇嫩声音说道:“姨娘失礼了,嫡姐身体有恙,合该用些清淡的,便是姨娘有心让嫡姐尝鲜,也得等嫡姐身子好些,再做打算才是。”

“可……”乔姨娘还要争辩,见老夫人表情不好,这才惊觉失言。

然而止住了这厢,摁不住那厢。

“二姐,嫡姐都答应了,你为什么多事拦着?”苏竣嚷嚷着,和苏翊酷似的面庞多了几分不耐。

苏竣别的没干成,纨绔子弟的性子养了大半,或许,他本来就是这个秉性,只是先前的拮据限制了他的发挥。

苏翊真快把嘴唇咬破了,恨不得越桌扇他两耳光。

乔姨娘蠢笨易冲动,溺爱儿子,苏竣被她宠成了草包废物。可想而知,他们这房能有今日,全凭苏翊一己之力。

苏靖微微一笑:“二妹妹无需客气,三弟弟年少有为,姐姐方知管家也有他的功劳,如此劳累是该好好进补,鹿肉算得了什么?”

尚未及冠,还是个庶子,学业未成却跟亲姨娘学起管家,这是盯上了家产以为探囊取物了吗?

“好,好,好。”

老夫人面色阴沉如水。

“目无尊长,骄奢跋扈,这就是你养出的好儿子!”

砰的一声,茶碗砸了个粉碎,众人连忙安抚老夫人,乔姨娘母子早已吓傻了。

这顿晚膳结束得糊里糊涂,众人再出荣德堂已是戌时二刻。

乔姨娘的陪嫁丫头,也是苏竣的奶嬷嬷李氏,搀扶着跪得双膝发麻的乔姨娘和苏竣,从台阶上缓缓下来。

苏靖:“二妹,祖母年事已高,咱们作为晚辈,顺着点她老人家是应当的,也许过几天,祖母想起你的好,又唤你去身边侍候也说不定。”

苏翊对上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眼帘低垂,应道:“嫡姐所言极是,都怪我们愚笨,惹怒了祖母,还请嫡姐替我们求求情。”

“那是自然,待我出嫁,二妹便是众弟妹的表率,乔姨娘踏实肯干,家里琐事多,少不得要你们留心帮忙。只不过……祖母正在气头上,你我也不好叨扰她老人家,你说是么?”

苏翊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蓦地笑开:“那当然了,嫡姐说什么都对。天色不早了,嫡姐早点休息,夜里冷,可别着了风。”

“多谢二妹关怀,你们也早些回去吧。”

苏靖身后,林姨娘抱着四少爷苏童紧跟着离开,兰姨娘正服侍老夫人没有出来,她所出的三小姐苏飒便站在院子里等待。

苏飒生了张清清秀秀的鹅蛋脸,素裳银饰,眉目含情,年仅十二岁便有了兰姨娘年轻时的神韵:“二姐姐,现在这样不好么,为何要跟大姐姐对着干呢?”

苏翊笑容变淡:“三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妹妹年少无知,但也知道跟着谁有肉吃,大姐姐虽说不好亲近,但从不苛刻刁难咱们,是个好说话的。我娘从小就告诉我,只要讨好了父亲祖母大哥哥和大姐姐,我就能嫁个好人家,二姐姐也一样,何必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苏翊面无表情地打量苏飒,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想着她未来的结局,只想冷笑。

“三妹妹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女子善妒不是好事,不仅夫家嫌恶,外人也要唾弃呢。”

言罢,不管苏飒一脸错愕,苏翊昂首阔步地离开了。

回到兰蕊阁,遣散仆奴,她再也抑制不住,将桌上的茶具一应扫落在地:“都说了莫要张扬莫要张扬,你们是怎么做的?私底下乱说话就罢了,当着祖母的面,居然也敢上脸,真当自己是这家的主子了吗?!”

苏竣张着嘴嚎,可惜嗓子早在荣德堂就哭哑了,乔姨娘一边搂着他,一边哭丧着脸说:“翊儿,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你娘亲我是个妾,半个主子都算不上,但凡得脸的丫头都能骑到我老脸上来,但你瞧不起我就算了,你怎么连带你弟弟都瞧不起?是,他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比不得李追云生的高贵,可好歹是老爷的种,想吃点肉都不能吗?世上哪儿有这个理……”

娘俩抱在一起呜呜哭,苏翊听得心烦。

“姨娘,你还是不懂,这根本不是吃肉不吃肉的事,祖母生气是因为你给了竣儿管家权!”

“管、管家怎么啦?二少爷死之前,不是也得了采买的活计……”

“二哥当初是跟着曹管家学做事,和竣儿不一样。”苏翊咬牙,“姨娘,你太着急了,你不该跟曹管家走得太近。”

“翊儿啊,你曹叔为了咱娘仨帮衬了多少,你可瞧得明明白白的,咱不能做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啊。”

“姨娘,这个世上除了我们自己谁都不能信。至于曹富,他知道得太多了,留不得。”

乔姨娘嚷嚷开了,又哭又闹还要上吊,苏翊抬手便是一巴掌,打蒙了乔姨娘,也吓呆了苏竣。

苏翊出口惊雷:“姨娘,我是父亲的女儿么?”

乔姨娘吞了吞口水。

“无所谓,我只需知道,自己是这尚书府的二小姐就够了。”

苏翊猛地抬头,抓住乔姨娘的双肩:“姨娘,我不是在害你们,我是在救你们!若是不杀曹富,不除苏靖,你会被老夫人发卖出去,死无葬身之地!而我会在出嫁路上被山贼掳走,失了清白,沦为青楼女子,你想这样?你想害死我们?!”

乔姨娘捂着心口,吓得几乎晕厥:“这,这也是那位高人告诉你的?”

苏翊点头:“我之前不说,是怕你们杞人忧天,现在是不得不说了。因为苏靖生病,老夫人怀疑我制的香有问题,偏偏又出了你们这档子的事,呵,那老不死的大抵是指望不上了,我只有讨好父亲,让他做主把我嫁给周晏。姨娘,父亲的寿礼做好了么?”

“唔,就快了。”

“父亲会喜欢这个礼物的。”苏翊冷笑,“另外,苏靖那份大礼,他会更喜欢的。”

一道天雷自上而下,割裂了漆黑的苍穹,乔丽莲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屋里没有点灯,光线忽明忽暗,映在苏翊苍白的脸上,乔丽莲看她的眼神,就像看鬼。

的确,她是鬼。

一只浴火重生的鬼。

上辈子,乔姨娘与曹管家的奸情败露,被老夫人打出府,流言纷扰,苏翊和苏竣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苏靖风光大嫁,她却被打发给了一个七品参军,远嫁途中被土匪掳走,卖入青楼。

不得已,苏翊委身三道九流的嫖客,学会了制香化妆与勾人媚术,一过就是十多年。她心如死灰,本想就此苟活余生,却因说错一句话,被恩客生生打死。

再次睁眼,宝马雕车,烟火绚烂,竟是回到了苏靖大婚那年的除夕夜!

真好,她没有死……她还有改命的机会,还能夺走属于苏靖的一切!

想通这一切,苏翊立刻奔向护城河,从暴徒手中救下了微服出行的青璇长公主,也如愿见到五皇子本尊,可是赵子珩拒绝了她的示好,青璇长公主也瞧不上她这个救命恩人。

呵,天横贵胄她攀扯不起,还有从玉哥哥不是?

她可清楚记得,那位享誉洛阳的风流才子,后面同一个淸倌儿引为知己,你跳舞来我吟诗,结了一段毁誉参半的露水情缘。

男人哪,就是这副德行,纵然有嫡姐这般神仙人物再侧,依然管束不了色心。

不过,倒是方便了她。

苏翊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

嫡姐呀嫡姐,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挡了我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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