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梨乡小院又恢复了平静,像是什么都未发生一样。
齐湘忽然记起,“她”是在与齐沅逃跑的路上被抓了回来,可就算如此,南宫蘅也只是惩罚了齐沅,并未按照当下对待王宫刺客潜逃以死罪处理。
坐在窗边,微风替她翻了一页,齐沅坐在她的对面,安静的看着齐湘的侧脸。
察觉到他人的注视,齐湘猛然回神,齐沅迎着她的目光直白的看着。
“啊……”
齐湘礼貌微笑,做样子翻了一页,“你写完了?”
“写完了。”
他轻声回道,并顺势将誊抄好的书册递给她。
齐湘犹豫一瞬,接过浏览。
“南宫王府不能买书吗?那纸笔从何而来。”
她一边问,一边被书中的内容吸引进去。
齐沅看着她,忽然伏在这张窗边榻上的小桌上,脸朝着窗户,早晨的阳光便温和的洒在他的侧脸,乌黑的长发上。
齐湘鲜少见他做这样本来符合年纪的动作,她凑上前,“你累了吗?”
齐沅眼眸微微眯起,“她不管这些,但习惯了……我不累。”
齐湘听得云里雾里,便挥挥手不管了。
她看书时,时不时抬眸瞥他一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沙沙翻书声。
静谧,宁和。
……
“阿姐,你要帮我!”
郁明眼眶通红,中殿跪倒一片侍从宫女,报信的小将脖颈处的鲜血喷射着,殿外的侍从弯着腰进来打扫。
南宫蘅冷冷掀起眼皮,“王上,先别急。”
郁明无力坐在主位上,“阿姐,卫**队要越过西江了,纪国找不出领帅的人吗?怎么可能呢!阿姐,你要帮帮我……”
南宫蘅揉着眉心,吼道,“别吵了!”
话音落,满屋宫侍们都不敢出声,恨不得长出翅膀飞离主殿。
“都出去。”
她将长鞭丢在阶下,冷声吩咐。
宫侍们如临大赦,纷纷告退。
“又不是代国,王上未免太过于担心!”
郁明被她这么一凶,顿时垂着脑袋,“阿姐要挂帅亲去吗?”
南宫蘅背身,沉吟许久。
“臣已有对策。”
……
卫国,毗邻纪国西江。
近年来代国稳居霸主宝座,南边小国却按耐不住蠢蠢欲动,纷纷找寻借口讨伐邻国妄图扩大版图。
这卫国,此行便派出了新生战将刘槲刘珀兄弟压境纪国,意图占据纪国西江地带。
而西江物资丰饶,人口广袤,纪国又怎甘心拱手相让?
那便出战,但即使是南宫蘅摄政的纪国,多年来各方面发展许多,却始终无法忽视积弱难返,战力不足的问题,迎战节节败退,士气大跌。
这下不仅仅是卫国,周边小国都开始征兵整兵,纪国仿佛陷入进退维谷困境。
……
“大哥,明日我们就驻军江镇,这纪国,我们势必收入囊中!”
刘珀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一双虎眼却依旧清明。
“小弟,还是不可轻敌。”
刘槲比之弟弟更加沉稳,他兄弟二人是卫国新一代剑术掌握至臻之境子弟中的翘楚,故而才有机会受命上场,好在不负所托,这一路也算顺畅。
“它纪国,除了那摄政王南宫蘅,还有能上台面的人?”
刘槲给自己满了一壶酒,眼神有些凝重。
“纪国那面具刺客,不得不防。”
“哎,大哥!”
刘珀挥挥手,“你又怎知是不是纪国放出来的幌子,要是真有那么厉害的刺客,我们兄弟安有命在?纪国会让我们这样势如破竹?更不要提,都传那什子剑客还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
“还是得慎重,小弟,不可多饮。”
刘槲自己干了满满一壶,便收了刘珀的酒。
“明日还有场硬仗,早些歇息去吧!”
纪国面具刺客威名远扬,传闻那人剑下未有败绩,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故而刘槲出征以来,都与刘珀同吃同住,帐外高手亦是云集。
他要来,就要惦量惦量,有没有命回去!
“大哥就是这般疑神疑鬼,走走走,睡觉去!”
刘槲随刘珀起身,帐中侍从替两位铺好了床铺,刘珀径直躺在榻上,不一会就传出鼾声,刘槲端正躺在弟弟身侧,侍从悄悄的熄了半边火烛,静立在一侧。
周遭渐渐消了人声,安静下来,只有单调的巡逻脚步声。
而到了半夜蝈蝈不耐其烦的叫,吵得刘珀烦躁的拧紧眉头。
他翻了个身,而刘槲比他更快的坐起身子,刘珀不明所以,而一刹那之间,鲜血模糊了他的双眼,刘珀大惊,欲开口呼唤,一便迅速拔出佩剑,那半边烛火不知何时被熄灭,在刘槲倒下的一瞬间,刘珀只看见一双白色的笑着的……眼睛。
“你——”
刘珀甚至还没看见剑光,喉管就已经被割开。
少年伸出手,覆住他整张脸。
一声脆响,刘珀脑袋歪垂着。
速度之快,行事之狠。
刘珀生前从未见闻。
榻边,六七名侍从纷纷倒在地上,脖颈以诡异的方式歪垂着,而帐外巡逻依旧,蝈蝈吵得人人心烦躁。
有人从外看帐子一片黑,便隔着帘子轻声询问是否需要添灯。
久久不见回应,领兵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转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叫。
……
“齐沅。”
西江发源于纪国边境群山之处,而卫国此夜驻军之地便在群山中一处易守难攻关隘。
月色溶溶,少年平静的看向山径处拦着他路的人。
“有事。”
言冰半边脸庞笼罩在面罩下,身材高挑,左手紧握着一柄长剑。
“家主让我前来助你……”
万一不测,助你脱身。
言冰话还未尽,齐沅像是没有了耐心一般。
“没必要。”甩下这句话,人已经飞掠离开,在他途径言冰之际,她闻到了他身上浓厚的血腥味,便知晓他是成功了。
孤身一人闯大营行刺吗……
言冰苦笑一声。
……
卫国首要领将一夜之间惨死帐中,瞬间传遍天下,一时间,卫国遭天下人耻笑。
而群龙无首,压境卫国的军队进退两难,而纪国摄政王亲自挂帅迎敌,情况顿时两级反转,纪国连连获胜,卫军临时领军自乱阵脚,被压回本国境内,最终遣送使者求和。
消息传回纪王宫时,青莲正在给郁明喂葡萄。
信使来报时,郁明从王座上跳起身子,青莲被吓了一跳,但依旧乖巧的跪在一侧。
“还得是阿姐!哈哈哈哈!成了,成了!”
冕服披在郁明瘦削的身子上,即使是尚衣局定制的衣裳,他也没能撑起来,显得有些松松垮垮,像是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但他此刻眉目开朗,倒有几分天真烂漫。
郁明抚掌大笑,信使跪伏在地上,郁明忽然想起来,八年前,纪国与代国那一次摩擦。
阿姐消失十数天,他都要相信奸人所言,以为阿姐抛弃他,独自逃跑了。
但阿姐从雨夜中带回了两个人。
……
八年前,郁明还不满十岁,刚被扶上王位。
“阿姐,阿姐。”
他身着还未褪下的冕服,一张娃娃脸上露出焦急万分的表情,可在南宫蘅眼里,却显得他更加夸张惹人厌恶了。
南宫蘅敷衍的行了个礼,等候郁明的下一步动作。
“王上,臣在。”
她心中不由冷笑,天不佑她纪国。代代君主昏庸无能,只知沉迷声乐美色,就这样的国家,能偏安一隅完全是靠吃着老本和代国无意征战。
而代王到底在顾及什么。
南宫蘅正想着,思绪却被郁明打断。
“侍臣刚刚传信回来,代王根本就不接受侍臣面见,可除了美人,钱财什么的全都收下了,这代王是何意啊?”
“王上当初听信奸臣,一定要出兵时,可不是这样着急的。”
南宫蘅故作闲庭信步,还喝了口茶,“要是代王心情不好要打回来,臣陪王上一起等死呗。”
她说话向来没轻没重。
“阿姐!”
郁明抿唇,表情像是要哭了一般。
“阿蘅姐姐,你不帮我的话,我就什么法子都没有了,以后阿明只听你的,好不好,好不好嘛……”
南宫蘅不吃他这一套,不动声色的甩开他的手,
“放心吧,我手中已经有了代王的最大软肋。”
年少的郁明瞬时瞪大了双眼,双手忍不住颤抖,面色惊恐。
即使他目光短浅,却也知晓那位传说中的代王心中最为珍爱之人是谁。
“你、你!你把代王后给——”
南宫蘅心跳剧烈,忍无可忍,砰地捏碎了茶杯。
“王、上!”
郁明早就将旁人叫了出去,听到南宫蘅咬牙切齿的声音,他一激灵,忍着惊恐乖乖的坐好了。
“王上,这件事情只能你知我知李寻芳知道,倘若让心怀不轨之人听去,想必我们纪国亡国之日就来了,王上能明白吗。”
“能,能……”
郁明深沉的点点头,“阿蘅姐姐,我绝对绝对,不会透露半分……不然的话,我知道我一定会死的!”
南宫蘅叹了口气,压低声音,“代国强悍,代王神武又如何,阿弟……”
女人露出难以捉摸的表情来,郁明听见这熟悉而陌生的称谓,一下子开心的笑了起来。
“阿姐。”
南宫蘅垂眸看着自己的佩剑,殿外下起了大雨,雷声阵阵。
“他终归,耽误在情上。”
“也没有吧……”
郁明有些迷茫,“美人他都不要,后宫之中只有那位养尊处优的王后,连孩子都没一个,阿姐,你可不能再——”
南宫蘅一巴掌扇他后脑勺,那丝丝温情荡然无存。
“嗷嗷,姐姐,姐姐,我说错了,我说错了,我记起王后是有子嗣的,不过不是丢了吗,丢了的也算吗?”
“自己退位去皇陵吧,别逼我动手。”
南宫蘅俯下身子,朝他柔柔一笑。
郁明不明所以,委屈的揉了揉脑袋。
他倒是真的想去,可阿姐不愿意啊。
皇位本来就是阿姐的。
……
“那个孩子,在我们手里。”
在郁明万分惊讶的眼神中,南宫蘅扬起头。
进,可借齐沅血脉与天赋试试能否诛杀代王。
退,要真到了存亡时刻,她便不得不赌。
即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
赌齐沅,在代国的地位。
哦不……是她的儿子,在他心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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