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清冷的熏香和药汁苦涩的余味。
林初霁靠在引枕上,手腕似乎还残留着被江晚晴攥紧的不适感,那力道和审视的目光让她心有余悸。
这位皇后,果然如传闻般难以相处,甚至更甚。仅仅是一次短暂的探视,就让她感到莫名的压抑和排斥。
“视宫人性命如草芥……言语刻薄……性情乖张……”她低声重复着春桃的描述和自已的直观感受。试图拼凑出一个清晰冷酷的“毒后”形象,好让那份心悸与不适变得理所当然。
【系统提示:支线任务‘收集前世被害线索’进度:0%。请宿主积极探索。】
系统的冰冷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复仇,记忆,线索……她重活一世,不是为了在这里揣摩那个冷漠女人的心思。
“春桃,”她唤道,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一丝坚决,“我病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春桃小心翼翼地凑近,仔细回想:“回娘娘,并无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您病倒那日,皇后娘娘曾来过一趟,远远站在殿外问了几句您的病情,吩咐太医好好照料,便走了。”
林初霁蹙眉。这听起来……倒不像全然不近人情。
“还有呢?”
“哦,还有……您高烧说胡话那晚,夜里值守的小太监似乎瞥见……凤仪宫的大宫女在咱们宫门外徘徊了片刻,但没进来,很快也走了。”春桃压低声音,“奴婢也是听说的,不知真假。”
“娘娘,您脸色还是不好,再歇歇吧。”春桃小心翼翼地劝道,眼里满是担忧。
林初霁摇摇头,虽然身体依旧疲惫,脑子却异常清醒。重生的震撼、系统的任务、皇后的刁难、空白的记忆……无数念头交织在一起,让她无法安心休养。
那个所谓的【关键人物】到底是谁?系统提示“在身边”,范围太大,如同大海捞针。她不能再像试探春桃那样贸然行事。
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恢复体力。生命值仅剩1点,脆弱得不堪一击。
没有健康的身体,别说完成任务、寻找真凶,就连在这深宫中自保都成问题。
她目光落在床头那碗早已凉透的药上,黑褐色的药汁让人无端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用了半碗粥,胃里暖和了些,那股挥之不去的虚弱感似乎也减轻了一点。
她躺在床上,目光扫过枕边。那里放着一方素帕,帕角绣着几瓣桃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
她下意识地拿起帕子。这帕子是什么时候在这的?似乎重生醒来时就在了。是谁的?
她试图回忆,关于这帕子的来历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她对皇后江晚晴的记忆一样。
但奇怪的是,看着这桃花,心里并无面对皇后时的那种抵触和陌生,反而有一丝极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感觉。
是以前用惯了的旧物吗?可春桃似乎也没特意提起。
“娘娘?”春桃见她发愣,又唤了一声。
林初霁回神,压下心头的异样,哑着嗓子说:“把药热一热吧。”
春桃连忙应下,端着药碗快步去了外间。没过多久,她端着热好的药回来,还带来了一碟蜜饯。
“御膳房刚送来的蜜饯,娘娘喝了药吃一颗,能压一压苦味。”
林初霁自小怕苦,以前喝药总要先备好蜜饯,重生后脑子糊涂,倒把这茬忘了。
林初霁接过药碗,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苦药一饮而尽。浓郁的苦涩味瞬间充斥口腔。激得她眼眶发酸,连忙捻起一颗蜜饯含在嘴里,才勉强压了下去。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一团乱线缠在心里,让她坐立难安。
她得出去走走。不能总待在长乐宫,得去养心殿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三年后被人毒杀的线索; 也想再靠近凤仪宫些,哪怕只是远远看看,或许能触发更多记忆。
她试着撑起身子,想要下床走动,然而双脚刚沾地,一站直,眼前便是一阵发黑,双腿软得使不上力,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娘娘小心!”春桃惊呼一声,慌忙上前扶住她,半搀半抱地将她送回床边坐下,“您才刚退烧,身子虚得很,万万急不得啊!”
林初霁靠着床柱,缓了好一会儿,那阵眩晕感才逐渐消退。她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手,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具身体比想象中还要虚弱,别说去探查养心殿或凤仪宫,连长乐宫的门都难以走出去。
“是我心急了。”她低声对春桃道,“总觉得躺得浑身乏力,想动一动。”
春桃替她掖好被角,劝道:“身子要紧,得慢慢养。娘娘若是觉得闷,奴婢给您念会儿话本解闷?”
“不必了,”林初霁摇摇头,“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听着更让人心烦。”
林初霁抵着软枕,指尖反复摩挲着帕角的桃花纹,搅得思绪也跟着起伏。
“春桃,”她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可知这帕子是谁绣的?我瞧着这桃花倒是别致。”
春桃凑近看了看,思索片刻道:“这帕子……奴婢记得好像是去年您生辰过后不久,就在您枕边见着了。
当时奴婢还夸这桃花绣得活灵活现呢,问您是哪儿来的,您只笑了笑,说是‘宫里得的’,奴婢便也没好多问。”
“宫里得的?”林初霁微微蹙眉,“没说是哪个宫送的?或是谁的手艺?”
春桃摇了摇头:“娘娘您当时没细说。”
林初霁的心沉了沉。一条可能的线索,似乎又断了。这帕子出现的时机巧合,绣工非凡,看得出绣者的用心,可偏偏来源不明。
它背后是否藏着什么?与她那片空白的记忆,或是未来的祸事,会不会有所关联?
她不动声色地将帕子收拢回袖中,决定暂时不再多问。
刚用完粥,太监便来通传,太医院的张太医前来复诊。
张太医仔细请脉后,眉头微锁:“娘娘脉象仍显细弱,气血亏损之象并未明显改善。比之昨日,虽未加重,但也未见起色。”
他沉吟片刻,问道,“娘娘可还记得,这体虚之症是从何时开始明显的?去年春日前后,可曾受过风寒,或是有过什么特别之事?”
林初霁努力回想。去年春日……记忆依旧模糊,只依稀感觉那时似乎还好,之后便容易疲惫,精神不济。
“记不太清了,”她有些怅然,“只觉从去年夏天起,便时常感到精力不济,身子也日渐沉重起来。”
张太医提笔在药方上添改了几味药材,嘱咐道:“臣再调整下方子,加重些益气补血的力道。娘娘切记静心休养,切勿劳神操心。”
送走太医,林初霁心里那份不安愈发强烈。她的身体衰弱得蹊跷,帕子出现得莫名,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那段被遗忘的过去。
她挣扎着起身,不顾春桃的劝阻,执意走到梳妆台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搬出一个旧木箱。里面放着些她去岁的旧物——几件半新的衣裳、一些不再戴的首饰、几本闲书杂记。
她一件件仔细翻看,摩挲,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半点的线索或熟悉的触动。然而,一切都是那么平常,每一件物品的来历似乎都清晰可循,看不出任何异常。
直到箱子见底,依旧一无所获。
疲惫和失望阵阵袭来,她只好让春桃将箱子重新收好。
夜色渐深,林初霁躺在黑暗中,睡意却迟迟不来。
白日里的种种在脑中翻腾:江晚晴冰冷的眼神、系统模糊的任务、来历不明的帕子、查无头绪的旧物、以及自己这具虚弱的身体……
一切都迷雾重重。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枕下,那方桃花帕子还在。冰凉的丝绢触感,却莫名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了一丝。
极度的疲惫终于战胜了纷乱的思绪,将她拖入了睡梦之中。
梦境如期而至。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桃花林,落英缤纷,香气馥郁。
不远处,一个身着宫装的纤细身影背对着她,正坐在石凳上,低着头,专注地做着针线。
阳光透过花枝,在那人墨色的发丝和浅青的衣料上投下斑驳的光晕,勾勒出一种宁静而温柔的轮廓。
林初霁的心莫名一动,下意识地向前走去。她看不清那人的脸,目光却被那人手中之物吸引,那是一方素帕,帕子上初具雏形的桃花纹样,与她枕下那方如此相似!
那人飞针走线,动作娴熟而优雅,指尖仿佛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情感,每一针都落得格外仔细。
她想看清是谁,脚步不由加快。可就在她即将靠近,几乎能触碰到那人衣角的时候,梦境陡然变幻!
一阵冷风吹过,桃花瓣漫天狂舞,迷了她的眼。等她再睁眼时,石凳上空空如也。
方才那个专注绣花的身影如同水汽般蒸发,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零落的花瓣,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的空荡感。
林初霁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殿内烛火早已熄灭,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银辉。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不知何时被握在手中的桃花帕子,梦里那种急切和失落感依旧清晰。
那个绣花的人……是谁?
为什么偏偏绣的是桃花?和这帕子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疑问盘旋在心头,却找不到答案。后半夜,她再无睡意。
凤仪宫内,烛火通明。
江晚晴卸去了繁复钗环,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寝衣,墨发如瀑披散身后,更衬得面容清冷。她正执笔批阅着宫务册子。
大宫女悄步进来,低声回禀:“娘娘,长乐宫那边……林贵妃已服过药,睡下了。”
“嗯。”江晚晴笔下未停,声音听不出情绪。
宫女迟疑了一下,又道:“贵妃娘娘醒来后,似乎……问起了您。”
笔尖微微一顿,一滴墨迹在纸笺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江晚晴垂眸看着那点污迹,片刻后,用不带一丝波澜的嗓音道:“问了什么。”
“问了……您是怎么样的人。”她头垂得更低,“春桃那丫头,照实说了。”
殿内一片沉寂,只有烛火偶尔噼啪作响。
许久,江晚晴才缓缓放下笔,拿起旁边另一本奏疏。
“多事。”她淡淡评价。
“还有……”含翠想起小太监的回报,声音更轻,“贵妃娘娘似乎……对陛下并未前去探视,并无甚反应。”
江晚晴翻动书页的手指倏然停住。
她抬眼,目光清凌凌地看向宫女,那眼神深得让人心慌,仿佛结了冰的湖面,底下却涌动着看不清的暗流。
“是么。”她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随后便重新低下头去,专注于手中的事务,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滞从未发生。
“下去吧。”
“是。”含翠不敢多言,恭敬退下。
殿门合拢,室内彻底安静下来。
晨光熹微,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开始忙碌。林初霁几乎一夜未眠,脸色较昨日更加苍白几分。
春桃端着温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见状担忧道:“娘娘,您昨夜没睡好吗?脸色怎地比昨日还差?”
“无妨。”林初霁摇摇头,用温热的帕子敷了敷脸,试图驱散一些疲惫。她此刻满脑子都是那个梦境和那方帕子。
用了早膳,喝了药,她感觉体力似乎恢复了一点点,至少头不再那么晕眩。
她再次拿出那方桃花帕子,对着光仔细查看,试图找出任何一丝被忽略的细节,或者能与梦中那个模糊身影对应的特征。
然而,无论她如何翻来覆去地检视,眼睛都快瞪成斗鸡眼了,除了绣工确实精湛、桃花形态娇艳欲滴之外。
这方帕子看起来与宫中其他绣品并无显著不同。针法是苏绣常见的套针和戗针,虽细腻却并非绝无仅有。
林初霁轻轻叹了口气,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梦境那般清晰,感觉那般强烈,难道真的只是自己病中多思,将寻常旧物赋予了过多的想象?
“娘娘,”春桃在一旁看着她折腾,忍不住开口,“这帕子……有什么不对吗?”
林初霁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没什么,就是瞧着好看,多看了两眼。”
她总不能说怀疑这帕子是什么惊天大秘密的关键线索吧?听起来就像是病得不清醒或是话本看多了。
帕子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林初霁只觉得脑袋更昏沉了,她悻悻地将帕子塞回枕下,目光在殿内逡巡,最终落在了角落那架蒙着细纱的琴上。
“春桃,把琴挪到窗边来。”她吩咐道。心烦意乱之下,只想找点事做,排遣一下这无处安放的困惑和焦虑。
林初霁信手拨弄起来。起初几个音还有些滞涩,但随着指尖记忆的苏醒,流畅婉转的曲调自然而然地流淌而出,竟是那首寓意深远的《凤求凰》。
她弹得专注,并未刻意想着要攻略谁,只是沉浸在那份通过琴音宣泄情绪的短暂宁静里。
就在一曲将终未终之际——
【叮——关键人物好感度 1。当前生命值:1/100。】
清脆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中炸开。
林初霁指尖猛地一颤,一个滑音突兀地结束了乐曲。她愕然抬头,心脏砰砰直跳。
加分了?就这么……突然?她什么也没做啊!只是弹了首曲子而已!
难道……这宫里还真有哪位是她不知音的知音?而且刚好就在附近?
她“噌”地站起身,也顾不得虚弱,扒着窗棂就急切地向外望去。
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片梧桐叶悠悠飘落。远处宫道上倒是有几个洒扫的太监,不像能欣赏《凤求凰》的样子。
“没人啊……”她疑惑地嘀咕,歪着头,满脑子问号,“难道……隔着大老远听见也能加分?这系统接收信号的范围这么广的吗?”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残余的震惊和崭新的怀疑,缓缓移向身旁唯一的人——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的春桃。
小宫女完全没察觉到主子复杂的心理活动,还沉浸在方才美妙的琴音里。
见娘娘突然看向自己,眼睛亮晶晶地赞叹道:“娘娘,您弹得真好听!奴婢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曲子!”
林初霁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一把抓住春桃的手,:“春桃!你老实告诉我,你刚才……有没有觉得特别感动?特别……心动?有没有一种……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冲动?”
“噗通!”
春桃吓得直接跪下了,手里的帕子都掉了,脸瞬间煞白,舌头打结:“娘、娘娘!您、您别吓奴婢!奴婢对娘娘只有忠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那种…那种心思是砍头的大罪啊娘娘!您是不是累了?奴婢扶您去歇歇?”
看着春桃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以头抢地的模样,林初霁僵硬地松开了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行为对非关键人物造成严重惊吓与认知混乱。建议:保持冷静,理性分析。】
她沮丧地坐回琴凳上,看着自己方才还引得系统“加分”的双手,更加迷茫了。
所以,刚才那分,到底是加给谁的啊?!这破系统,给提示给得不清不楚,真是醉得不行!
而她更不知道的是,就在远处高高的朱红宫墙拐角之后,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静静伫立。
那琴音……生疏了些,不如往年流丽,却依旧能轻易拨动某根深藏的心弦。
她记得教她这首曲子时,那人笨拙又认真的模样,指尖一次次按错徽位,蹙着眉,鼻尖沁出细汗,却偏要固执地练下去。
【“晚晴姐姐,我何时才能弹得跟你一样好?”】 【“静心,勿躁。”】
【“可这‘凤兮凤兮归故乡’……到底是何意?”】
【“……自己悟。”】
江晚晴立于朱红宫墙的阴影之下,明黄凤袍的一角被风吹起,又悄然垂落。那缕熟悉的琴音早已散去,空余檐角铜铃在风里碎碎地响。
她记得第一次教她弹《凤求凰》时,正是春深,桃花瓣落满琴案。那人总弹不好,指法凌乱,心浮气躁。自己冷着脸训斥,她便瘪着嘴,眼眶红红地偷瞄自己,委屈极了。
——分明是她笨,倒像是自己欺负了她。
四年了,她竟还记得这曲子。
她微微蹙眉“去查查,方才长乐宫附近,都有谁经过。”
“是。”含翠垂首应下,却又迟疑,“娘娘,可是有何不妥?”
江晚晴目光掠过宫墙,望向长乐宫翘起的飞檐:“《凤求凰》乃情思之曲,林贵妃新晋入宫,若被有心人听去,徒惹非议。去敲打一番,让他们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
“奴婢明白。”含翠心领神会,悄然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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