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而回头去看,却被春枝一把扯着躲在几个道士身后去了,她扶着春枝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错愕道:“他们是谁?春枝,快护驾啊,他们人多势众,他会受伤的!”
春枝也是着急,看看长生又看看已经和人打在一起的官家,场面实在混乱不堪,护驾这种事儿春枝从没考虑过,她满心里想的全是把自家姐儿护周全,再说,官家是个文治武功都没得说的人物,身手更不凡,想来用不上帮忙,便护在长生身前没动,回道:“姑娘不用担心官家,官家不是带着廷内侍和纪指挥使来的么?不会有事的。”
话音才落,刹那间庭降的手臂就被砍伤,溅起一串血花。
长生的心都揪到嗓子眼了,也顾不得什么推开春枝就跑了上去。
春枝只能跟上去,喊道:“姑娘,你带官家先走,我断后。”
庭降捂着伤口歪在长生的肩上,虚弱道:“长生,刀上有毒。”
长生傻眼了,这种时候根本就顾不了那么多,她把庭降扶在身上,嘱咐他,“你别说话,我背你走,咱们先离开这里回客栈。”
打斗的声音惊动了白云观里修行的小道士,他们很快围上来,阻挡了黑衣人的攻势,黑衣人跑了四五个,死伤两个,活捉了一个。
庭降强忍不适,扶着长生走到黑衣人面前。
方才他还以为是纪光安排的锦衣卫,想着即是做戏也不用做的太真,差不多划个不大的口子便得了,是以招招留情。可黑衣人却个个下手阴狠毒辣,招招奔着取他性命,砍伤了他的手臂也并未收手,反倒是要治他于死地,且刀刃上还淬了毒。
若说纪光要谋反,这种事压根儿就不可能发生,纪光是什么人什么性子他清楚的很,所以这些人,绝对不是纪光手底下当差的锦衣卫。
他沉脸盯着黑衣人,喝声质问:“说,你们是什么人?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人跪在那里,只觉得有种压迫感,那目光像毒蛇一样阴鸷的盯着他,仿佛已经把他的内心全部看透一样,他握握拳狠狠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迫使自己稍稍能动弹一些,马上准备咬舌自尽。
庭降的出手速度远远快于他的这一系列动作,直接一个手刀劈在黑衣人的后颈上,黑衣人晕过去之前,只说了一个字,“报……”
报什么,庭降已经不怎么关心了,这幕后是谁指使的,从黑衣人刺杀失败立刻自尽的行为他已经得到了答案,这天底下还有谁手底下豢养着死士又不想他活着?当然是那个人了。
只是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那个人竟然选择在这时候下手,毕竟上辈子他被刺杀这件事可是往后推了十多年,没有发生在这个时间。
现在就等不及要铤而走险治他于死地了?他觉得头有些晕,松松垮垮挨着长生,心里笑笑,既然这样,他将计就计更好,且让那个人以为他深中剧毒再无活着的可能,釜底抽薪比扬汤止沸好用的多。
长生用力扶着摇摇欲坠的他,泪眼婆娑的喊他,“官家,你怎么样?你别吓我。”
他勉励对长生笑了一下,气息微弱,“皇后为朕担忧,朕心里真开心。”
长生想骂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还这样颠三倒四,可眼泪就不争气的大颗大颗往下掉下来,她捂上眼埋怨他,“你这个坏蛋,大坏蛋,什么时候才不让别人为你操心?我是上辈子,上上辈子欠你的,要用几辈子来偿还么?你若是死了,我便永远都不原谅你,永远也是不原谅你的了。”
唇上一阵柔软,她止了哭腔,他环着她,亲在她的唇瓣上,轻轻地,小心翼翼的,“佳人在侧,若是死了岂不是辜负?长生,朕爱你,从上辈子上上辈子就深爱上了,你……别哭,我心……疼……”
他的音线越来越低,最后没了声响,缓缓从她身上滑落下去,长生的脑袋一片空白,她扶不住他。
几乎是嘶吼,“传太医,传太医救驾!”颓坐在地上,长生捧着庭降的脸,哭的泪眼滂沱,“是我错了,是我错了,你别死,我不恨你了,真的不恨了,庭得意,你活过来,我答应嫁给你,求求你活过来……”
她以为她对庭降一定是带着很深的恨意的,如果不是他喜欢李允淑,默许李允善揭发冯玄畅不是真太监这件事,她不至于为了救冯玄畅和李允淑这对苦命鸳鸯被李允善填井,如果她好好活着,便是庭降给她一纸休书,不认她这个媳妇儿,她一个人回王府井种地,虽然是有了肌肤之亲,可没有孩子,她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就是不能大富大贵,好赖也不缺吃穿能一生平安顺遂。
可现在,她觉得她错了,她即便是恨过他,也是重生前的事儿,和这辈子的庭降有什么关系呢?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第一眼见到自己就喜欢上了,他不是那个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和一个陌生的人一样,她怎么能把怨气和恨意发泄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对她这样痴心的庭降身上?是她糊涂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知客已经去请了掌教真人来,老道士须发尽白一副仙风道骨,蹲下身查看过庭降手臂上的伤口,神色凝重道:“来人,把这位施主抬到后院,去正一丹房请宿觉师弟带丹药过来。”
小道童马上分工明确,抬人的抬人,请师父的请师父。庭降给抬进后院的禅房中,长生寸步不离的守着他,春枝也不敢走开,虽然道观的人解决了黑衣人,可她怕那些黑衣人会卷土重来,只得找个小道士帮忙到客栈传话,请廷牧和纪指挥使一起过来护驾。
掌教真人给庭降简单处理过伤口,手臂上的伤口已经发黑了,毒素蔓延的很快,他皱眉看站在床前的长生,“女施主,这位施主中的是牵机药,这种药毒性很强,中毒者会全身痉挛,痛苦很长时间死去,牵机就是这个意思,人像提线木偶一样痉挛死去,毫不客气的说:死的很难看。(1:注)”
长生慌了,噗通跪下来磕头,“求真人救命,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天下必将大乱啊。”
“出家人慈悲为怀,白云观不会见死不救,女施主说这位施主死了天下必将大乱……难道这位施主是……”他脸色微变,反问道,“当今官家?”
长生猛地点头,已经泣不成声。
“也罢也罢,此乃天意如此,女施主放心,贫道别的不敢诳语,这解毒治病便是看家本事了,我师弟宿觉稍后便到,定能将毒素除尽。”他做个道揖,将长生从地上扶起来,“且等候片刻。”
说话间,一高瘦的道士推门而入,来人朗目疏眉生的俊秀,手中握着紫檀丹药葫芦,他上前,先给掌教单手揖礼,道:“师兄,我听闻说是牵机毒,暂且让我先查看一下,再行处置。”
掌教真人颔首,回道:“去吧,师弟务必将人救活。”
“嗳。”宿觉到得床前,撩开庭降的长袖用力一撕,庭降整个手臂便露出来,宿觉仔细查看了伤口后,便将紫檀葫芦盖子打开,在长长的刀痕上撒了些白色药沫,嘱咐长生道:“这是用防风、甘草、勾藤配治的解毒粉,稍后你再熬些绿豆汤喂给他,每半个时辰喂一次,解毒粉每隔一个时辰敷一次,能熬过今日便可救活了。”
长生连连应着,到床前坐下,看着躺在床上因中毒呼吸急促的庭降,只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应对他再好些的,她拉过他的手,默不作声的,他眉头扭在一起,模样很是痛苦,她想他一定很疼。
房里的人陆陆续续出去了,只留她和庭降两个人。昏迷中的庭降尽管面色痛苦,却还是下意识的攥紧了她,迷迷糊糊说着胡话,断断续续的,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又说烫的慌,一会儿又说,“长生,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一会儿又说,“孤终于能同你一起长眠地下了,你不知道,孤有多想你。”
她顾不得去深究那些话的含义,只替他担心,怕他活不下去,她从没想过要他死,只想他好好活着,他是个好皇帝,在位期间攻打西戎,开疆拓土,惩治贪官污吏,减轻百姓赋税,她知道他本不该是个儿女情长的帝王,所以从没有怪他什么,只是自己的死是个心结,才不愿再与他亲近罢了。
春枝端了熬好的绿豆汤来,捧到她跟前,轻声道:“姑娘,廷内侍和纪大人已经来了,搁外头侯着呢,请他们进来看看官家么?”
她忙点头,说,“快请。”
春枝回是,又嘱咐她:“姑娘,这是熬好的绿豆汤,解毒的,给官家服用了罢。”
“嗯。”她接过碗,垂目擦眼泪,问春枝,“晚上计划去泗水郡来着,你同东来他们说了么?”
春枝叹气,“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说呢。眼下这种情形,咱们哪里还顾得上王家的事啊?依奴婢看去泗水郡是不是暂且搁置搁置?”
她摇头,说不行,“表妹妹的事儿也不能耽搁,我即是答应了表姐姐,便不能言而无信。只是官家现今是这个样子,我自是去不成了,你回去安排安排,和东来多带上些人,今晚上就动身往泗水郡去,等到了郡上你先想法子见见表妹,探探她的口风,问问她是怎么想的,若她愿意跟你走自然是最好。她小小年纪要走的路还很长,不能被这样的人家拿捏一辈子,怎么就能和家里赌气便糟践自己呢?你见到她切记告诉她,日子都是自己过得,这天底下也不是靠不住母家便要去指靠夫家过活,官家治理下来的太平盛世,哪里不能谋个出路?好过被人说打便打,说骂便骂的。”
春枝说省得了,“姑娘这样帮表小姐,替表小姐想着,奴婢只盼表小姐是个明事理懂感恩的,也不枉费姑娘这一番心思了。”
她勉励笑笑,垂目道:“我最知道,没有爹娘在身边虽孤零零的,却也不是活不下去。这人呐靠自己比靠什么都强,老话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若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这世上就再没有人能拉起来了。你去吧。”
“成。姑娘放心吧,若表小姐不愿意,奴婢绑着也得给她绑回来。”春枝利落的出去了。
长生转而给庭降喂绿豆汤,冷不丁听见廷牧长腔喊着:“官家,都是奴才的错,怎么能就这样儿了的?奴才真真是个最该万死,官家起来打奴才罢,奴才是罪人呐。”
他泪眼汪汪的跑进来扑到庭降身上哭的泣不成声的。
躺着的庭降这会儿有了些意识,缓缓睁开眼,看是廷牧,轻唤一声,“廷牧。”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纪光,虚弱喊道:“纪光,你过来。”
1:注,引用百度古代毒药品类及毒性之,作者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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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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