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们说了什么?”
暗卫面露难色:“世子武艺高强,属下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
“没用的东西!”俞瑾安觑了他一眼:“下去吧。”
元铮刚踏进王府,管家便上前回禀,齐王妃一直在正厅等着他,于是他嘱咐了几句,便加快了脚步。
“这么晚了,母妃怎么还没睡?”他进去时,齐王妃正闭着眼,手里捻着佛珠。
听到他的声音,立马迎了上来:“陛下急匆匆地宣你进宫,我睡不踏实。”说着,眼睛从上看到下,末了才小心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他神色一派轻松,搀着齐王妃坐下:“陛下命我去一趟季州。”
季州?齐王妃听罢,心里突突地跳,好半天才开口问:“可是你父王……”
“没有的事”,他立即打断:“父王好得很,母妃不要多想,是其他事,只是不便多说。”
齐王妃脸上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却也没追着往下问。
“什么时候走?”
“明日。”
“怎么这样急?”
“母妃也知道,朝堂上的事耽误不得。”他说着,面上露出一丝歉意:“母妃在家要保重好身体,我会尽快回来。”
齐王妃点了点头,面色稍显凝重,仿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霜。
“母妃可有什么话,要我捎给父亲?或者,信也行?”元铮试探着问。父王如今重伤在身,若是能得到母妃的消息,或许能好得快些。
“没有。”
见她态度坚决,他不想勉强,可终是忍不住相劝:“母妃,十多年了……”
“是啊,十多年了”,齐王妃垂下头,看向手中伴了自己十几年的佛珠:“我们都好好的,只有我的钰儿,没有归处。”
元铮的心一阵刺痛,任他平日里在母妃面前怎样使乖卖巧,可一提起大哥,他毫无办法。当年的事就像一根毒刺,已经深深扎进了王府深处。
母妃,父王,还有他,无一幸免。
痛苦的记忆在他和母妃之间来回侵蚀,空气里似乎都带着血腥的味道,他拼命压下心底的翻涌,努力将话题转回自己身上。
“孩儿明日起得早,母妃不必起来送了。”
齐王妃没有出声,思绪仿佛停在了当年,就当他以为母妃不会再回应他时,却突然听到:“你放心去,吴家丫头那边,我会替你照应着。”
片刻的错愕过后,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掀起衣袍跪在地上,郑重地磕了个头:“孩儿谢过母妃,母妃保重。”
翌日,吴熙宁起了个大早。
俞瑾安初登帝王,显然不想让北境的消息在京中蔓延,因而这次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元铮领了圣命,拜别了陛下,就要出行。
她到崇德殿外时,才得知今日散的朝早,他已经在殿里了。
“可要奴才禀报一声?”见她在门口徘徊不前,陈元忍不住上前询问。
“不必了公公,我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
这厢话音还未落地,却见那头人已经出来了。
看见她的身影,元铮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大跨着步子走了过来。
“你是特意来送我的吗?”他眼睛亮晶晶的,盯得她无所遁形。
她慌忙避开眼神,生硬地说:“只是刚好过来上值,碰巧而已。”
他脸上并没有被否认的尴尬,咧开嘴笑了笑,似乎并不放在心上。
“我会很快回来的。”
闻言,她不由拧起了眉,看来她昨夜所讲,又是白说。
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他立刻解释道:“你说的我都记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凡事总有办法,你也不必过于忧心。”
崇德殿外,人来人往,她也不想说太多,便“嗯”了一声。
“行程赶得紧,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她微微垂下眸:“世子也是。”
元铮正要转身,却瞟见她头上的流苏缠在了一起,于是抬起手轻轻拨了一下,然而那流苏缠的十分牢固,这一下竟没有捋开,他索性也伸出另一只手,配合着去解。
夏日衣衫薄,两个人挨得又近,那股熟悉的香味再次扑鼻而来,一时分不清是桂花油的味道,还是她的体香。
然而越解不开就越着急,越着急越解不开,一来二去的,他额上竟沁出了薄汗。
吴熙宁立在原地,根本不敢动,眼下的姿势,像极了他把她圈在怀里。
“世子帮我取下来吧。”她说着,悄悄往后挪了一小步。
刚说完,他的手就放了下来,笑着看向她:“好了,解开了。”
她正要道谢,余光却瞥见殿里有个身影闪过,一抬头,见元铮满头的汗,于是掏出帕子,踮起脚……
才举到他面前,一滴汗刚好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她手背上。
一抹灼热迅速在她心头化开,她连忙把帕子塞到他手里:“额上的汗,世子自己擦擦吧。”
元铮脸上满是意外,怕脏了她的帕子,犹豫着不敢去接,见她作势要收回,又慌忙抢过来,却并不往脸上擦,顺手揣进了怀里,嘴上却说:
“帕子脏了,我回头赔你些新的。”
“哎?”她伸出手去拦,转眼间人已经到一丈开外了。
四下里都是人,她当然不好为了一条帕子追着他去要,他站在那儿,笑着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她学着他的样子试了试,好像是,等我。
他三步一回头,她也就一直在原地站着,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尽头。
“要不要朕特许你,送他出城?”身后幽幽传来一个声音,吴熙宁回过头,却见俞瑾安正立在不远处,绷着个脸。
她缓缓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陛下若是有令,臣女自当遵命。”
他“哼”了一声,长袖一甩:“方容,好好教教她崇德殿的规矩。”
她这才看见,原来方容竟跟在他身后。
俞瑾安一走,方容立马走到她跟前:“姑娘,请随奴婢来。”
到了偏殿,坐定之后,便拿出一个小册子递到她面前:“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崇德殿是陛下下榻的地方,自然也有自个儿的规矩……”
她一二三地从头往后念,吴熙宁听着很是头疼,前世她将宫里不合理的规矩废去了大半,唯独崇德殿,她管不了,那是方容的地盘。
可谁能想到,如今自己竟也到了她的地盘上。
“方姑姑”,听到第二十三条,她终于坐不住了:“方姑姑今年,芳龄二十四了吧。”
方容愣了一下,答了一声“是”,随即脸上布满了警惕。
“明年二十五岁一满就能出宫了,不知姑姑可有什么打算?”
方容面上闪过一瞬不耐:“这与姑娘今日所学的规矩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
“姑姑此言差矣,二十五岁年满外放,正是这宫里最大的规矩。”
方容听罢,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却并不想同她争辩。
见她不开口,吴熙宁接着往下说:“陛下嘛,人人都伺候得,只是家中老母却等不了那许多时日。”
方容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姑娘怎么知道,我家中母亲尚在?”
她这才发现自己话说多了,前世她曾无意中碰到,方容在房间里偷偷为母亲上香,宫中严禁私设香烛,但是感念她的一片孝心,她便替她瞒了下来。
只是那时她并不敢正大光明地劝,怕人误会她手伸得太长,连崇德殿都不放过,更是因为久在宫中,早已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想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却忘了以自己眼下的年纪和身份,对这些事原该是不知情的。
“我并没有说姑姑,只是母亲身体不好,感慨几句罢了。”
“姑娘还是看开些,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往后只会觉得日子难熬。”
“方姑姑呢,也会觉得在宫里日子难熬吗?”
见她油盐不进,方容一时语塞,只好继续捧起册子,一字一句念着手里的规矩,直到都念完了,又叮嘱她时常翻看,才肯放她离开。
俞瑾安宣她去正殿时,她跨过门槛时,正好与从里面出来的方容擦肩而过。
“方姑姑。”她依礼唤了一声,方容却行色匆匆,连头都不曾抬,仿佛生怕和她有一丝交集。
“陛下。”
听见她的声音,俞瑾安从书里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让你去学规矩,你倒好,劝朕的宫女赶紧出宫?”
“臣女只是说了实情,并不曾劝谁。”
“二十五岁……”他指尖叩击着桌面,低声呢喃着……
“如果朕没记错,你今年十六了吧。”
“托陛下的福,十六岁多三个月。”
“那离二十五岁还有……”他掐指算着,她却抢先答道:“八年零九个月,三千余天。”
“算这么清?”他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踱到她面前:“怎么,是不想待在宫里,还是不想看见朕?”
“是不如意”,她垂着头,看似恭顺,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刺:“这宫里,除了陛下如意,还有谁如意?”
俞瑾安拧起了眉,逼视着她,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吴熙宁,你的怨气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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