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前些日子把奏请封后的帖子一一驳回去了,这事姐姐可知道?”
吴熙宁摇摇头,她躲俞瑾安都来不及,哪里还会留意他的消息。
“有消息说”,沈云岚指了指名帖上的日期:“今次的宴会,就是专为陛下选妃而设,兴许也要选了皇后。”
吴熙宁“啪”地一声将帖子合上,随手丢在一边,自顾自地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表妹,一杯送到自己嘴边。
沈云岚见她不为所动,把茶杯放到桌子上,凑到她跟前:“火烧眉毛了,宁姐姐。”
“选上你我可怎么办?”
闻言,吴熙宁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后打趣道:“你我姐妹如娥皇女英般共侍一夫,这不是天下人都喜闻乐见的一桩美谈吗?”
沈云岚脸一僵,瞅了她一眼:“姐姐惯会膈应人的,皇宫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任谁进去还不得掉一层皮,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见她真有些急了,吴熙宁也不再调笑:“我腿脚不利索,去不了,至于岚儿你,想想办法,找个由头拒了就是。”
沈云岚迟疑了片刻:“这样会不会太驳陛下的面子?”
吴熙宁把名帖推到她面前:“你看看这名帖上,哪个字提到了陛下?”
“况且京中名门贵女那么多,俞……陛下日理万机,哪里有空盯着你我这样的小人物?”
沈云岚还是不放心,再次确认:“照姐姐这么说,是不用去了?”
“不去。”吴熙宁斩钉截铁地说。
俞瑾安这个人目的心重又要面子,整这么一出定是有了自己的考量,说不定人选都定好了。况且,那日在齐王府她是一点面子没给他留,以他的脾气秉性,不会再想见到她。
可是,她的视线划过沈云岚时,却突然觉察出几分不对。
按说皇帝选妃这样的大事,不单单是女儿的婚嫁,更是关乎一姓一族,无论怎么都应该和父母相商,怎的表妹会越过舅父舅母,来找自己问办法。
她心头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前世她进宫后不久表妹便出嫁了,算一算,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
她赶紧握住沈云岚的手,热切地注视着她:“岚儿,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了心仪的人?”
沈云岚没有开口,颊间蓦地飞上一抹绯红。
吴熙宁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儿,眼中却仍怀着一线希望:“他是谁?”
面对表姐的追问,沈云岚抿着嘴垂下了头,过了半晌才小声回:“他叫潘怀仁,是钦州的一个书生。”
姓潘,来自钦州,吴熙宁眼前一黑,不是那个人是谁?怎的岚儿前世的孽缘,兜兜转转,今生还是逃不过?
“你看不上潘姨娘母女,怎么就能看得上她的侄儿?”
“他同潘姨娘不一样!”沈云岚抢白道:“他和大哥哥一样,都是一心向着圣贤的书生。”
听见表妹拿这么个人来和自家兄长比,吴熙宁心中不免有些生气,却偏偏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她如今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惹恼了她,怕是更难劝。
正思索间,沈云岚冷不丁地问:“不过宁姐姐怎么知道他是潘姨娘的侄儿?”
她不禁眼神有些躲闪:“都姓潘,钦州人氏,有什么难猜的?”
不过提起兄长,吴熙宁脑中倒是闪过一个念头。
“他如今在你们府上吗?”
沈云岚点了点头。
“要待到什么时候?”
“不好说,说是上京来读书的,潘姨娘求了父亲,要托人送他进易阳书苑。”
她不由在心里冷笑一声,呵,易阳书院,好大的手笔!真是一个敢求,一个敢应。
“既是来读书,不妨哪天请到府里来,哥哥这些日子得空,兴许能指点一二呢。”
沈云岚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真的可以吗?”
得到首肯之后,她亲昵地抱起吴熙宁的手臂:“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他曾在我面前提过,很是仰慕大哥哥的文采,若是能得大哥哥提点,定能有所长进。”
“不过,最好你们几个都来。”
沈云岚的笑容即刻僵在了脸上:“沈云瑶也要来吗?”
“当然了”,吴熙宁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毕竟她和潘怀仁才是货真价实的表兄妹。”
沈云岚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说:“知道了。”
原想着以腿脚不便为由回了张太妃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宴会当日,宫里的一顶小轿直接抬到了府门前。
父兄都不在府中,母亲沈氏急得在女儿的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嘴里骂着太妃此举不够体面。
吴熙宁刚听到消息时,心里也觉得气愤,这会儿倒是冷静下来,招呼清瑶过来梳妆,她倒要看看,俞瑾安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宁儿,你真要去?”沈氏替她捋了捋鬓间的流苏,眼里充满了担忧。
她心里泛起一丝苦涩,这个架势,由不得她不去。她纵然可以和俞瑾安撕破脸皮,父兄却要在朝为官,梁国公府听着尊贵,在皇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可她若照实说了,定会增添母亲心里的愧疚感。
“母亲放心,不过是个寻常的宴会,去了也便去了,没什么的。”
她说的轻松,沈氏心里却放心不下,思量了片刻:“我陪你一起去。”
吴熙宁轻笑一声,挽起沈氏的胳膊:“母亲这样,倒像是女儿要去赴鸿门宴。况且这次邀的是各家未出阁的女儿,母亲若是去了,平白让别人笑话我吴家的女儿没出息。”
“母亲放心,无碍的。”安抚好沈氏,她一路来到府门口,钻进了入宫的轿子。
从国公府到皇宫,要穿过三条街六道巷,距离虽不算近,可这条路于她而言,却格外陌生和漫长。
前世她进宫之后,回家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只因皇后省亲要花费巨大的财力物力,她不愿叨扰家里人,也心疼日日为府库发愁的俞瑾安。
父母养了她一遭,兄长疼了她十几年,然而她一入宫门,却像把自己卖了一般,余生更是从未在父母面前尽过一天孝。
她陷入深深的自责当中,却不觉宫城渐渐近了,直到内侍出言提醒。
轿外有人打帘,她弯腰垂首钻了出去,站定之后,抬眼便是高耸威严的景德门。
偌大的皇宫,除却她的寝殿常宁宫外,唯有这里她最为熟悉。
每年九月初八,俞瑾安的寿辰,她都会和他并肩站在这里,接受万民的朝拜。那日他会执着她的手,共同登上高楼,一道上演帝后鹣鲽情深的戏码。
如今想来,她前世该有多傻、多荒唐,他对她弃若敝履,她竟还苦苦贪恋世人眼光下,他掌心的一丝温暖。
她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收回目光,在内侍的带领下准备入宫。
刚走了几步,余光似乎瞥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回过头一看,竟然是元铮。
他似乎没有料到她会转过身来,迎上她的目光时,显然有些局促。她的视线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匆匆一瞥便回过头。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只是朝她微微点了点头。
吴熙宁心安了许多,看来那次谈话还是奏效的,相比之前,他的确有分寸了不少。
可元铮心中就没有这么平静了,平白无故的,她孤身一人进宫做什么?
进了宣和殿,俞瑾安尚有政事要处理,他便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俞瑾安办完手头的事,伸了个懒腰准备起身,抬头一看,元铮仍保持着方才的姿态,坐在那里发呆。
“走吧。”
话音落地却无人回应。
于是他起身走过去,抬起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元铮这才回过神来,咧嘴一笑:“没什么。”
“那便随我去御花园走走,有些事要同你交代。”
“是。”
今日御花园里似乎格外热闹,不少年轻女子三两成群聚在一起,穿着华丽,一看就不是宫女的装束。
他想起一早在崇德门碰上的吴熙宁,假装漫不经心地问:“三哥,今日宫中是有什么宴会吗?”
“嗯,张太妃那边请了不少贵女过来赏花。”
生出了一丝狐疑,自先帝殡、新皇即位,张太妃数月来深居简出,怎的突然来了兴致,要办宴会,请的还都是名门贵女。
“三哥要选妃?”元铮没有多加思考,想到了便脱口而出。
俞瑾安面色如常,不置可否,他却皱起了眉,吴熙宁……难道母妃一语成谶,竟事先猜中了?
见身后突然没了声响,俞瑾安转过身,却见元铮愁眉锁眼。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他环视了一周,瞄见凉亭下那一抹身影,故意说道:“怎么,今日来的,有你看上的人?”
元铮嘴上说着“没有”,脸却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让我来猜一下,是赵心月?”
“不是。”元铮爽快地否认。
“那,是吴熙宁?”
“三哥莫要乱讲。”元铮低声回道,脸上却写满了不自然。
俞瑾安凝眸看向他,眼睛渐渐眯成了一道缝:“你既不中意她,一会儿我可把她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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