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历自小便是自顾自的,故而手上这些穿戴束发的活计也自然熟练许多。若说他身份尊贵非常人可比,他倒是也不似权贵人家的少爷,自立的能力样样都懂一些。
叶灵连满头乌黑的秀发叫他给束了个简单的男子发髻。之前她披散长发时清秀可人,此时束了发倒真像哪家水灵的小公子,不过还是那么可爱动人,引得楚历想上去捏一把白嫩的小脸。
“半掩面,戴上。”
平静冷漠的声音一如既往,丝毫不显楚历心内波澜。
叶灵连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那夜他送的那个花里胡哨的半掩面。匆忙回屋去取,为了少惹事端她把那东西放在箱子最底下了,这番找起来委实费她好大一会儿功夫。
再出来时,她仍旧用手拿着,没有戴上。
“怎么?这也不会?”楚历斜睨她一眼,嘲讽道。
废话!叶灵连心中腹诽,这半掩面上面系了丝带,只需把两边丝带系紧就好,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当然会了。可眼前的问题不是她系不系得上的问题,而是她压根系不紧啊!
这几日,她掌管中馈,忙着翻账本、核对府库,还急着赶那副刺绣,累的手臂酸痛,抬都抬不起来了。方才勉强抬手系上丝带,奈何手臂使不上力气,系好的丝带松散,半掩面复又滑落下来了。
有事相求,必要时低头。叶灵连灿然一笑,像朵小花,将手上的半掩面递到那人眼前。
真拿我当作下人了不成!
楚历平静地将视线从那张俏丽的小脸上移开,拒绝两个字刻在脸上,纵使遮去了半张脸,拒绝的意味也是分外强烈。
“师~父~”
这一声师父软糯可人,回味无穷。效果也是十分显著,楚历红了耳尖,不自然地接过了半掩面。
他凑近撒娇的小姑娘,轻轻的将半掩面附在她面上,扯着两边的丝带细细系好。这样一个简单的小动作将叶灵连完全纳入了楚历的怀抱之中。
楚历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过亲人之外的其他女子,轻盈的香气仿佛有形,一路抚摸到他的两颊,他感觉到两颊似乎有些过分的烧热。
叶灵连也是如此,除却父亲,她从未被哪个男子抱过。不对,她忽然想起,遇劫时大概应该就是眼前这人把自己抱回来的,如此说来那自己与他岂不是早早就有了肌肤之亲。
这个羞人的认知另叶灵连迅速红了脸。戴好半掩面,两人分开时,脸色倒是一般红。
楚历轻咳一声,正色道:“保险起见,我们以后换个地方习武。在府外,一处演武场。”
说完他试探地看向叶灵连,询问她的意愿。叶灵连并无异议,乖觉地点了点头。
在哪里、怎么练等等一些细枝末节,叶灵连并不在意。毕竟这人真要是想要她的性命,是易如反掌的事,任凭她如何防备也是躲不开的。
她在意的是他的意图、他之所求、他的身份,她最担心的是这人最终的目的是想通过自己进而谋害父亲。
楚历得到叶灵连的同意,引着人来到了叶府的围墙处,一把搂过小姑娘纤细的腰肢,飞身出府,墙外早有一匹骏马等候。
本来被人突然搂了腰,叶灵连还有些许的羞涩。可是一见到这匹毛色黑亮骏马,就势推开那人的胸膛,小跑着去看马。
小姑娘这副样子,真像个寻常人家被糖诱哄的小孩子。她到骏马跟前,伸出手去摸却又不敢离得太近,很是小心谨慎。
楚历上前一把牵住缰绳,叶灵连才敢放心大胆去摸。她从没摸过马,以前只是看着它们被拴在车前,供人驱使。这下得见自然是好奇的不行。
许是主人在的缘故,这匹格外乖顺,任叶灵连在它的鬃毛上摸来摸去。
看她摸够了,楚历牵着向前走着,叶灵连小跑着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问,“不骑吗?”
这话从叶灵连的嘴里出去时还是问句,飘入楚历耳朵里就变成了软软的请求——能不能让我骑一下。
原本楚历是打算骑马的,要不然也不会带它一起。不过方才带那小姑娘翻墙时撕裂了伤口,马背颠簸,只怕会加重伤口。
看来是时候教她轻功了!他心想。
叶灵连没有听见回答,锲而不舍地又追上来,两只水润的眼睛盯着他,扯着他的衣袖又问,“不骑吗?”
楚历隐忍背上的伤口撕裂的痛楚,叫她问的心烦,正要开口回拒看见她满眼的祈求,顿时一身的火气都熄灭了。所以他甩开被小姑娘扯着的衣袖,偏过头,继续向前走。
渐渐地,小姑娘被他落在了身后,没了声息。不知怎的,小姑娘沉默了,他反倒有些不忍心。
“你受伤了?”
他正要松口,准备扶她上马就听见这么一道轻微的问话。
“是。”许是血湿透了衣裳叫小姑娘看到了吧,他这么想着,坦然承认。
“你是谁?”
叶灵连突然停住了跟随的步伐,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对血腥杀戮深入骨肉的恐惧迫使她冷静,尝试抛开这一月来的种种情感去思考、去看待眼前的这个人。
楚历牵着马,看着不远处神色肃穆的小姑娘,刚刚还是一派天真的眼神此刻冰冷如初,这种眼神于他而言并不陌生。重重宫闱里比这可怕的眼神比比皆是,可是这样的眼神出现在小姑娘清澈的双眸之中,委实叫他有些心凉。
他是把她当作了朋友的。
“别总骗人家。”
“她跟你母妃一样聪明。”
祖母慈爱的声音回荡在楚历脑中,他看着小姑娘的神色,猛地升腾一股强烈的冲动。
他摘下了那副面具,露出一张俊脸,他问,“这是你想看到的?”
叶灵连没想到这人真的会摘下面具,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可能就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那股执着因何而起。
“为什么帮我?”
她走上前去,凌厉昂扬的俊脸更清楚了些,那脸上不是惯常的疏离与冷漠,而是伸手便可触及的温热。
“因为你的存在,可以让我弥补一些遗憾。”
“只是因为这个?人生来都是要有一些憾事的。”
这个回答让叶灵连看见了希望,她也不想失去这样一个朋友。如果他意图只是将某些错过的往事寄托在自己身上,那么一切疑虑都将迎刃而解。
“只是因为这个。”他语气惆怅,似是陷入了一段悲伤的回忆,“曾经,母亲她也和你一般,深陷泥沼,但是她没有挣扎,只是平淡地将我送出这一处泥潭,就不见了。”
“那时我不知事。后来,我遇见你,虽然我看不清困住你的泥沼是什么,但是我不想只是眼睁睁看着。”
“对不起。”叶灵连没有想到原因竟然是这样,她的畏惧伤害了朋友。
“无事,你比寻常人谨慎许多,这有利于你更好地活着。”
“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作为朋友的交换。”叶灵连抬起头,仰视他平静的面容。
奈何幽湖长久寂静,并不会因一颗石子而掀起多大的波澜,楚历摇了摇头,“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会带来你无法承受的后果,你还想知道吗?”
背后的血渐渐止住了,仍旧散发出淡淡的血腥气,无声的威胁肆意地拨动着叶灵连的心弦。
小姑娘摇了摇头,依然眼神清冽,“那就等我可以承受的时候再告诉我吧。”话落,人像只风筝一般窜出去了,她没在街上这样肆意奔跑过,迫不及待地想感受一下。
楚历在身后看她,眼里又盛满了星光,神采熠熠。
宝西府,府衙后院。
血水满地,血泊躺着一人。面目叫乱糟糟的头发挡了去,看不出面目。只能从他粗噶的嚎叫中依稀辨别出,此人是个男子。
那人通身是血,肢体抽搐,勉强伸长了胳臂,挣扎着向大敞的屋门爬去。爬动间,他的手臂在衣袖中露了出来,皮肉之上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血红色的虫子。
这些虫子不知原本就是血红色,还是被那人的血染成了红色,紧紧地吸附在他身上,扭动着身躯向皮肉里钻去。
四周围了一圈人,这些均着褐色长袍,堆叠的帷帽遮住了人脸,隐约露出的下颌覆满了黑色的线条,宛如深渊恶鬼。他们每人手里持着一尊玉俑,冷漠地围观这眼前这悲惨可怖的画面。
玉本温润,可是如今雕成了人俑状被这些冷冰冰的人拿在手里,像是某种献祭的祭器,邪性的很。
渐渐的,地上的血人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晕在了地上。周遭几个手持玉俑的对视一眼,同时拔下了人俑的头部。由于这些人诡异的着装打扮,看起来简直如同凌虐活人一般。
他们将没了头的玉俑放在地上,片刻功夫,竟然有黑色的长长的虫子探出头来,仿佛代替玉俑本来的人头一般。
似乎是受到了血气的吸引,那些虫子竟然向着地上血人缓缓爬去,共有六条。
黑虫钻进了那人的躯体,那人浑身抽搐起来,已经没有叫喊的力气了。奇异的是,那些原本吸附在血人身上的小虫子瞬间失去了活力,僵直地掉在了地上。
几人这才将人扶起,抬进屋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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