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户部尚书的千金刘小姐送了请帖,说是办了赏菊宴,邀您过府一叙。”
冬语手上拿了一份请帖,恭敬地递到叶灵连面前。这几日叶灵连正跟着徐姑姑学看账本,书案上堆满了相府往年的账目。
她翻过了账本一页,停手接过冬语递过来的请帖,打开粗粗扫了一眼,又回头对身后的徐姑姑询问,“姑姑,你说这赏菊宴我是赴还是不赴?”
徐姑姑是从国公府随母亲过来的,陪在母亲身边多年,许多事都是她亲自经手的,心思周全。
面对小姐的问话,她轻笑却不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小姐以为如何?”
叶灵连低头看一眼请帖,稍作思虑将请帖往书案上一放。
“刘安华,我与她没什么交情。倒是叶婉清,她两人亲近。此时叶婉清臭了名声,想必也是瞧笑话的。没必要搭理。”
何况有那个闲工夫,小憩一会才是正经,免得浪费时间。
叶灵连说完抬眼看了看徐姑姑,见她点了点头。
“既然小姐心里清楚,那便不去了。”
接着她又说,“小姐是相府嫡女,叶婉清不过是小小庶女,她声誉如何与小姐并无干系。”
“咱们相爷正直,夫人宽厚,后院只她这么一个庶女。若是换了别家大人,庶女庶子成群,不过如草芥一般罢了。”
“小姐要有些自持才好。”
叶灵连闻言只觉十分受教,心下对徐姑姑更敬重几分,也更怨恨自己前世糊涂。放着徐姑姑这般精明的人不信,偏去信只白眼狼的场面话。
她伸手握住徐姑姑的手,诚心实意道,“灵连以前糊涂不知事,自此必定改正。姑姑是看着灵连长大的,还望姑姑多多指点灵连。”
徐姑姑观叶灵连此举,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惊喜,赞赏之意盈溢而出。心道小姐可算是开窍了!
有了叶灵连的话,徐姑姑心里也有了底。忙扯着叶灵连孜孜教导起来,从账本中馈到识人任人,一下子来了激情。
整整一日,叶灵连没出过书房,坐在书案前一步未离。账本翻得她双眼犯花,稍作休息便又埋头苦学。叶灵连自小便是个勤勉温润的性子,不似别家的小姐赏花扑蝶,倒是对书画雅鉴更为上心。
字画书法向来以勤苦为先,积年累月的练字写画自然是枯燥无味。还好叶灵连耐得住性子,同样枯燥乏味的账本也能看得下去。
户部尚书千金的请帖被退了回去,这是驳了人家的面子。
“什么?相府竟然把本小姐的请帖退了回来!叶灵连可真是跟她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妹一般。”
“也不瞧瞧现在满京城谁还愿意搭理她叶灵连,本小姐好心提携她,这人竟还不识抬举。”
刘安华站在房中,对着退回来的请帖破口大骂,浑然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温柔,像是刚下山的饿虎。
一旁的丫鬟立即上前抚慰,“小姐莫要气坏了身子。毕竟相府后院刚出一档子坏事,叶小姐不愿见人也属正常。”
刘安华闻言怒火更重,抬手便甩了一个耳光在那丫鬟脸上,“本小姐也是她能回绝的人!你个下贱货,吃里扒外的东西,我才是你主子!”
丫鬟不敢出声,立即跪地磕头,抖得不行。刘安华看着就来气,将人赶了出去,在屋里砸了好半天才消气。
噼啪!噼啪!
“这小祖宗又怎么了?”
刘安华的亲哥哥刘明知闻声赶来,一见妹妹紧闭的房门前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心中也明白了个大概。
“你说?”他一指方才被骂的丫鬟,命令道。
“呜呜,小姐办赏菊宴,给相府小姐下了贴子。那位小姐身子不适,就将帖子退回了。小姐听了就、就……”
刘明知了解了内情,自然知道自家妹妹的反应,索性直接打断丫鬟,“好了,我知道了”
好半天,里面劈里啪啦的声音才停,刘明知这才推门进去。屋内一片狼藉,茶盏、花瓶、妆钿碎了一地,刘安华正坐在椅子上生闷气。
刘明知几步跳过碎片,来到妹妹跟前俯身看她,也不言语。看了一会儿,反倒笑出声来。
刘安华余怒未消,见哥哥发笑,愈发恼怒,冲着刘明知大声喊道,“你笑什么!”
“我笑有人偷鸡不成蚀把米。”刘明知径自扶起一只倒在地上的椅子,撩袍坐下。
刘安华冲到他面前,一手指着门外怒道,“刘明知!你给我出去!”
偏生这哥哥是个混不吝的性子,继续嘲讽道,“怎么?哥哥说错了?小安华不是因为人家庶妹出了事才想请人来的吗?”
的确,刘安华之所以请叶灵连来,无非就是想看看这位沉默寡言的相府千金到底使得什么手段,竟然能将叶婉清这么难缠的庶女解决的如此彻底。
不过这点心思被人直白地戳破。刘安华到底是个小姑娘,面上有些挂不住,又对哥哥无可奈何,只得愤愤地坐回椅子上。
刘明知观妹妹怒意有所平息,也不再逗弄她。收了嬉笑,正色告诫她:“安华,看戏可以。但千万不要惹火上身。”
话落,人就走了。徒留刘安华一人,她不解哥哥话中深意,只觉遭了戏弄,掷了仅存的一盏茶到哥哥身上去,“任她什么火也休想碰我一分!”
刘明知察觉茶盏飞来,身形一闪,躲过了一场祸事。不过叶灵连这一号人确实叫他记忆尤新,手段利落,心思细腻,是个聪明人。
不知想起了什么,他好看的墨眉一皱,轻声叹道。“可惜,人各有命。”
这厢叶灵连刚从繁琐的账目中脱身,不知自己悄然间惹了人家兄妹不睦。她抬手摸了摸酸痛的脖颈,抬眼望向窗外,已是暮色四合。
霞光融金,洒在一丛丛竹枝上,间或几簇菊花从小石子铺就的小路上窜出,婀娜可爱。再远处便是竹子围做的围栏,更具人间雅致。
赏菊,难不成我家就没有菊华?她心道。
眼前事情都向着有利的方向发展,纵使累了一天,叶灵连心情依旧很好。晚间给父亲、母亲请过安甚至还去小花园走了一圈,冬语看她欢欣的样子说她像个等心上人来娶的新娘。
这一次,破天荒地,她没有被前世的苦痛所束缚,也没有想起谢恒。她想起了夜里的少年,他是朋友。
“冬语,你最近有没有瞧见过宋嬷嬷?”
叶灵连忽地提起宋嬷嬷,冬语也是一愣,接着叹了一声说道,“回小姐,宋嬷嬷她失踪了。”
“什么时候的事?”
“似乎自从二小姐出事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不过这也是算是一件好事吧。”
“怎么说?”叶灵连追问道,她知冬语良善,没有内情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冬语忽然四处看了看,见四周没人才凑近叶灵连身边小声说道,“奴婢无意间听人说,绿珍死的那天晚上,她看见宋嬷嬷偷偷进了坠露苑,第二天人就死了。不止如此,宋嬷嬷没少帮二小姐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叶灵连闻言,神色立马严肃起来,她又问了一遍冬语,“此话当真?”
冬语见小姐重视此事,也上了心,说道,“奴婢亲耳听她说的,小姐可要亲自见见那丫鬟?”
“不必了。”叶灵连闭了闭眼,原来一直都是她弄错了。
这么一来,叶灵连也没了逛花园的心思,若有所思地进了屋。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叫人伺候。冬语以为自己失言扰了主子的好心情,愧疚的不行,在门口急得团团转,旁人都不敢上前,只有菊华劝了她几句。
让叶婉清看见自己与绿珍亲近,叶婉清必然不会放过绿珍,于是叶婉清当晚就差使宋嬷嬷对绿珍下手。她们肯定是不敢闹出人命来的,但没成想绿珍本就受了重伤,弄巧成拙要了绿珍的命。
故而,绿珍是叶婉清命宋嬷嬷杀害的。叶婉清被囚于明水庵,无法作为。那么宋嬷嬷消失就是,那人的手段……
如此说来,那天夜里的刺客并非为绿珍而来,也就与叶婉清无关。
叶灵连将脑中所有疑团重新梳理了一遍,唯有谢恒与那夜刺客仍是一片空白,还需仔细查探。至于那人的作为,叶灵连并不觉得惊讶。若是易位而处,她自己也想不出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谢恒、谢恒、谢恒……
叶灵连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又一遍,似是要嚼成肉糜一般。她清楚地知道,想要填补谢恒这一块空白,走出叶府就是第一步。
亥时等那人来,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她不再睁着眼睛傻傻等到亥时,也不会禁不住困意睡过头。和衣而睡,亥时自然清醒,眼下她已然能够做到这些。
昨夜去的地方是个巨大的演武场,因着他身上的伤,没有按照平常的法子练。他教了个新物件,梅花桩,叶灵连这辈子也不想再听见这三个字。
她根本没办法在那上面稳稳地站上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不过他说是练轻功的,也只好忍了。
也不知那人缘何突然教起轻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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