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靖自从被关禁闭之后，一直没再去给慕容辰请过安。子衿打听到母后已经卧床不起了，他想去去看看母后，可他根本出不去，到处都是父皇派来盯着他的人。

今天一早慕容靖从起床后，就一直觉得心口闷的发堵，他隐隐的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慕容靖坐在窗边，正望着窗外发呆，就见子衿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跪在他面前，没有说话，眼眶却是通红。

慕容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可还是不死心轻声问道，“子衿，是不是母后那边出了什么事？”

子衿抬头看向慕容靖，极力克制，可眼泪还是不自主的流了出来，“殿下，节哀。”说完，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慕容靖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抽搐，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可是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子衿急忙起身，扶起慕容靖，心疼道，“殿下，身体要紧。”

慕容靖木然的坐在椅子上，脑子里不断的闪过小时候和母后相处的点点滴滴。他努力的回想，才发现自己与母后相处的时间少的可怜。

小时候他为了讨父皇的喜欢，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看书练功，骑马射箭。即便去了母后宫中，也是稍坐片刻就离开。他没有想到，如今想再陪母后多待一会都已成了奢望。

半晌，慕容靖低声问道，“子衿，母后是什么时候去的？”

“殿下，皇后娘娘是昨晚薨逝的，今早宫女才向陛下汇报。陛下刚刚派了王公公来，请您去见娘娘最后一面。”

闻言，慕容靖蓦地笑了起来，笑声凄怆且绝望。最后，眼泪终于顺着眼角流进嘴里，又苦又涩。

半晌，他红着双眼，声音沙哑，一字字轻声道，“母后病重，卧床不起，我想去看望她，可那时父皇不允。现在人已经没了，他，倒是同意了。”

“殿下，娘娘早已看透红尘俗世，有些东西也早已放下，对娘娘来说早日离开未尝不是解脱。殿下，您还是要多为将来打算。”

从小母后教育自己，男孩子是不可以哭的。他从不怀疑母后的话，所以小时候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也没流过一滴泪。

可母后只告诉他不能哭，却没教会他伤心时要怎么办，绝望时要怎么办？憎恨一个人时要怎么办？

慕容靖闭上眼，将悲痛藏在心底，静默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只不过一双总是带着温和善意的眼睛，如今多了一些阴郁。

他淡淡地道，“走吧，去送母后。”

“是，殿下。”

皇后的死，并没有在朝中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和轰动。虽然每个人见了慕容靖，都是客套的哀悼一番。可是谁都知道这个皇后早已形同虚设，她在宫中没有地位又不受宠，身背后的娘家也早已失了势。她一生最荣光的时刻，大概就是被册封皇后那日了。

皇后棺木送入皇陵那天，夜影因为有其他任务脱不开身，所以叶卿跟着沈岚一起入了宫。

叶卿的目光几乎一直跟着慕容靖。记忆中温和如春风般的男子似乎在一夜间变了一个人，全程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她远远的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上前与慕容靖寒暄，却没有一个是真心为一国皇后的离去而伤心。而此刻最高处的主位上，本该在的人也早已没了踪影。想到慕容辰刚刚迫不及待离开的模样，叶卿只觉得心寒。

慕容靖外表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可叶卿还是看到他眼底藏的很深的落寞和悲凉。她觉得自己能感同身受，因为此时的慕容靖像极了前世的自己。

那时师父去世，她孤立无助又不得不故作坚强。只能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躲在角落里哭。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叶卿再清楚不过。

叶卿有些不忍心，她悄悄地挪到慕容靖身边，轻声劝道，“太子殿下，斯人已逝。我相信皇后娘娘一定不愿看到您伤心难过的模样，还望您能尽快振作起来，雪国的未来也需要您。如果您真的伤心，就在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多狼狈都没关系，哭过了再笑着活下去。”

这几天有无数的人来劝慰慕容靖，可他也知道没几个人是真心。那些劝他振作的话，他早已经听得麻木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叶卿简单的几句话，竟让他心里有了暖意。慕容靖抬眸深深地看了看叶卿，轻声回道，“叶青，谢谢你。”

沈岚被蓝飞轩找去说了几句话，等他回来就发现叶卿没了踪影。他心下一惊，急忙去寻人。可还没走几步，就看到了慕容靖和叶卿的身影。

“太子殿下。”沈岚冷冷地道。

慕容靖早就发现沈岚向他快步走来，难看的脸色让慕容靖有一瞬间的错愕，“沈大人。”

叶卿听到沈岚的声音，有些心虚，“师父？”

沈岚发现叶卿并没有什么异样，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太子殿下，还请节哀。”

“有劳沈大人惦念。前段时间本宫因为一些琐事，没能继续追查狩猎场的事，不知道现在可有结果了？”

沈岚点点头，“已经查清楚了，那几头棕熊确实是被人为注射了某种扰乱神经的药物，才发狂伤人。这种药物可以促使兽性大发，并且攻击力也会增强。”

“那可查到是什么人所为？”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花国，而且前几天还抓到了两个花国安插在大内侍卫中的密探。”沈岚的语气不带任何个人情绪，仿佛只在陈述事实。

慕容靖在听到花国时，挑了挑眉，似乎并不意外，“如果是这样，恐怕就不好再继续追查下去了。现在花国边境屡屡来犯，雪国与花国迟早会有一战。父皇他是什么意见？”

“殿下分析的不错，密探已被秘密收押。至于陛下的意思，臣还不知。”

慕容靖点了点头，没再问。

冗长的仪式结束后，皇后的棺木送入了皇陵。

一国皇后，曾经也是花季少女，也曾期盼过世间最纯粹的感情，可最终被吃人的后宫蚕食的渣都不剩。一生走到最后，什么也没落下，什么也没带走……

从皇陵回来，宫中按礼设宴。

叶卿一进殿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月如霜和月如华。

前几天，叶卿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提醒她务必要多加小心，尽量不要单独外出。虽然信中没有明说小心谁，可字里行间的意思，就是要她小心月如霜。叶卿不知道是谁给她送的信，不过即便没有这封信，她也知道自己和月如霜这辈子怕是不死不休了。

月如霜和月如华和慕容靖打了招呼后，就朝着沈岚的方向走了过来。叶卿远远的瞧着月如霜，心里恨的要死，可面上却又不能露出半分。为了维持体面，叶卿觉得她已经用了全身的力气和二十几年的修养。

月如霜笑着看向沈岚，低声道，“沈大人，好久不见。”

碍于今天的场合，沈岚不想招惹麻烦，微微点了点头，便要带着叶卿转身离开。

月如霜似乎并不打算就此罢休，伸手拦在沈岚面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道，“沈大人，花国与雪国比邻，来回也就需要两三天的时间吧？”

闻言，沈岚脸色微变，两只漆黑的眸子锐利的盯着月如霜，冷冷地问道，“你想说什么？”

月如霜似乎并不在意沈岚冰冷的态度，依旧笑的一脸灿然，“我想说什么不重要，要看大人想问什么？只是不知道，大人现在有没有空呢？”

沈岚皱了皱眉，迟疑了一瞬，转头看向叶卿，轻声道，“你在这等我一下，不要乱走，我很快就回来。”

“哦，好。”叶卿看着沈岚和月如霜并肩离开的身影，越看越不顺眼。她想冲上去拦住沈岚，告诉他不要理会月如霜，不要相信她的话。

叶卿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无理取闹，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能说，眼睁睁的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

月如华发现叶卿的脸色有些难看，关切道，“叶公子，不如我们先去那边坐吧。”

叶卿回过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一直忘不掉沈岚和月如霜并肩离开的身影。沈岚和月如霜会去哪里？他们会说些什么？和太子拒绝指婚有关吗？月如霜是不是又要让沈岚娶她？沈岚会答应吗？

……这些问题像是在她脑中生了根发了芽，挥之不去，也没有答案。

月如华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后才轻声问道，“叶公子，沈大人只有你一个徒弟吗？平日里他一定对你爱护有加吧！我看他只有面对你时，才会带着笑意。”

“是，师父对我很好，非常好，特别好。”叶卿将思绪拉了回来。

月如华轻笑了一声，“叶公子，你回答的……好认真。”她没想到叶卿回答的这么郑重。

叶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她的真心话，因为沈岚对她的好，是没办法用言语描述的，好像世间所有好的词语都不够。

月如华笑着继续说道，“叶公子，七夕节那天匆匆一见，我就觉得你性格好人又善良，活的也洒脱恣意，我真羡慕你。”

叶卿没想到月如华看着娇娇弱弱的，说起话来倒是爽快大方，“二公主，您才是性格好，比你那个野蛮霸道不讲理的皇姐强多了。”

月如华先是一愣，接着又低声笑起来，“叶公子，你说话……真直接。”

叶卿笑了笑，善解人意地没再继续谈论月如霜。毕竟她们是姐妹，她说的太多，只会让月如华尴尬。

“二公主，来到雪国后，您还没有在京都好好逛一逛吧？”

月如华遗憾地道，“是呀，只有七夕节那天出去过一次。”

叶卿交朋友的劲头又来了，邀请道，“您有时间的时候随时可以来找我，京都哪里好玩儿，哪里有好吃的，我最了解了。”

月如华一听叶卿的话，急忙点头道，“好呀，希望叶公子到时不要嫌我烦就好。”

两个人瞬间被打开了话匣子，像是相见恨晚，又像是久别重逢。正在两人说得热闹起劲的时候，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二公主，我们又见面了，本王与二公主真是有缘啊。”

叶卿闻声抬头，眼前的这个男人，容貌与慕容靖有几分相似，长得并不难看，只是看起来身形瘦弱萎靡不振的样子，一双眼睛猥琐的在月如华身上上下打量。

月如华和叶卿眼神同时闪过一些嫌恶，却又不得不起身行礼，“见过离王。”

“二公主不必客气。我看二公主闲着也是无聊，不如让本王陪你去花园走走，可好？”慕容离说着伸手就要去扶月如华，叶卿不着痕迹的扯了一下月如华一把，将人挡在她身后。

慕容离顿时怒形于色，语气也变得冷起来，“你是谁？敢拦本王？”

叶卿低声回道，“离王殿下，在下是叶卿，刚刚并无不敬之意。只不过，二公主和我要在此处等我师父沈丞相，所以还请离王殿下谅解。”

慕容离一听叶卿是沈岚的徒弟，心里多了几分忌惮，语气也缓和了不少，“原来是沈大人的徒弟。既然二公主还要在此等候沈大人，那本王就不打扰了。二公主，改日本王再陪你去逛御花园。”说完又看了一眼慕容华，眼神带着赤luoluo的不还好意。

待慕容离走远了，月如华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我只和这个离王见过两次面，可每次他总是纠缠不休，幸好今天有你在，不然还不知道怎么摆脱他呢。”

叶卿低声提醒道，“慕容离这个人放浪不堪，公主你要多加小心。”

月如华点了点头。

两个人继续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家常，一直到晚宴快开始的时候，沈岚和月如霜才回来。

沈岚的脸色不太好看，月如霜脸上倒是带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挑衅的看了一眼叶卿。

叶卿很想问问沈岚，他和月如霜说了什么，却一直没找到机会。她以为自己和沈岚表明了身份，解开了误会，应该相处的更融洽才是，可没想到变得比从前还生疏了。

自从那天之后，沈岚就开始有意无意地避着她。叶卿有好多疑问没有想通，她想去问他，她想告诉他自己现在仍是女人，可她却连沈岚的面都见不着，甚至连风无间也没了踪影。

叶卿突然意识到，如果一个人诚心要避开你，你可能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

今天，她听说沈岚要带着自己参加皇后的丧葬典礼，以为终于等到了机会，可没想到连月如霜都有和沈岚单独相处的机会，而她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上。

回沈府的路上，沈岚一直闭目养神。

叶卿忍了好久，最后还是先开了口，“师父，雪国真的要和花国打仗了吗？”

沈岚睁开眼，淡淡地道，“嗯。”

“师父你会去吗？”

“嗯，会去的。”

“那，要打多久？”

“应该不会太久。”

她不知道沈岚为什么又变得少言寡语起来，兀自纠结了许久，却越来越沮丧。她突然觉得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现在不想再问出口了。至于他和月如霜说了什么，她也不想知道了。

她赌气似的望向窗外，过了许久，她忽然想到一件事。皇后离世，慕容靖要守孝一年，是不是他就不用娶月如霜了。

“师父，太子要守孝，他还会娶月如霜吗？”

沈岚皱了皱眉，“你很关心慕容靖？”

叶卿一愣，“没有，我只是觉得他和我前世很像。看着最疼爱自己的人离开却无能无力，那种感觉很孤单，也很无助。”

听了她的话，沈岚的眸子暗了暗，没再说话。

叶卿以为她提到前世的事，让沈岚不开心了，便也不敢再开口。

两个人安静的面对面坐着，一个若有所思，一个表情凝重。仿佛周围一切都与他们无关，又似乎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打碎这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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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皇后薨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