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霁云给了江枕月递信，邀她外头一见。

江枕月如约前来，却得到一个消息。

陆守仁去了江家，找江流昌商议着事情，应该是朝中动向的探查，陆守仁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挑起了这一场纷纷弹劾他的争端。

江枕月听闻，只是冷笑：“他想要的是自己的前程，我不帮他他就自己去。”

“他还让你帮他了？”温霁云沉眸，“我倒是听他说过一句，他说他要去江府，本来我也想要跟去的，但是他让我不要跟随，说是私人小聚。”

“没有，只是许霜清来找我，让我去找我父亲。”江枕月很痛恨江流昌的认人不清，明明自己和母亲都劝过他不要和陆守仁多来往，可是江流昌不听。

江枕月多问了一句：“若是他们知晓此事背后的人是谁，我父亲，江流昌会如何？”

温霁云不能给江枕月答案，他思忖了些许，对江枕月说：“那就要看陆守仁如何行事，如何决断了。陆守仁想要他活，他就能活，但陆守仁想要他死，他也只能以身殉道。”

道，什么道？是为了陆守仁的前程，铺好的道路吗？

江枕月摇了摇头，她不喜欢这些虚伪的交往，不喜欢在朝堂争斗，人活得不像是人，每个人都是带着面具交往。

她说：“温霁云，当初你是不是也看不懂这些，所以才远离的这些朝堂争斗？”

思绪飘远，温霁云没有回答，他靠着窗边，看着外头的风景。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一切，都不用再提起来，温霁云心中暖意，知道江枕月在体贴自己，这一刻，他好像离江枕月很近。

这样的情愫还没消散，但是楼下的热闹，吸引了温霁云。

“你在看什么？”江枕月也站起身，想要看看楼下有什么新鲜的事情。

她看到了方知念。

这个小木匠很多天不见了，站在楼下，正对着醉春楼站立，在和人争辩着什么。

听着字字句句，应该是要进去赎人。

“小木匠来赎什么人？”江枕月说完便看向温霁云，“他不会是来给苏雪霁赎身的吧？”

温霁云不置可否，他笑了笑：“这些日子，他都在赚钱，也许是攒够了钱的吧。”

小木匠能赚多少，为了能进醉春楼，给苏雪霁赎身，这要打多少的家具呢？江枕月眉头紧皱，她忽然觉得难过，这世间，有好多的遗憾。

争辩的缘由，大概也是没钱。

“下去看看？”温霁云见江枕月好奇，便邀请她去亲眼得观。

小木匠逛青楼，这可是第一回。虽然说这里头没什么行当的歧视，但是老妈妈看着小木匠通身的穿着，挖苦着讥讽：“这位小爷是第一次逛这里吧，我们这里可费许多的银钱，你有吗？”

方知念目光坚定，丝毫不理会那些冷言冷语，高声道：“我要给一位姑娘赎身。”

“谁这么倒霉呢？”

方知念挺直腰板：“要给这里的花魁娘子，苏雪霁苏姑娘赎身。”

众人一听，都大笑开来，花魁娘子，这里的头牌，醉春楼怎么可能放人？放不放人暂且另说，就这个小木匠浑身上下的衣裳都打着补丁，如何能有钱？

真是没见过世面，什么都敢说的人呢。

老妈妈捂着嘴巴笑了开来，身子也都前倾，都要贴到了方知念的身上去。方知念躲开，又被老妈妈嘲笑：“恐怕还没被姑娘家贴身玩过吧，小爷，我劝你啊，多来我们这里看看别的姑娘，到时候你也就不会想着要给赎身了。”

“你进来呀，玩一玩呀。”

欺人太甚，江枕月想要上前，但是被温霁云拦住，让她静观。

“他如果真的进去了怎么办？”

“那就让他进去，看看这人世间，苏雪霁也在里头，怕什么。”

江枕月不答话，她看了一眼温霁云，又想到之前温霁云在这里头装模作样，为了让陆守仁信任自己，在醉春楼流连。

她酸味有些大：“温大人在这里头，倒是有过快乐日子，自然也觉得是人都要去体验一番。”

温霁云也不争辩，这样为着他吃醋的江枕月，有些可爱的。他捏了捏江枕月的脸，说道：“这里头也不好的，但是这小木匠想要的人，不是在里头嘛。”

天底下男子的话不可尽信。

方知念没有进去，他将自己的银钱都摊开来，给那老妈妈看了。老妈妈捂着脸笑，用团扇将方知念手中的银钱拨弄来去，将方知念的手心弄得痒痒的，最后她残酷地开了口说：“可是啊，你这些钱，只能进去，让一位姑娘陪着你喝茶。”

这么些天的努力赚来的银钱只够一杯茶，还不是苏雪霁？

方知念心中绝望，他看着醉春楼的雕梁画栋，都看出了幻觉，他怎么觉得那楼上有人看着他，而那看着他的人，长得却像是苏雪霁呢？

真是荒唐可笑了，那本来就是不能触碰到的人，只不过是一次重逢的相见，为了那么一点旧情，值得吗？

垂头丧气的方知念心中慌乱，想的都是苏雪霁，他都没有注意到眼前有人拦住了去路。等他撞到肩膀站定，这才看到眼前衣着华贵的人，身边还有一位容貌俊秀的女子。

他是认得这位女子的，那日在马车上，这位女子和苏雪霁同坐。

方知念瞪大了眼睛，指着女子：“这位姑娘，我们见过的。”

江枕月被认出来，她扬唇：“小先生还记得我。”

“你们二位，为何拦住我的去路？”方知念叹息，“你们也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你想见苏雪霁吗？”温霁云没有斡旋，只是问他。

“公子有法子？”方知念眼睛变亮，也来了精神。

“法子倒没有什么好的，但是我有钱。”温霁云掂量了自己的荷包，丢给了方知念的怀中，对着方知念也莞尔一笑。

这里头的银钱，足够见到苏雪霁一面了。

“方公子，”江枕月叫住方知念，“你想要赎苏雪霁出来，是好意，但是你也得见一见苏雪霁，问问她愿不愿意。若是她愿意，那么你也能有个念想，也能为了她拼命，若是她不愿意，那么前尘往事，就只能放在心里了。”

“这是她让你同我说的吗？”方知念抓住了一丝希望，“她都不和我相认，明明她第一眼也认出我的，我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我想知道她需不需要我。”

“这不是她同我说的，但她也许有自己的苦衷，既然重逢，人总要见一面的。”

“那这钱？”方知念犹豫，“我并不能立刻还给你们......”

“不需要还，这些就当是送公子一份大礼。”

“为什么？”方知念不明白。

江枕月说：“人世间最难得的是遇到真心人，一份真心，是多少钱都换不来的，方公子有一片真心，就当是我为苏雪霁，买了你这一片真心。”

是为了成全，是为了能修正遗憾。江枕月想，若是苏雪霁能有个机会，将过去的残缺填圆满，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不像她，从前被虚假怯懦之心耽误，也误了自己。

他们看着方知念转身回去醉春楼，也都准备打道回府。温霁云看了一眼江枕月，他察觉到江枕月的情绪不对，一路上他们也少有言语，直到快要到了陆府，温霁云才说出口。

“你帮方知念，在为他们怜惜，也是在为自己难过吧。”

江枕月点头，她说：“方知念并没有出现幻觉，我看得清楚，苏雪霁就站在楼上，偷偷瞧着方知念。苏雪霁对方知念，也是有情的。”

既然有情，那么就不应该错过。

“但这世间，有情人太多，也不一定都是能善始善终的，”温霁云握住了江枕月的手，轻轻捏了捏，“苏雪霁是可怜人，但是她不能跟方知念走。”

太子还需要她，在扳倒陆守仁之前，方知念和苏雪霁，不可能有结果。

“那你还帮方知念？”既然温霁云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什么还要帮江枕月给方知念一个虚幻的念想呢。

“我这是帮你，”温霁云看向江枕月，“你心存善念，要帮他，那我定然也要帮你的。”

“江枕月，你这一辈子，并不会独善其身。你有七情六欲，你是这天底下最良善心软的人，你说你不坠七情六欲，不过是害怕，不想要受到伤害。等此事了结，你想要的平淡生活，我会陪着你，我会许诺你。”

“你永远不用害怕，被人背叛抛弃，因为我不是沈轻侯。”

下马车前，温霁云这样对江枕月说道。

先前是太子被限，陆守仁风光，如今太子的困境得解，担忧的是陆守仁。风水轮流转，陆守仁的气数，马上就要尽了。

前路，好像光明璀璨，那些念想，似乎触手可及。

陆守仁今日难得没去醉春楼，而这么些日子的耕耘，许霜清的肚子也没有一点动静。太子与陆守仁这次算是撕破了脸皮，来日的君王和重臣要在此分出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