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分出的高下,不是简单的胜负,而是看这来日的君王能否压得住权倾朝野的重臣,所有人都在等,想要看看这太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作风。
朝堂上的事情,江枕月自然难以得见,但她每日去问安,看到心绪不宁的许霜清,大概也能猜出几分。
许霜清担心的事情有许多,一是担心陆守仁是不是能平安渡过此劫,二是担心自己的肚子为什么还没有反应。
江枕月不能做别的事情,只能安慰她陆守仁会没事的。
许霜清拿着手绢抹眼泪,偏偏这时候,入了秋的天气总是下雨,外头一个惊雷,要把许霜清给吓坏了,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这什么动静,这样大的雷,好像要把人心都震碎了。”
“是不是老天在提醒我啊?”
江枕月见这样子的许霜清,心中可怜,她说:“夫人,只是外头的天气不好,要下雨了。”
“可是老爷现在还没回来,朝堂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啊。”
后来江枕月也懒得劝说了,只陪在一旁,等着许霜清看她不爽了,埋怨她冷血一句话都不说,让她回去,这才能够得空解脱。
这是这一回不同,这一回是温霁云神色凝重地回来,对着许霜清和江枕月行礼。
许霜清见状,还以为发生了什么,连忙问:“老爷可回来了?”
“陆大人还未回来,但夫人放心,半个时辰内,陆大人就回府了。”温霁云说完,并未离去,还是站在原地,似乎还是有话要说。
江枕月听闻陆守仁没事,心中冷了大半,后头的事情她也没什么兴致,见温霁云如此,她便站起身来,对着许霜清要道别:“既然陆大人平安,那么我先回去了。温大人似乎有话要和夫人说,我不便听。”
温霁云开口:“其实此事,事关小夫人。”
江枕月没想到温霁云会和她说话,自己会卷入这一场事件中。她看不懂温霁云严重的悲戚,她还试图笑了笑,开口:“我?我能有什么事情呢?”
“今日朝堂上参奏,有人参了江流昌江大人,说江大人流连醉春楼,涉嫌贪污受贿。”
这朝堂中的风向,本来是对准陆守仁的,可如今不但没有扳倒陆守仁,反而让江流昌陷入进去了。也是,江流昌是陪着陆守仁去的醉春楼,陆守仁一掷千金的时候,都有江流昌在侧,那些太子想要鼓动的流言,也只不过是流言,没有实际的证据,陆守仁下想要移花接木也不是不能做到的事情。
只是谁都没想到,陆守仁会直接推江流昌出来背锅。
江枕月脚底生根,不可置信地看着温霁云,她摇了摇头:“我父亲,贪污受贿?”
“人证物证皆在。”温霁云对着江枕月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很严肃,要江枕月宽心,先别着急。
怎么能不着急呢?江枕月心中倒不是担心江流昌,那是江流昌自作自受,虽然江枕月说江家和她没关系,但是江家到底还有一个她的母亲,方温清。
“皇上如何说?”
“皇上说,既然证据确凿,便要带人去抄家了。”
江枕月晕了过去,她没站住脚,也顾不得在众人的眼前。她最后记得的是许霜清的大喊,还有一双手抱住了她,应该是温霁云,随后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江枕月再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芳菲在她的身边,担忧的神色看着她。这让江枕月想起了她刚重生醒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景象。
她艰涩地开口:“我是死了吗?”
“小姐说的这是什么话,可不能乱说。”芳菲本来就担心,听到江枕月这样说话,眼泪往下掉。
哦,还没死啊,江枕月觉得浑身都被束缚住了,她要起来,口干舌燥也想要喝水。芳菲见状,将她扶起来,把水递给了江枕月的嘴边。
江枕月想起来了,这和重生的时候,不一样。那时候她的身边还有方温清,这时候她的身边只有芳菲了。
她晕倒,是因为听到了江家要被抄家。
她才润了喉咙,就忍不住看向芳菲:“江家,如何了?”
芳菲别过头去,没有回答。
江枕月心中急切,她抓着芳菲不放,目光都是渴求:“你只需要告诉我,不需要向我隐瞒。”
芳菲面露难色:“小姐,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说。温大人说,若是你醒了,问江家的事情,就找他,他和您说。”
“那他人呢?”江枕月顾不上什么,“你让他来啊!”
“温大人此刻在前厅,听陆大人的差遣,要等晚上。小姐,您先把药吃了,大夫说您身子本来就弱,冬日里吹风受冻还没好全,眼下又急火攻心,要好好静养。”
那就等,等到晚上,等到温霁云来。
江枕月只想要知道自己的母亲是不是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本来就不赞同江流昌和陆守仁结交,当初也劝说了许多次,可是江流昌不听,导致今日的大祸降临。这本也不用让方温清来承担罪责,江枕月害怕的是母亲以一家主母的身份,想要陪着父亲一起经历磨难。
夜晚从来没有来得这样慢,江枕月靠在枕头上,面色倦怠,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像是被人抽走了魂魄。
温霁云进来的时候,看到这样的江枕月,他心疼地坐在床缘,伸手要摩挲着握住江枕月的手。
芳菲见此情形,出去守着,也带好了门。
“陆守仁不会过来,他知晓你晕倒了,吩咐大夫在这里煎药查看,小心养着。”
“温霁云,我想要知道江家的情况。”
“江家被抄家,贪污受贿的证据实在是充足,数额太大,江流昌被赐死。江家所有的家产全部充公,上缴国库,皇上盛怒,但是念在你父亲敬职敬责多年,特意免了家眷性命,只让他们日后勤勉,度过余生。”
江枕月悬着的心松了一口气,她闭上双眼,平复自己的呼吸,而后她对着温霁云惨惨一笑:“那就好,母亲还在就好。”
“你父亲的那个姨娘,听闻抄家的事情,立刻就收拾了东西细软,去投奔了沈轻侯,你妹妹家中。”
人之常情,江枕月本来也没觉得许姨娘能够为了江流昌守节,江枕月点了点头,她说:“等什么时候,我也把我的母亲接过来,一家人总要一起住着。”
“父亲认人不清,被陆守仁抛弃顶了罪,这也是他自己咎由自取吧。”
江枕月想,她今日终于能真正的和江家没有了关系,可是她心中并不高兴。她多少次想过,若是自己摆脱了江家,会是什么样子的。她心中虽然恨自己的父亲,可到底那还是她的父亲。她口中说着不在意,可是心中还是会痛。
这疼痛,是陆守仁带给她的。
陆守仁作恶多端,自己做了的错事,竟然要别人替他承担,而他逍遥法外。视人命如草芥,来日朝堂之上,也不会服气太子,那么这天下,变成谁的天下可真不好说。
江枕月过被风月耽误,只沉溺在自己的难过中,死得太早了,后头的局势如何,温霁云他们到底成功与否,她都不知晓。
这时候,她更像是和上天赌自己的命运,自己的选择。
看自己会不会赢。
“枕月,你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温霁云看着江枕月的神色,缓缓道:“令堂说,江家如此,是她未能尽到责任,她不应该逃。所以,她在房中自缢,并没有苟且偷生。”
骗人的吧,怎么会这样?江枕月盯着温霁云看,像是要明白温霁云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在骗她。她抓住温霁云的手,几近哀求地开口:“不是这样的,你在骗我对不对,是母亲不想来我这里,所以故意这样说的。”
“枕月,节哀。”
这像是母亲能做出来的事情,江枕月知晓自己母亲的秉性,也知道若是她亲自去了,也会是这个结果。她没能够改变这一切,她多少次想要劝母亲,不要用情太深,不要将整个江府都扛在自己的肩上。
方温清的死,不是一次,上一世也许她也是这个结局。
一个人,再不管如何,重来一次仍然坚定不改其志,那该是多么的坚定又让人难过。
江枕月实在受不住,她闭上眼睛,再一次跌落在了温霁云的怀中。
这一次没有晕,温霁云惊慌地抬着江枕月的脸,他从未见过江枕月有这样难过的情绪,泪如何都止不住,那样瘦弱的身子就在温霁云的怀中颤抖,仿佛在温霁云的心上剜了一刀。
“枕月,别害怕,陆大人派人厚葬了你父母,你也可以安心了。”
温霁云为从前自己疑心江枕月而感到愧疚难过。那时候他心中虽然仰慕江枕月,但是仍然担心有许多的变数,虽然生在江家,江流昌这个人是不怎么样,但是江枕月被她的母亲养得极好,江枕月,是随了她母亲的。
“我如何能安心啊,温霁云,凭什么该死的人不死,总有善良的人为他们的错误承担责任?我母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在世的时候被许姨娘欺压,她心善柔软地不计较,即使江流昌的心思不放在她的身上,她做的也只是自省其身,没对江流昌有任何一点怨恨。
偏偏是这么点没有用的善良,让她最后丢了性命,随着江流昌而去了。
江枕月不知道她的母亲方温清对江流昌是不是有些爱,是不是也不爱。但是爱和不爱,在方温清的手里,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在方温清的眼中,她既然嫁给了江流昌做妻,就要将这个正妻做好。
爱是渺小的东西,是世间最寻常最珍贵也是最能够被轻轻抛却的东西。
是束缚住人,毁灭掉人的东西。
“江枕月,谁都没有做错,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没有对错的。”
你选择了什么,就要面对什么,就要将这一条路走下去。
温霁云轻轻拍着江枕月的后背:“没事的,江枕月,我会陪着你,一直都在你身边的。”
爱虽然是束缚住人,毁灭掉人的东西,但是也能成就人,也能爱人。
江枕月抱紧了温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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