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盛宠

“这是规矩,”时月似是规劝一样,“没有因为大王觉得美人委屈,就一定要坏了规矩的道理。”

夫差面色不改,反而更坚定了一些似的,“那就换个规矩。”

时月大抵是不懂夫差的心情的,就连夫差自己也不太明白自己的心情,但他却是就这样铁了心地要对郑旦更好一些。

……即使郑旦看上去像是不大领情的样子。

郑旦换衣服用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换好衣服再出来的时候,夫差仍然是坐在正房中唯一的榻上,姿态都没变上一变,几乎要让人以为他是被冻住在了那里。

郑旦往夫差身边靠近两步,还要再行礼的时候,被夫差抬眼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动作没能继续下去,只好有些讪讪地扯着嘴角笑了一笑,“大王。”

夫差淡淡地“嗯”了一声,拍拍自己身侧,“过来。”

郑旦有些犹豫。其实仔细算过来,夫差只见过她三面。她不知道夫差究竟是为什么毫不掩饰地表现出对她的兴趣,却总觉得这种感觉让自己并不那么高兴。

——她现在才发现,在她心里,其实与夫差并不是那么熟稔的。即使她那样确认她的至死不渝,那样确信自己的深情。

见她站在原地不动,夫差的眉已经蹙了起来,心中不悦,便也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夫差的脸色黑得很快,像是五月里突然阴下来的天。郑旦看见他这表情,连忙顺着他的意坐了下去,只是还有些不大自然,身子有些僵硬。

大概是因着有郑旦方才的表现做对比,即使是这样,夫差好像也很满意了,脸上终于是和缓了下来,挂上了一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痕,“在这住下以来,过得怎么样?”

郑旦本想规规矩矩地作答,对上夫差问话时候看着像是很是期待的眼神,没来由地便把自己本来已经准备好的回答咽了回去,似乎带些真心地看向夫差,“妾觉得都还好,只是吴宫这里地界本就大,又只得桂姬时月两人帮衬着,多少有些忙不过来。”

其实郑旦这句也不全然是真心,多少带些试探的意思。随意增添人手,其实已经算得上是逾制,但郑旦不知为何,收回自己敷衍的想法后,脱口而出的便是这句。

她说这话的时候仔细看着夫差的表情,倘他神色有丝毫变动,她便会先行收回自己的话,以玩笑带过。

“恰巧刚刚儿我也这么觉得,你这边的人手未免太少了一些,”却不想夫差不假思索地同意了这句话,又像是想了想,还是把本来准备答应的话先按下,“只是别的宫里都没私下添人的先例。”

郑旦本来也没真的想夫差答应她这算是有些无礼的要求,见他有些犹豫,忙接着他的话,“是妾失言了,大王不必太过为难。”

听见她这句话,夫差已经偏于舒缓的表情又像是有些不悦了,“这些小事,又怎么算得上是为难?”

这下郑旦也有些搞不懂夫差究竟想做什么了。他一会儿说着没有先例,另一面却又说不算为难,让郑旦有些猜不透,他究竟是如何想法。

在郑旦为他这听起来有些矛盾的言辞犹豫的时候,夫差则眸光灼灼地看着郑旦,似乎是满含着期待,却又无法让人确切地知道,他究竟在期待什么。

郑旦回神的时候,看见他这样的眼神,一时间觉得自己像是被捕获了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夫差这一刻的眼神太过具有侵略性,即使夫差是在刻意压抑着,却还是让郑旦直觉到危险。

下意识地撑着榻边稍稍后移了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距离,郑旦才觉得稍舒服了一点。

但这“让人察觉不到”也只是她的错觉罢了,因为在她自觉安全的下一秒,夫差就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沉声问道,“你躲什么?”

夫差的面色便又不好了起来。郑旦启唇正要解释,却没留神打了个喷嚏出来,“啊——嚏!”

她方才是正对着夫差的,是以这个喷嚏也毫无悬念地被打到了他身上。

方才的尴尬气氛瞬忽间被更加尴尬的气氛叠加了上来,郑旦悻悻地看着夫差被她这个喷嚏似乎有些吓到呆滞住的模样,顿时有些不落忍,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握住自己的衣袖,正欲替他擦拭,却也被握住了。

夫差就这样握住她的双手,把她的双手放了回去,看上去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抓着瓷娃娃的手似的,“这还是着凉了。”

他说话的语气太过温柔,几乎都要让郑旦怀疑这个人是否与她记忆中的那个吴王夫差是一个人。

郑旦看着他像是等着她回应的眼神,终于还是服了软一般,没刻意做出什么逢迎姿态,而是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笑着看他,“不妨事的,用不了几天就能好。”

“那也还要几天,”夫差似乎也察觉到郑旦并非极愿意有过近的身体接触,莫名地也克制了起来,做得规规矩矩,倒像是郑旦是君主,他才是诚惶诚恐,生怕被厌恶的美人一般,“算上今日,也顶多只算得上第一天——怎么偏偏这么不注意身子,寺吁年纪尚小不懂事,你也跟着她闹。”

看似简单的几句话,却在无意间就将两个人的距离拉近了,仿佛寻常人家的夫妻,偶或聊起自家淘气的小姑子。这话温情太过,不由让本来还有警惕的郑旦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不知为何,这种气氛并不让郑旦觉得讨厌,甚至让她有种沉浸其中之感。郑旦想,大抵是雅宴时候,落在她身上的梅子酒太过浓烈,以至于她没有饮下,都能有微醺之感。

“可现今再懊悔,不是也晚了,”郑旦笑着将手收了回去,放在自己膝上,脸上竟也真的浮起一丝如同酒醉般的酡红,“众位美人都淋了雨,又何止妾一个。”

“她们和你又……”夫差听她的话想要反驳,却还是收了字眼没说出来,只是微微阖了一些眼睛,用余光便只能看见郑旦的裙摆,“寺吁并不是小孩子,会做这种淋雨赏花的事情。”

郑旦明白夫差话里隐藏的问询,便主动开了这个口,“是妾的错。”

夫差却没接着她这句问下去,而是若有所指地看着郑旦,“今日政务繁忙,寡人有些困了。”

这大概便是又不想听下去的意思了,郑旦适时地住了口,朝着时月使了个眼色。

天色渐渐黑了,时月接到郑旦的眼神,忙手脚利索地去点亮了白银烛台里尚且剩下的半支银蜡。不算太张狂的火苗一跳一跳地,将两人身影投在他们身后。

灯火亮起来,郑旦带着刻意做出的温柔笑意,轻声地劝说夫差,“晚食尚未用过,大王总不能空腹睡下。”

夫差却似没听到似的,盯着郑旦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寡人困了。”

郑旦突然就觉得这一世的吴王太过不可琢磨,他究竟是个什么想法,郑旦竟然全然猜不到。

夫差的这种难以琢磨与猜测,让他们之间屡次进入这种尴尬境地。他既不喜欢她的讨好,也不喜欢她的刻意疏离。可是这样的话,郑旦就不大知道应当怎么处理这其中的尴尬。

郑旦对他这样的反复无常有些不知所措,有些尴尬地看着夫差,“那大王便早些歇下吧。”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无法彼此理解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正如你在说甲乙丙丁,而她想到的却是子午寅卯。虽然都可以计数,却根本不是一码事。夫差发觉这个问题以后,终于放弃了让郑旦自己悟出来的念头,而是直接动了手。

被夫差这样毫无预兆地扯了一把,郑旦的身子歪了歪,然后便看见了夫差自己躺在了榻上,似乎是有些气闷地牵着她的手指,按在了他的额头两侧,“给寡人按按。”

所以说直接下令要比让她猜更省事一些,也更不费脑子一些。

郑旦连忙扶着他的头,轻手轻脚地拿了玉枕垫在他脖子下面,伸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按捏起来。

夫差这才算是真的舒服了一样,眯起了眼睛,有些像是被顺毛顺得得了趣味的猫儿,“说吧。”

郑旦觉得自己眼皮忽地跳了一下,手下动作没停,露出了有些懵懂的表情,“大王要妾说些什么?”

“刚才你想同我讲什么来着?”夫差干脆闭上了眼睛,使人从他的表情都能看出明显的放松感,“方才在花园里,是怎么了来着?”

这无疑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现在大可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告小状了。郑旦却对夫差这句话顿生警惕——她的前世,可是因为嫉妒,试着在夫差耳边吹过西施的枕头风的。

后来夫差便不大喜欢往自己这边走了。倘自己还是前生那样,说不定这时候夫差这样说,她便会毫无顾忌地把自己的委屈诉之于口。

可她却有着前世的记忆,即使夫差从一开始的反差就这样大,她还是没能接受这样对她来说太过突兀的变化。是以她只能带着得体的笑容,若无其事地回一句,“只不过是叔姬年纪尚小,淘气而已。”

夫差不知为何叹了一口气。

夫差:你想要什么,我希望你能开口和我说。

郑旦:这也是我的想法。

夫差:自我回来以后,就什么人,什么事都不能为难你。

郑旦:因为最大的为难是你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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