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门曾是仙界最气派的门派——毕竟,它是仙界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奠基立宗的仙门。
可再鼎盛的门派,在一场灭派绝门的争夺,都会付之一炬,千年过去,竟不过是一个废墟罢了。
琼楼玉宇皆作断壁残垣,仙草奇葩尽成野丛杂芜。死寂笼罩四野,只余风过石隙的呜咽。唯有那些散落的雕梁画栋残片、依旧浩瀚铺展的巨型地基,以及几缕顽强闪烁的仙法灵光,仍在固执地勾勒着当年宫阙万千、气吞云海的盛景,反衬得如今的苍凉愈发刺骨锥心。
这地方早被仙界视作不祥之地,更是各大门派的禁地。莫说被娇养长大的阮家兄妹,就连有所历练的追言也从未踏足。
“那阮公子为何要冒险来此地?”追言看着眼前的废墟,眉头紧锁。
“还能为啥?好奇呗!”拾伍答得理所当然。他本是魔族,仙人那些讳莫如深的禁忌,对他半分约束力都没有,“这地方我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也没见着什么怪事。依我看,说不定是那阮云瑛得罪了人,才出事的。”
拾伍的确不是完全地在胡说八道。拾伍见过阮云瑛几面,那位长云派少主整日被关在深闺里,性子比姑娘家还娇弱。修为平平,毛病却多,凡事都要讲究,仗着家世行走自然能顺风顺水,可这般性子要是自己往外闯,惹祸本就是迟早的事。
“你才出事了呢!”阮持盈攥着衣角,小声反驳,话里却不自觉印证了拾伍的说法。她眼眶微红,声音软下来:“其实……是我和哥哥约好一起来的。爹娘管得严,我们实在好奇,就想着趁娘亲生辰那晚偷溜过来。只是我被娘亲叫去试新衣服,来晚了些……”
一旁的路卿月听得心下微哂——说他们胆子大,做事还要结伴偷着去;说他们胆子小,家长明令禁止的事,偏要冒着风险试。
或许感觉到他人的无言,阮持盈又补充:“不只我们,学院里好多人都偷偷来过!这毕竟是仙界第一门派,谁都想来亲眼看看……”
更不必说那些传奇轶事:路归白以凡人之身自成仙第一,路卿月由仙入魔为尊。哪怕是世人眼中的“反面例子”,也挡不住少年人对传说的向往。
一向恪守规矩的追言闻言,表情微裂,深深看了阮持盈一眼,终是无奈一叹。
“好了,”路卿月将话题拉回正题,“你哥哥是何时离开家的?”
阮持盈垂眸想了想:“太阳刚落山没多久,大概是戌时。”
“那你们怎么确定,阮云瑛是在这里失踪的?”
追言立刻接话:“昨日仙督在此地与一头五品妖兽恶战,就是在这发现了阮公子的随身玉佩。”
“区区五品妖兽,于仙督而言,算得上‘恶战’?”路卿月淡淡指出追言那夸耀仙督都心思。
妖与妖兽,天差地别。开灵智者为妖,虽具通天之力却蒙昧混沌者,仅为妖兽。此类孽畜常被人驯养或受异力催生,依实力分九品,一品为末,九品为极。
那位与她难分伯仲之人,怎会将五品妖兽放在眼里?更蹊跷的是,为何将那妖兽放入凡间?
还有一事令人生疑——
“长云派少主失踪,他们不该彻底搜查此地吗?”
即便对此处有所忌讳,但亲子失踪,怎会不全力追查?可现在这里除了他们,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应该是查过的吧?”阮持盈语气不确定,指尖微微发颤地从怀中摸出枚玉佩——那玉佩雕成并蒂莲模样,玉色温润莹白,正是阮云瑛的“同心莲”法器,“仙督派人把这玉佩送回家时,娘亲直接伤心晕过去了。”
路卿月瞥了一眼,并未接过。她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废墟,一草一木,满眼荒芜,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终究是物是人非。
这般蹊跷的安静,绝不是正常反应。案子里牵扯了仙督,又牵扯了整个长云派,能让双方都如此“平静”,阮云瑛的失踪,恐怕牵扯极广,甚至真的可能和当年一元门的旧事有关。
未及细思,一声尖锐的惊呼撕裂沉默!
“啊——!”
一团突兀的黑气猛地朝四人冲来,快得让人避无可避,直接将原本站得极近的四人冲散。阮持盈身法不稳,踉跄着往后倒,眼看就要摔得脸着地,路卿月却如影掠过,方寸不差地滑过黑气,旋身一捞,稳稳拦腰接住了她。
那黑气如同活物,如同来自深渊的潮水,瞬间弥漫开来,将他们团团围困!它汹涌、混乱、无休无止。拾伍挥掌击去,黑气被打散又瞬间凝聚,反而更加狂暴地反扑!
路卿月始终拦着阮持盈的腰,脚步不停躲避黑气,声音急促却冷静:“抓紧我。”
阮持盈缩在她怀里。
路卿月本就比寻常女子高挑,高出了阮持盈大半个头,此刻微微俯身护着她,竟将阮持盈完全罩在了怀中。
有了安全感,阮持盈急声问:“这些黑漆漆的是什么啊!”瓷娃娃般的脸皱成一团,甚至焦急到语气听起来十分娇蛮,还有些质问的感觉。
路卿月边与黑气周旋,边短促回答:“诡术!”旋身之间,并指如剑,虽无法力流转,凛然剑意却已将周遭黑气暂逼退。
然而这只是权宜之计。黑气迅速重聚,不再散逸,反而在空中高速旋转,掀起大风狂沙,迷得人睁不开眼。
“追言!”路卿月突然高喝一声。追言的白衣在黑气中格外显眼,她借着风沙里依稀的身影,掌心凝力,干脆利落地将阮持盈推了过去——那力道半分没留怜香惜玉的余地,几乎是把人“扔”到了追言身边。
而她自己,借着推人的惯性,像片红叶般掠进了已然成型的巨大风漩涡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其余三人只看见飓风骤然狂暴,一道红衣身影被瞬间吸入,连呼救都来不及。
“快救人!”
可却已经来不及了,那高速旋转下风漩涡骤然暴烈地爆炸开来,释放出浩瀚的能量,将众人冲到在地。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透明的保护罩凭空出现,它接连天地,将风旋涡释放出的冲击力尽数抵挡在外。
“仙督!”
狂风渐息,尘沙稍定。一人身影悄然显现,身姿挺拔如孤松,衣飘飘不染尘,周身气息清冷坚定,仿佛方才那场惊变与他毫无干系,唯有那出鞘的剑证明着他参与了这场战斗。
“诡术。”慕景的声音平静无波,他指尖微动,一缕金光试图捕捉黑气轨迹,“魔尊所创,以符为媒,借天地万物之力。门槛极低,威力…却可通天。”
他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这操控者手段之高明,力量之磅礴,竟能随心所欲地赋予无形之气万千形态与杀机。如此境界,记忆中唯有一人可达。
慕景望着废墟深处的主殿残骸,眼底似有深潭,不知在思索什么。旁人只看见他一袭胜雪白衣,孑然而立,仿佛与这片凋敝的天地格格不入,又似已融入其中,携着那似有若无的孤寂。
见到他那平静的背影,众人刚稍安心,却听见拾伍一声惊惶呼喊——
“路过!”拾伍惊慌四顾,“她不见了!肯定是被黑气抓走了!”
“路…过?”慕景低声重复,眸中微光一闪。随之,他手中的熹微剑隐隐透出蓝光。
……
而废墟深处无人知晓的角落,路卿月捂着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方才她强行催动沉寂的气海,逆流闯入风暴之眼,将绝不部分冲击力全引到自己身上——纵然是魔尊之躯,硬抗这般冲击,内腑亦难免震荡。
她抬手,指腹随意抹去血迹,站直身躯,抬头望去:黑气已经散了,只余下一缕淡烟朝东边飘去。她循着烟迹追到一片幽深竹林,刚进林子就顿住了——
见竹影婆娑,宛如万剑齐发,直指苍穹,遮天蔽日之间,只见一名黑衣人立于竹影之下,正挥手操控最后几缕黑气。而他身前悬浮的,竟是一块紫得发莹的晶石——天元紫晶!
怎么会在他手上?
路卿月瞳孔急缩!她分明记得,当年仙魔大战,她魂飞魄散,神魂俱灭,作为法器的天元紫晶亦应声破碎,湮灭无踪。可如今,她死而复生,这天元紫晶竟也重现世间!
这是不是说明她的重生与天元紫晶有关?
念头飞转,杀意已动。路卿月双掌聚力,周身灵力汇于掌心,可周遭空气仅激起一丝微弱涟漪,便如风中残烛般瞬间消散。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转过头来,虽然带着黑色面具,可路卿月能感受到那如有实质的注视。
仅此一瞥。
他的身影便如鬼似魅,倏然消散,原地余下一缕迅速淡去的黑烟,连一丝法力涟漪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路卿月追向前去,可却什么都抓不住,她将双掌攥成拳,再次感受那种力不从心的滞涩。她又立刻松开,再次目向前方。
还未形成就落空的攻击,路卿月被无头无尾的黑衣人弄的一头雾水。
此时路卿月脑中再次回想起,少时听的那句——
“得天元紫晶者,妖界之主,号令群妖,莫敢不从!”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要进副本了
这两章是我后补的(是有存稿习惯的孩子呀),其实我能感觉出我自己写文的变化,比如最近看的书和剧都会影响我行文的思路,也算是一种印记吧
划重点:
天元紫晶是贯穿小说最重要的线索,目前不细写,在接下来的副本中会深入去讲,现在就是个引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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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故地寞,故人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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