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连环攻心束(四)

孟里荒向季凉禀报了关于卢恪的事情,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不出意外,卢恪今日便已被季叙召见。

但季叙的召见不是大张旗鼓的,也无法判定是何时召见的,或者说,他是否真的召见了卢恪。

季凉对孟里荒嘱咐道:“若是父皇已经召见了卢恪,那么此刻,卢恪定是已经死了。今夜你再去一趟惩教宫,确认一下卢恪是否还在。”

“是。”孟里荒应道。

季凉再言,“若卢恪已死,你就送小凡出宫,按原先的计划,去璧杵。”

“小凡要是凭空消失的话。”一旁的孟里芜略有担忧地说,“岂不是节外生枝。”

“惩教宫的烛火长明,是有弊端的。”季凉不多做考虑便告诉孟里荒该如何去做。

殿外天幕已黑,今夜必是不太平的一夜。

季凉不担心其他,只担心霍千凡,据他对霍千凡的了解,出宫生活怕不是霍千凡的心之所愿。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他希望霍千凡能好好活着,他想算的清楚些。

夜已深,沐青樾还昏睡着,宛若一个早已逝去的死人。

季凉没有半点睡意,他靠伏在枕头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沐青樾的睡颜。

屋内未点烛灯,暗朦朦的,只有自窗外斜淌而入的冬夜的冷色,随着夜里的黑,迷朦四散,将沐青樾的容颜,笼在极淡极淡的月幕里。

季凉微微淡笑,见沐青樾颈肩的被子没有盖好,便伸手环过他的颈肩,将被子往上拉了拉。

岂料这时候,沐青樾如噩梦惊醒般地睁开了眼睛。

季凉伸出去的手并未及时收回。

沐青樾强打着精神睁眼,眼皮重的仿佛被人揪着往下,他只能留出一道眯缝看人看物。

他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景物,微一侧头,看清了季凉,也看清了他和季凉躺在一张床上,并盖着同一条被子,还抱着他!

他立马挺身坐起,混乱的思绪齐聚,“你抱着我做什么,你还真敢趁虚而入!”

“我得守着你,你五日内出不得半点差错,刚才我只是在帮你盖被子。我若真想趁虚而入,就不会只是抱着你。”季凉跟着坐起,面有疑色,按照正常来说,服食五日病之后的昏睡,必然要超过一日,可眼下,沐青樾居然才昏睡了半日就醒了。

他抚过沐青樾的手腕脉搏,脉象却十分正常,毒应已解,他又执起沐青樾包着纱布的手,“我看下伤口。”

沐青樾立马自己动手拆开了纱布,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然不见,只留下一道淡红色的弧缝似的伤疤,欣喜道:“这算是好了?”

“嗯,”季凉放下心来,笑道,“但这伤疤,会一直留着。五日病愈疗的所有见血的外伤,都会留下痕迹。”

“是这样?”沐青樾抬眼瞟见季凉脖子上的咬痕,这痕迹在季凉白皙的皮肤上太明显了,一直都未消去,原来是因为五日病。

“嗯。”季凉询问道,“身体可有不适。”

“就是头疼,”沐青樾按了按头,瞧了眼夜色,见是半夜,疑道,“我昏睡了多久。”

“半日。”季凉轻柔地抚上沐青樾的额颊,按压着他的穴位。

沐青樾太过疲乏,没能躲过季凉的触碰。

季凉的脸近在咫尺,他的手很暖,但沐青樾额上的热盖过了季凉手上的温度。

四目相对的时候,最为不适,沐青樾极清楚的看到了季凉眼里的关怀,他一把拉下季凉的手,“我怎么半日就醒了。”

季凉也没再有所动作,起身给沐青樾倒了一杯茶,“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伤也已愈合,应是没有大碍,且先看看。”

沐青樾接过茶水,一饮而尽,“没事了你就赶紧回你自己的寝殿去。”

“不行。”季凉又躺回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好,“你昏睡的过早,醒的也早,之后的病症会十分怪异,我得在你身边。”

沐青樾扯走季凉身上的被子,藏到身后,“我可告诉你,我睡相不好,要是身边有人,我睡相就会更不好,我睡着了会踢人,万一把你脑子踢坏了可如何是好。”

“你若能把我的脑子踢坏,那也算是你的本事了,要真是那样,你得照顾我一辈子。”季凉侧身朝外而卧,闭目休憩,“夜已过半,睡吧。”

“你想的到美,”沐青樾轻轻地戳了戳季凉的背,“喂,你不走,我踹你了。”

季凉不应声,留沐青樾一人呆坐在床。

沐青樾威胁不动季凉,耐不过疲乏,最后也躺了下来,他也明白,季凉是为了他好。

其实他这床那么大,多一个人睡也无妨,只要不是女的就行。

就算是女的,相安无事的躺着也无妨。

可这人是季凉,他就觉得不对头。

他瞄了一眼季凉,随即将半边被子扔到季凉身上,“殿下千金之躯,可别给冻死了。”

季凉翻过身来,理好被子,笑道:“你舍不得我受冻。”

“我是怕你变成尸体,吓到我。”沐青樾往里挪了挪,背对季凉。

沐青樾的头仍隐隐作痛,也许是五日病的缘故,很快就沉沉的睡了去。

季凉却是被动的睡不着,沐青樾睡觉实在是爱翻身,还喜欢整个人钻进被子,他已经多次为沐青樾整理被他弄乱的被子。

沐青樾又翻了个身,整个人露在外头,只有脑袋还留在被子里。

季凉再一次替沐青樾盖好被子,他没有调整沐青樾的睡姿,任凭他毫无束缚的睡着,即便沐青樾来回几个翻身之后,越睡越往外,直将他逼至床沿。

万物沉眠的夜晚,静悄悄的,季凉半躺着,若有所思的遥望着紧闭的窗户。

月光透过窗框所打下的痕迹,无声的诉说着此刻的时辰。

这个时候,孟里荒已是去了惩教宫,季凉希望,卢恪已经按照他们的计划而行事,也希望,霍千凡能够安然出宫。

“马厩的马怎么一匹都没有了!”沐青樾突然扬声,当即就将季凉的所有思绪拉了过去。

只见沐青樾直接站了起来,踢开脚下的被子,嘴里还怒气冲天的嚷嚷道:“就只剩下这满地的杂草了!”

季凉直起背,仰脸观察着沐青樾,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在梦游,但也可能是五日病所产生的病症。

沐青樾似乎是感知到身边有人,忽而大喊,“沐玄榆,快来,我找到一匹马了!”

话刚说完,便猛然推到季凉,以上马的架势骑到了季凉的身上,还一鼓作气的要去牵马的缰绳,手下却是抓到了季凉的衣领。

“这马怎么没有缰绳,还穿衣服?”沐青樾双眼半睁,却是十分无神,没有聚点,他摸索着季凉的脖子,又探进衣领,企图往里摸,“皮这么滑,真是一匹好马。”

“……”季凉捉住了沐青樾的手,又搭上他的脉搏。

混乱的脉象,断然不会是梦游,那就该是五日病的病症。

想来应是一入睡,就会产生异状,似梦游,却能巧妙转幻实境。

“你这病症,不见血,无伤痛,倒是好的。”

“马会说话?”沐青樾如挖到地雷似的双手一甩,附身抵近季凉的面容,木讷的盯着,后又直起腰背,捂住嘴巴,惊奇道,“头上长人脸,是怪志中的马精!真稀奇啊。”

“……”季凉没有躲闪,但他可不想沐青樾一直坐在他的身上,沐青樾没有感知,他有。

季凉刚要抱过沐青樾到一旁,却反被沐青樾抱个满怀压在床上。

“沐玄榆,你快来,我抓到一只马精!可不能让他跑了,我们把他养起来,成为千古传奇,”沐青樾紧紧地搂住季凉,脸颊毫无缝隙的扣住他的肩膀,“把大哥也叫来见见世面,整天除了读书就是练剑,都快变秃子了。”

季凉失笑,甚觉这样的沐青樾十分可爱,又听他说到他走失的沐玄榆,便问,“你如今多大。”

“我五岁了,”沐青樾趴伏在季凉的身上,一刻也不松懈,“别看我年纪小,照样制服你,你落到了我手里,就别想逃。我从来没见过马精,何况是像你这么好看的马精,不能让你跑了。”

沐青樾的发丝倾泻,说话时的气息不断萦蕴在季凉的耳后,惹的季凉情思涌动。

“你此刻说我好看,一定是发自内心的。”季凉抬手捧起沐青樾的脸,略施巧劲,便容不得沐青樾挣脱。

沐青樾微微扭动着脸,“是啊,马精是不是都这么好看。”

季凉笑萦眉间,“多谢你夸我,可我不是马精。”

“你不是马精,那你是什么。”沐青樾木讷的问。

“我是喜欢你的人。”季凉的声音轻朦如细羽,过于亲密的肢体接触让他缱绻于眼中的情愫逐渐升温。

“见鬼了!马精居然说喜欢我。”沐青樾抓住季凉的手腕,双臂离床,一瞬失力,上身无着力点,重量便汇集到了下身。

季凉只觉身上重量加剧,心便更加异动几分,他轻巧地翻身,反抓着沐青樾的手腕,将沐青樾压制于下方,低头挨近沐青樾的面容,含着些许逗玩的意味说道,“你那样压着我,对我来说,是致命的。”

“小榆,你人呢!快来,这马精好奇怪,马……”沐青樾狂喊,喊到一半竟又突然垂头睡去。

“青樾?”确定了沐青樾是睡着了之后,季凉低叹一声,此般病症,若多来几次,又叫他如何去抵御。

他低下头去,在沐青樾的脸颊落下一吻,便放开了他。

季凉理好被沐青樾弄乱的被子,又靠坐了一会,正打算睡,窗外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荒儿姐,我想见见公子,我有话和他说。”

“小点声,很晚了,殿下睡了,不宜打扰。”

“可是我一出宫,就永远见不到他了,我想再见他一面。”

“小凡,不要胡闹了,表哥让姐姐送你走,你不要节外生枝,害了表哥。”

藏枫林内殿的窗外不远,便是枫林岛的入口,对话的人正是孟里荒,孟里芜和霍千凡。

此刻三人出现在这,卢恪定然已死。

季凉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枫林岛的入口临湖,沿岸枫树成群,枯干的枫叶成片的浮过湖水,铺往那条唯一通往枫林岛的小径,径道两侧是石栏草群,其间有笼灯数盏。

霍千凡一眼便看到了走在枫前月下的季凉,面色生喜,兴匆匆地跑了过去,“公子。”

他的身体无痛却乏,这种感觉,在寒夜里,无比难耐。

季凉径直走上小径,他吩咐孟里荒和孟里芜先下去,又对霍千凡道:“随我来。”

“我……我能不能不出宫。”霍千凡急忙跟上季凉的步伐。

季凉没回答他,走了一段路,方停下脚步,“你要如何。”

此地离藏枫林内殿已有些距离。

“我想留在你身边。”霍千凡说得战战兢兢,他知道这是不太可能的,他是一个被关在惩教宫的人,是一个名义上帮季游复仇的人,又如何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季凉身边。

但他还是想让季凉知道他的想法,如果没有光明,如果要永生站在黑暗里,他也是可以的,“让我做一个见不得天日的影子也好。”

季凉淡淡一笑,没带什么情感,霍千凡最后的心思,到底是不会如他希望的那样,“你为我做的,已经够了。”

“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之间扯平了吗,”本在季凉身后的霍千凡,焦急地走到季凉身前,“是你救了我,是你照顾我,关心我,我才能活下来。”

当初那个犹如坠入无边地狱般的夜晚,霍千凡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从未想过,霍野庄里令人尊敬的庄主夫人段霄娘,竟然会污蔑他多次强染于她。

他想要解释,但先前已多次被众多庄中人撞见与段霄娘拥抱在一起,他百口莫辩。

可那都是段霄娘恶意为之!

庄主霍铁光勃然大怒,不由分说地将他押到了雁阳最热闹的地段,不留余地的当众对他施行会成为太监的刑罚。

还装作一副好人模样,说顾念父子亲情,不舍杀他。

他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走开了,看热闹的人走了,霍野庄的人也走了,而对他最好的霍飞卢,早在他被冤枉的那一刻,离开了霍野庄,还说为他感到羞耻,是他带他进霍野庄的,他也无颜再待在霍野庄。

只有季凉向他走来,这个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给予他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将他那颗濒死的心拉离地狱。

自那时起,季凉就是他的全部。

他不是一个能看透人心事的人,却莫名觉得季凉心中有难处。

他自然的询问了,季凉没有开口,他便去问孟里芜,她告诉他,季凉是宫里的皇子,他有个二哥叫季游,而这个季游从小就屡次三番的暗地里加害他。

季游在世一天,季凉便终日不得安宁。

当他了解这些后,便自愿想要为季凉治愈那块心病,哪怕会没了性命。

即便到最后,他深刻的感受到,他其实离季凉很远很远。

季凉赠予他的一片天地里,永远就只有他一个人。

但他仍想留在季凉身边,若留不得,他此生何望。

“季游还没死,我还是没能替你完全去除这个危害,就这样扯平了吗?”霍千凡抬头望着季凉,这一刹那,似乎江河湖海的所有凌波都躲到了他的眼里。

季凉透过霍千凡的眼波,仿佛看到了两个多月前,那条不平静的弥江。

他只是去弥江边上的花铺购买兰花,却被那忽缝浩瀚的波浪所吸引。

同行的孟里芜却是看到了弥江边背着箩框,踩着泥泞艰难往前行走的霍千凡。

她说那人好像荷年。

季凉顺着孟里芜指的方向望去,入眼的人确实很像荷年,但不是长的相像,而是神情和感觉,还有那双充满着对这个世间美好向往的眼睛。

“表哥,你不是说,栖梧鸟回来了,这场仗该打完了,沐将军要回朝了,”孟里芜笑哈哈地提醒,“荷年被我们弄死了,夷妃和二皇子之间的仇结下了,眼下我们不是正缺一颗棋子吗,这不,送上门来了,这就是最好的人选呀。表哥,老天都帮我们。”

孟里芜飞速地把霍千凡查了个清楚,原来霍千凡是雁阳霍野庄中人,此次来瑶都是来办事的。

季凉迟迟没有告诉她,该如何让霍千凡心甘情愿的做他们的棋子。

“不如先让霍千凡众叛亲离吧,就用最简单快速的方式。”孟里芜提议着,“然后表哥你再去帮他?这样子,他肯定会对你感恩戴德的,他看起来那么单纯,对吧。”

季凉仍然没有说什么,霍千凡本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若拉入局中……

但孟里芜说的没错,若要用人,霍千凡是最好的人选。

季凉默认了孟里芜的提议,但他还未告诉她要以哪种方式去做,才能将伤害降到最低,她便已经去了雁阳,找上了段霄娘,做了个互益的交易,去陷害霍千帆。

这个方式是惨烈的,季凉赶去的时候,霍千凡已然落难,一切都已成定局。

他唯有在风雨聚来前,尽所能的去补偿霍千凡,诸如以往他害过的那些人一样,在他们生前死后,去做些什么。

他给霍千凡最好的吃穿用度,给他能够疗心回情的照顾,他让孟里芜暗里找上段霄娘,设计段霄娘在众人面前上演一场好戏,以此洗清了霍千凡的不真实的罪孽。

段霄娘羞愧远走他乡,霍野庄愧对霍千凡,放出风声,调解误会,望能迎回霍千凡,可身心受损的霍千凡怎么可能还会回去。

霍千凡一步一步地走进他的网中,孟里芜更是说了一番虚假的说辞来进一步引导霍千凡。

霍千凡渴望进入他的世界,到最后竟是主动提出要为他去除季游这个‘心病’。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霍千凡成功地进宫成为了季游的男宠,成为了一颗完美的棋子。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人生中所有本不该经历的风雨,都是他最信任的人带来的。

季凉避过霍千凡太过敞白露骨的目光,看向那一片黑幽幽的湖面,“荒儿会送你去璧杵,你的身体也要立即用药,耽误不得。”

“这辈子要是再也见不到公子,和死了没有区别。”霍千凡有些激动,大有赴死的决心。

季凉安慰道:“活下去,你还可以遇见很多你值得遇见的。”

“公子不希望我死,是不是对我有感情的。”霍千凡说得连自己都不信,季凉对他的关怀与照顾,向来有一定的界限。

即便如此,他还是感到很温暖。

他在这种温暖里沉沦过,就再也爬不出来。

霍千凡的面色因为受过刑而显得十分苍白,寒冬雨夜后的露气铺满他的鬓边,早已冻得冰凉的双手也随着心的跳跃而发抖,他似是鼓起勇气一般凑上前拥抱住季凉,“我可以走,那么,今夜与公子分别,能不能让我伺候公子。”

这是他一直想却不敢有的动作和言语,他向上天乞求能得到季凉的回应。

但上天怎能左右季凉的心思,季凉扶住霍千凡的肩膀,轻轻地推拒开他的手,让他不能再抱着他。

季凉露出一丝浅淡类似于安慰的笑容,“早点出宫,别再说了。”

霍千凡顺势搭扯着季凉的腕袖,他垂着脑袋,像被冷风吹得抬不起头,“你心里,是嫌我的吧,我伺候了季游那么久。”

“没有。”季凉不想在此事上耽误诸多时间,也不想多说什么。

“那为什么不可以。”霍千凡饶不死心,牢牢地搭扯着季凉的腕袖不放。

“小凡……”季凉拂开他的手。

“马精!”非常响亮的两个字盖过了季凉的声音,跟着出现的是半瞌着眼,似困非困,恍若断魂失魄的沐青樾。

他如正常人一般悠悠地沿着枫墙走来,嘴里还念叨着,“小榆,快来啊,我找到小马精了!”

季凉神色略惊,下意识地挡住了霍千凡,又立即朝沐青樾走去,回过头对霍千凡小声道:“你先过去。”

“小马精!”沐青樾几步一跳,张开双臂,一跃而上抓抱住季凉,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双腿也牢牢的缠在他的腰间,“抓到你了,你别想逃,居然让你给逃了。是我先发现你的,你不是说你喜欢我么,那你别去别户人家,就待在我家和我们一起玩,我们会对你很好的,绝不让别人骑你!”

“我没想逃。”季凉掰住沐青樾的手臂,微微拉松了他的力道,这股毫不收敛的力道让他透不过气。

他并不清楚沐青樾醒来后,是否会记得自己梦症的情景,若是记得,定是会对此刻他所见到的情景起疑。他不想让沐青樾有什么误会,更重要的是,沐青樾绝不能知晓这个与他一起的人是霍千凡。

“小马精,你喜欢吃什么,你吃草么?我……”沐青樾又睡了过去,季凉扶住他。

此地风大,沐青樾只着单衣,季凉怕他受凉,打横将他抱起,准备回藏枫林殿。

夜幕中,孟里荒和孟里芜火速赶来,她们一直等候在藏枫林院内,当她们发现沐青樾出了藏枫林殿之后,就立即追了过来。

霍千凡还站在原地未动,他的眼里彻底失去了卑微的希翼的光。

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那样耀眼,即使疯疯癫癫,满嘴胡话,也无法掩藏住那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辰星般的风采。

霍千凡很是迷茫却又万分清醒。

他会是谁,是谁都不重要了。

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待在季凉的怀里,他却连靠近半分都不行。

他不敢奢望什么,也觉得人生真的无望了。

“原来公子身边已经有人了。”霍千凡落寞的声音飘扬着,像灰尘一样卑微到地下,他无法待在季凉的身边,连黑夜里的影子也做不成。

季凉抱着沐青樾离开,并对孟里荒吩咐道:“送他走。”

“我不走,”霍千凡跑上前,拦住季凉,“你说让我活着,可如今活着对我来说,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直接等死,省的公子麻烦,还要为我善后。”

霍千凡誓言一般的诉说着,他的视线忍不住的下移到沐青樾的脸上。

堪称完美的一张脸,没有世间任何灰暗的悲戚,就那样平平静静地睡在夜色里,睡在季凉的怀里。

霍千凡心中酸涩,下定决心道:“或者,我可以死的更有价值些,反正无论我怎么做,也都只是霍千凡的行为,一切都与公子无关,不是吗。”

季凉无言。

霍千凡不知道他如何作想,只好请求孟里荒,“荒儿姐,送我回惩教宫吧。”

孟里荒做不了决定,用眼神请示季凉。

“送他出宫。”季凉重复着,脚步不停地离开。

“小凡,”孟里芜插嘴道,“让姐姐送你出宫,别耽搁时间了。”

霍千凡摇头,“当初没有公子,我早就自杀了,我是为他活着的。”

霍千凡跟了季凉几步,声音越来越低,“要是公子执意如此,我出宫后,就会自我了断,我不会活下去的!同样是死,就让我死的有价值吧。对你来说,有价值。”

“荒儿姐,送我回惩教宫吧。”霍千凡恳切地求问孟里荒。

孟里荒陪着霍千凡站在冷风里,她为霍千凡感到悲哀,如果霍千凡知道全部的事实,会是如何。

她想不到,什么都说不准,只有痛苦是难免的。

该庆幸么,霍千凡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孟里荒再次请示还没走远的季凉,“殿下。”

“随他吧。”季凉的声音落在风中,某些歉疚再也算不清楚。

霍千凡望着再也见不到的人,心上的痛感被寒风的冷冽浸的麻木。

他一直都无条件的去相信季凉给他营造出的一切,将自己的思想与感觉盲目的排除在外。

他的心坠入过深渊,便不想再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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