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潇潇雾雨暗祭坛

顾子宁满腔怒火,话语如乍然滚落的连珠,把李秀秀好一顿数落,举手投足像极了一个执戒尺多年的学究夫子。

其余三人愣是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终于,他收住脚步,衣袖一甩,恍如惊堂木一拍,一锤定音:“你这个小姐好不晓事!”

李秀秀活像受一位训诫的学生,扁着嘴,唯唯诺诺地说道:“我……我知错了。”

何欢儿笑呵呵地打趣道:“宁夫子息怒,这名生徒年幼无知,念是初犯,权且放过,夫子日后严加教导便是。”

顾子宁火气泄出,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一时不知如何自处,索性背过身子去了。

“小弟不必这么大火气。俗话说,少女怀春,九头牛也拉不回。”

“这位姐姐,你说的是哪里的俗话?我怎么没有听过?”

何欢儿挤眉一笑,道:“是我这个俗人编出来的话,故名俗话。”

“我瞧着姐姐可不像个俗人,言谈间,与教我跳舞的那名女师有些相像,定是颇有家世吧?”

“哪有什么家世?”何欢儿一摆手,“我年幼时,家人尽丧,剩我一人四处漂流,混迹于三教九流,吃喝之外,就爱听闲话、管闲事,不是俗人是什么?”

皇甫余打开折扇摇在手中,道:“姑娘太自谦了,即使隐匿红尘的得道高人,与姑娘也相去不远。”

何欢儿偏过头,眼珠子粘着皇甫余滴溜溜转个不停。

皇甫余被她盯得很不自在,问道:“姑娘,你何故这般看着在下?”

“小女子只是想领悟侯爷的魅力所在,到底是凭什么引得众多女子死心塌地,九头牛都拉不回。”

“不知姑娘眼中,在下是个怎样的人?”

“一个不让人讨厌的人。”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顾少主又如何?”

何欢儿嘴角高高扬起。“嘿嘿,绝世美人。”

皇甫余拿折扇指着何欢儿的嘴角,道:“姑娘,你的口水要流下来了。”

他又道:“顾少主诚然丰神绝伦,然而,在下自以为比他也逊色不多,怎的就入不了姑娘法眼?”

李秀秀听皇甫余这样说,秀眉深蹙,十分不快。“侯爷,你也过于不挑了吧!这位姐姐的容貌,也太……太……”

她咬唇苦思好半晌,终于憋出一个词来。“太不同寻常了!”

“你的脑子也很不同寻常!”背身而立的顾子宁,冷不丁扔过来一句。

李秀秀的嘴登时撅起老高,简直能拴住一头驴,不过,她自知理亏,不好发作,只敢小声嘟囔着:“还有完没完了……年纪也不大,怎的比个老儿还要啰嗦……”

顾子宁望着坡上的洞口方向,不住唉声叹气。

“时辰不短了,少主和师叔怎么还不见回来?按说,他们早该找到阿颜姑娘了……会不会又遇到霓裳公主了?我还是去接应一下为好!”

他才要迈步离开,皇甫余叫住了他:“小修士且慢!”

顾子宁定身回头,问道:“侯爷有何话说?”

“小修士千万不可独自一人行事,你若有个闪失,在下就再也没有颜面面对子期了。”

顾子宁惑然道:“我听不懂侯爷的话。”

皇甫余戚然一笑。“小修士,子期肯放你一人与在下同行,是信得过在下……这份信任得来不易,在下万分珍惜。”

“我顾子宁是神剑门修士,侯爷乃野隐一方的……高人,我之生死安危,少主怎么会怪到侯爷头上?”

皇甫余怅然一叹,道:“小修士,你不必问了,安心在此等候子期便是。”

“小弟,侯爷人老秘密多,你多问也是无益。不过,你回山穴确实不明智,洞内错综复杂,进去容易,再要出来可就难了。”

“可是……”

“有那位神威无比的郝大剑师跟着顾少主,你担心什么?再说了,万一遇险,顾少主会放出金雀的。小弟不管不顾进去,倘若有个好歹,反而给顾少主他们添了麻烦不是?”

在她一番劝告下,顾子宁心绪稍微有所平复。

这边厢,顾子宁才安生下来,却听那边的皇甫余愤愤冒出一句:“姑娘说的不对!”

“侯爷,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皇甫余急赤白脸地说:在下可不老!在下日夜勤于修炼,筋强骨健、气血充盈,比那二十岁的凡夫,还要血气方刚。秀秀小姐,方才在下一口气将你背出山洞,脚不停歇,气都不喘一下,你可是亲眼所见!”

“嗯,侯爷不老。”李秀秀乖乖点头,两片红晕飞上了脸颊,“侯爷莫说只活了两百岁,就算是两千岁,我也不嫌弃!”

何欢儿摇头笑了笑。“侯爷乃是仙君,何必拘泥于年岁。”

皇甫余面色紧绷,肃然道:“姑娘信口一说不要紧,要是传扬出去惹出误会,叫金州女子们以为在下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翁,在下的名声岂不毁了!慎言慎言!”

言罢,他从怀中摸出一块光可鉴人的墨玉,细细照起面容来。

李秀秀双手托腮,一双杏目含着万千仰慕,痴痴望着他。

祭坛四周云雾翻滚,上空仅有的一洞青天,正迅速被晦暗的乌云笼罩,远远似闻滚雷的声响。

何欢儿道:“眼下正值仲春时节,这天怎么说变就变?”

“怕是妖魔作怪。”顾子宁警惕地站起了身。

皇甫余皇甫余的目光从墨玉上移开,抬眼一瞥头顶的天,脸上生出了一层阴云。

“乌云遮日,邪气入侵,这唯一清明之处也不安全了,很快将变成活尸妖魔的横行之所。”

李秀秀一听,不失时机地扑进了皇甫余怀中,娇声道:“侯爷,我怕。”

顾子宁愤然睨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有何好怕?现如今那个魔公主觊觎的是我家少主!”

祭坛周围原本雪浪似的浓雾,渐渐染上了缕缕墨色,黑黑白白搅绕作一团,骷髅的各色变相层出不穷。

冰凉的雨雾从天飘落,细密如丝。

金玉相击的脆响摇摇晃晃从祭坛前的台阶下传来,越越锵锵如鸾凤和鸣,一下一下敲在人的心尖上。

六名黑衣壮汉肩扛着一乘步辇,徐徐走出了浓云厚雾。六人的步伐整齐划一,抬步落脚之间毫厘不差,仿佛一个六身十二脚的怪物。

一柄圆顶华盖竖立在步辇上,边沿垂着明黄色的轻纱,纱帘中端坐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在步辇前开路的,是一位威武雄壮的大汉。何欢儿认出了他——前朝镇国将军贺拔欢。

贺拔欢身后,款步走着冷欺花与烟困柳,娉娉婷婷,一红一绿,皆是盛装打扮。她们手中各捧着一个白玉盘,盘中满是金银。

华盖顶部悬了一圈凤纹璜形玉佩,玉佩上系着一个金色铃铛,一步一摇,发出清越的金玉相击之声。

六名辇夫在许愿池前停下,冷烟二人把满盘金银撒入了池中。

一个清丽的女声在步辇中高声念道:“皇天先祖在上,皇甫霓裳在此发下两愿。一,愿与川郎合为一体,永不分离;二,诛灭不肖子孙皇甫余告祖。皇天保佑,祖宗保佑!”

“霓裳,此刻乌云罩顶,并非吉时,你的祈愿无法上达天听,注定是要双双落空的。”

步辇内发出了一阵尖利的笑声。“皇叔,我一愿已偿,只剩下杀皇叔告祖了。”

顾子宁大惊失色,疾声喝问:“魔公主!你休要胡说八道!有郝师叔在,你怎能得逞?他不会让你动少主一根指头!”

“川郎是我的!哪里容得下旁人碍手碍脚?那个臭道士聒噪不休,本宫便把他抓了,赏给了小奴儿们。”

“我跟你拼了!”顾子宁再无二话,飞身举剑直刺步辇。

纱帘中伸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紧跟着跃出了一道迅疾如电的身影,挡住了顾子宁的剑刃。

从华盖中飞出的,是顾忘川的石像。

“飞……飞霜?”

顾子宁一见石像用的是飞霜剑,顿时悲愤交加,将全部灵气注于剑上,大吼一声,一道耀目的剑光直劈顾忘川的石像。

不想,石人将飞霜剑在身前一横,轻而易举便挡住了顾子宁的全力一击。

轰鸣似雷的巨响中,剑花四溅如点点星辰,道道劲风携着寒气冲进云雾,发出阵阵呼号。

转眼间,漫天的雾雨化作了飘飘洒洒的洁白霜花,轻扬慢落。

石人挡下一剑,乘胜追击,长剑向前轻轻一挺,杀气凛凛,直刺顾子宁的咽喉。顾子宁惊骇之下,行动稍一迟滞,飞霜剑的剑尖已来到近前,剑气掀起的流风划破了他的一层皮肉。

再深入一寸,顾子宁就会血溅三尺!

千钧一发之际,皇甫余舒出折扇抵住了来势凶猛的利剑,一道黑气从扇面飞出,像一条黑铁链缠住了剑刃。

“这位石兄,在下可不能让子期的飞霜剑沾上同门之血。得罪了!”

他把折扇斜空一劈,大喝一声,石人便连同飞霜剑一齐飞向了高空。

“川郎——”

华盖中传出一声凄厉的哀呼,一团黑旋风火速冲出,从半空接下了顾忘川的石像,又闪电般钻回了华盖之中。

飞霜剑从黑旋风中掉落,“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之上。

顾子宁赶紧飞奔过去拾起飞霜剑,仰头望着纷纷扬扬飘落的霜霰,满脸的惊惧之色。

“前……前辈的石人……为何能使动飞霜?飞霜向来只听命于少主一人,对旁人不过是钝铁……那个石人……到底……”

何欢儿道:“顾忘川的石像凝结着霓裳公主的相思,正所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那石像说不定成精了吧?也许,飞霜剑将之认作前代剑主。”

“不会。”皇甫余坚定地摇头,“神剑仙门的神剑,只认一主,漫说那只是一具石像,即使顾忘川死而复生,飞霜剑也不会任他驱用。”

何欢儿的脸色骇然一变。“莫非……那具石像里,有顾少主的元神?顾少主是不是已经……”

顾子宁闻言,搂着飞霜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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