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郎抱琵琶半遮面(一)

掌灯时分,何欢儿回到了客栈。

客房里漆黑一片,不见小幸子人影。她一见床榻,困意排山倒海般涌了上来,她来不及理会咕咕叫的肚子,一头扎到床上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度睁眼,已是第三天的中午。

她在房中各处巡视一遍,小幸子依然不在,而且,也并无回来过的迹象。

行李包裹都在房中,看样子不像是等不到她先行回了春宫门……那么,他人在何处?

莫非是贪玩,跑到金州城外游山玩水去了?

她正在纳闷,门外飘进来一股饭菜香,瞬间让她觉得饥饿难忍。她咽着口水,脚底生烟的跑到客栈旁的一家饭铺,荤荤素素、汤汤水水点了满满一桌子,大口囫囵吃了个净尽。

像是三天没吃饭了。

不,是真的三天没吃饭,除了啼笑童子给她的半块胡饼。

酒足饭饱,付了帐,在一众食客和满堂伙计的诧异目光中,离开了饭铺。

她回到客栈向伙计打问小幸子的事,一连问了五六个人,都说近几日没见到过他。

这下子,她有些着急了,于是,到小幸子可能去的地方都打听了一遍,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她一筹莫展,只好暂且留在客栈等候,每日吃吃睡睡,足不出客栈。可是,一连等了三天,还是不见小幸子回来。

第四日,眼看又近黄昏,她心中烦闷,便出了客栈到街道上闲晃。她信步而行,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热闹非凡的大街。两旁店铺林立,商贩叫卖之声不绝。

她踱着步子东瞧西看,无意间一低头,对上了一张大大的笑脸。

啼笑童子抱着后脑勺,从豁着一颗门牙的嘴里迸出了一声:“姐姐!”

何欢儿倍感亲切,眯眼笑道:“童儿?你又进城啦?侯爷呢?”

“姐姐,我饿了。”

何欢儿掏出一袋子钱,在啼笑童子眼前晃出了响,豪气地说:“前几天在山中,童子分给姐姐半块胡饼,今天姐姐请客!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啼笑童子喜得跳着拍手,拽着何欢儿的手走了一段,在一个摊贩前停下了。

是一个卖胡饼的小摊子。

“童子,金州城里好吃的多着呢!你不用替姐姐省钱。”

啼笑童子笃定地摇头,小手一指笸箩里金黄灿烂的油饼,口水流得老长。

“就要胡饼!胡饼最好吃了!”

何欢儿想到啼笑童子的身世,心中一酸,轻轻抚摸着他的头,慨然道:“好!那就吃胡饼!姐姐让你吃个痛快,你想吃多少,拿多少!”

“十个!”啼笑童子小脸红扑扑的。

啼笑童子怀中抱着十个胡饼坐到街边,分了一个给何欢儿,然后便狼吞虎咽吃了起来。看他吃得那么香,何欢儿也馋了,大口嚼着胡饼。

“童子,侯爷没跟你一起进城吗?”

啼笑童子嘴不得闲,腾出一只手朝街角的方向一指。

街角处坐落着一栋三层楼阁,飞檐翘角,壮丽巍峨,酒旗迎风摇曳,灯笼高挂庭前,尽显奢华贵气。

望仙楼,金州最负盛名的酒楼。

先前,何欢儿为了寻找冷烟二人,将金州城边边角角踏了个遍,这座望仙楼自然也不例外。

望仙楼是金州首富李光仪的众多家产之一,每日进出的客人非富即贵,平民百姓极少踏足。

“侯爷在望仙楼?”

啼笑童子点头。

“侯爷为人处事可有些不厚道。他一人去大饱口福,却丢下童子在街上挨饿。”

啼笑童子咽下一大口胡饼,摇了两下脑袋。“侯爷在里面偷听别人讲话呢!我听不懂那些人说什么,觉得没意思,这才跑了出来。”

“是什么人在讲话?”

“一个老头儿,还有三个道士。”

“道士?”

“嗯!”啼笑童子又拿出了一张胡饼,“一个是上回进山的小哥哥,一个是傻瓜道士,还有一个我没见过。”

一听是神剑门的人,何欢儿立即来了兴致。“童子,你带姐姐去找侯爷,好不好?”

啼笑童子眨巴着眼睛,问:“姐姐,那个好看的道士哥哥又不在,你跑过去干嘛?”

何欢儿点了一下他的脑门,抿嘴笑道:“人小鬼大!”

小童盯了何欢儿一会儿,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姐姐,我劝你不要再想那个哥哥了。”

“为什么?”

啼笑童子把剩下的几个胡饼往怀里一塞,稚气的脸上满是严肃,道出了四个字。

“尤物不祥。”

何欢儿一愣,噗嗤一声,笑得差点戳到地上。“哈哈哈……童子,这话你是从哪里学的?”

“我常听侯爷这么说,不对吗?”小童眸中一片清澈。

“对!太对了!”她不由地拍起了巴掌,“那个好看的哥哥当得起‘尤物’二字!童子真是聪明过人!”

啼笑童子听了夸奖,得意地扬着下巴,引着何欢儿走入了望仙楼。

一间精致的阁子里,皇甫余背对着门口,耳朵紧贴着一面墙壁,听得全神贯注,连有人进来都没回头。

何欢儿一句话不说,把耳朵附在了同一面墙壁上。

先是听到了一阵笑语,随后,一个惹人厌的声音道:“李员外真是家大业大,这酒楼,这酒菜,还有这席间奏乐唱曲的姑娘,都是一等一的好!”

不是陆无庸是谁!

又听一个老者言道:“几位仙长,老朽今日设宴,只是聊表谢意而已。小女对各位仙长的救命大恩感激涕零,每日都在苦思如何报答。两日之后,恰逢十五,老朽打算在钟鼓楼前办一场赏月盛会,广邀城中士庶集聚一处,小女届时会登台献舞,以祝雅兴。到时,恳请各位赏脸前往。”

一猜便知,说话之人是李秀秀的父亲李光仪。

“李员外和李小姐不必如此客气。斩除妖魔,救济苍生,乃我神剑门理所应为之事,李员外设宴相请,已是受之有愧,不敢再劳动李小姐。”

此人的语气不远不近,不咸不淡,正是那位苏师兄。

“仙长不说,老朽也明白。顾少主何等人物,竟然重伤而归,这趟行程之凶险可见一斑。多亏楚云间的秦楼主手下有神医,才保得顾少主身无大碍,不然,老朽有何颜面再见顾门主!这份大恩,怎么报答也不为过!”

陆无庸道:“苏师兄,李小姐一番美意,岂容辜负?李小姐人称赛嫦娥,人美,舞起来肯定更是仙女一样。她愿意登台献艺,这样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不妥。不要忘了,我们这次下山是为了打探消息。眼下,少主虽说已无大碍,但还需要留下调养几日。他已吩咐过了,明日一早,你我带着石师弟先行回山,去向二门主复命。”

“可惜了!既然三位仙长有要事在身,老朽不敢挽留。不过……这位少年仙修,还有郝仙长,你们二位是不是仍要在城中停留几日?还望不吝前来,为小女捧场。”

顾子宁犹豫着开口:“这……这件事要先问过少主和师叔,我……我不敢做主。”

李员外叹了口气,又道:“老朽年近半百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幼娇养坏了,刁蛮任性,惯会为难人。她不知从何处听说,顾少主擅弹琵琶,堪称天下一绝。于是,她缠住老朽不放,软的硬的使了个遍,非要顾少主在她献舞之时,在一旁弹琵琶助兴。”

陆无庸满不在地说:“这有何难?去问少主就是了,李员外何必长吁短叹?”

“唉!老朽被这个冤家逼得没辙,借探望之机,豁出老脸问了顾少主……”李员外发出了一声叹息,“只怪老朽面子薄,被顾少主婉言谢绝了。”

席间一时无人讲话。

李员外又道:“老朽糊涂呀!顾少主身为修真名门的少主,何等尊贵?要他为小女弹曲,岂不是有辱身份?”

苏无影出言圆场:“苏某以为,少主并非不给李员外面子,想必他是担心自己伤势未愈,无法完美展示技艺。当着人潮人海,万一错漏了拍子,扰了李小姐的舞兴,丢了李小姐的颜面,岂不是不美?李员外千万莫要见怪。”

“苏师兄说的甚是!”顾子宁赶紧附和了一声。

“顾少主的为人品行,老朽岂能不知?只不过,老朽的女儿不依不饶,日夜撒泼耍赖,吵得老朽一刻也不得安宁。唉!怎一个愁字了得!”

陆无庸不满地叨叨着:“少主也是不通人情!不过弹首曲子罢了,用得着这么推三阻四的吗?身为神剑门少主,不在李员外家养伤,非要住到青楼里去!这不是让李员外难堪吗?再说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叫人如何看我神剑门?”

“陆师兄,少主的伤势,寻常大夫治不了,郝师叔也是不得已,才将少主送去楚云间的。”

陆无行不屑地哼了一声:“说到底,少主伤成那个样子,还不是要怨郝师叔性子急躁,处事不周?当初,少主打发我跟乔师伯护送尸体回山,偏偏让他留下,也算是识人不清了!”

顾子宁争辩道:“郝师叔这一路上尽心尽力,并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一个魔物……”

“他堂堂护鼎剑师,连一只魔物都对付不了?我看东山苍门,该换个人守着了!”

苏无影道:“无行,郝师叔乃是长辈,不可在背后非议他。”

“他哪里有尊长的样子?自打少主一醒,他白日里连个影子也不见,哪一天不是喝到天黑才醉醺醺回来?”

李员外笑了两声,道:“郝仙长向来好饮,他嫌弃老朽家的酒不好,每日都到西城门外的一个小酒馆买酒喝。恕老朽多嘴,那种乡野小店卖的多是假酒劣酒,里面不知掺了什么下作东西,一喝就会成瘾。”

皇甫余身子猛地弹起,对着墙壁低声骂了句:“不识货的老东西!”

何欢儿咯咯笑着对他打招呼:“侯爷,别来无恙?”

皇甫余早就知道她来了,并不吃惊,转过身对她一笑,仍是那副自来熟的样子。

“无恙,无恙!姑娘也无恙?”

何欢儿脸一皱,头往下一扎,道:“小女子的同门又不见了,不知哪里去找,正犯大愁呢!”

“姑娘莫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贪玩的年纪,哪里热闹往哪里凑。听方才李员外的话,两日后,这金州城有大热闹,他说不定就回来了。”

“但愿如此。”

何欢儿盘腿坐到几案边,抄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侯爷,你为何要偷听这几个人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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