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桃花蹲在天牢里叹气。
女人果然不能心软。
她只好等一个人来救她。
等的她一篇煌煌巨著都要构思出来了,绣金的罗裙才姗姗来迟。
靖岁摘下帷帽,抖落一身寒气,笑道:“你一点也不惊讶,知道我会来?”
桃花起身,笑道:“当然,公主,您是我见过出手最阔绰的贵客!”
从容出逃那天,她便结识了靖岁,只是那时,她不知道这是位公主。
彼时,她隔三差五溜出摘星楼,帮人看笔墨摊练手,为叛逃谋生做两手准备。除却靖岁请她代写的这封,她还写了无数“红豆生南国”“还君双明珠”之流的东西。坊间流出帝女的几联词句时,她便隐约不安。后来得知驸马是从容,更回味过来,暗自祈祷原信已烧。
也许,从她落笔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与四方关的人结成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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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叶从晞前往姑苏抓捕他们二人的当晚,她按着腰间的桃叶剑,脑子里闪过无数种画面。
关系错乱,情势胶着,她竟想出了一个破局法门。
而这一局的关键是靖岁,她最隐秘的盟友。
桃花早就有所疑惑,摘星楼为何会放任她叛逃整整三年。直到那一晚,她才明白,是靖岁在努力帮从容抹除行踪。她作为同行之人,也因此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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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对靖岁笑道:“公主如此聪明,能想到嫁叶从容这个法子,怎么会不明白我们急于解的是同一道题。”
不消说从容在四方关前缉拿她的动静之大,便是靖岁得知从容回城,也会探查到她的存在。靖岁来见她这个行为本身就代表了一种焦灼。
“眼下的局势还有什么解法?叶二公子回城的消息沸沸扬扬。本公主便是不想嫁,也得嫁了。”
靖岁公主打量着桃花,目光中没有一丝嫉羡,只有赏心悦目。她确实如她的名字一般,宛如一朵春日的垂丝花,不施粉黛,却依旧清艳,看不出手上过了上百条人命。
“但公主可以选择到底嫁给哪一位叶公子。”
桃花的话只说了一半,但靖岁却立时懂了她的意思。
这些年,她的势力逐渐渗透进四方关内部,“叶从晞还活着”这一消息对她来说,并不算惊讶。
靖岁挑眉道:“一个不如一个,都配不上本公主。”
桃花问道:“难道公主真想嫁叶从容?”
靖岁不说话了。
方才,回到四方关的叶从容被叶家押着,见了她一面。话还未说一句,剑就横上了她脖子。叶从容说,她选他当驸马时,就该知道这把剑等着这一天。
靖岁摸摸脖子,有些恶寒。
这两兄弟,同样是逃出四方关,一个选择安静地假死,一个选择单刀闯城门。婚姻大事,她掂量再三,选谁不选谁,已经一目了然。
靖岁笑了,慷慨道:“本公主从来不和人抢。你喜欢的那一个,便留给你。”
她拍拍桃花的头。见她脸色泛红,更是笑。
常年游走天下,靖岁的矜贵气质里又融合了几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的爽利,她说道:“要不是叶从晞这个死人把叶从容带回来,本公主现下还不知道在哪逍遥呢。”
他不让她高兴,她就让他也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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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后,叶家再次从天牢中提出叶从容,想要说服他低头,他不从,一番争执后,再次被叶从晞押回天牢。
途中,经过校场。他抓住时机,对叶从晞大打出手。
四方关不可能娶两位公主,叶家只能出一位驸马。只因叶大公子先死一步,叶二公子便人生改道。于是兄弟相见后,分外眼红。
叶从容一改江湖安静,重新起了性子。
这一日,校场内没有一个趁手的物件幸免。未想一片狼藉,倒仿佛给唱旦角的人搭了戏台。
靖岁跑进校场,把“惊见情郎”的情绪拿捏得极有层次感。先是神情恍惚,随后是不可置信,继而扑上前去,喜极而泣,几欲晕倒,口中仍不忘念叨着:“我终于找到你了,从容哥哥。”
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叶从晞诧异道:“公主,你认错人了吧?”
大庭广众,百千士兵,叶从晞的面具被靖岁取下,她“深情款款”地说道:“当日我一见倾心的郎君,不是别人,正是你这张脸。若这其间有人错了,定然不是本公主认错了人,而是你就是那个活着的、回了城的叶二公子。”
叶从晞的肢体十分僵硬,但他竟一句都反驳不得。
他看向叶从容。
自回城以来,叶从容露出了一个再高兴没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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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之言如千钧,靖岁一锤定音。于是四方关紧锣密鼓地张灯结彩,庆祝叶家喜事。
红妆十里,仪式浩大,举关欢庆。除了叶从晞活像从土里刚挖出来的死人神情,一切循常。
叶从容捡起叶从晞废弃的面具,给自己戴上,也进了厅堂。明明未婚妻变大嫂,他却从进场开始嘴角就没垂下来过。
他斟满一杯酒,走到新人面前,赞赏道:“怨偶天成。”
叶从晞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凤冠之下,靖岁公主毫无羞怯,隔着细珠的帘幕看他。
除了那年他闯出四方关的时候,她在城墙边的遥遥一望,她似乎从没有真正地见过叶从容。他每次见她都拧着半张脸,神色颇为不善。只有这个时候他舒展了面目。
于是她也笑道:“你说得对,鸳偶天成。”
旁人只当公主爽利,郎君内敛,更觉是一桩美满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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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容没有继续观礼,而是出了门。
“叶二公子”既然已经另有其人,那么他便是自由的无名无姓之人了。
他赶到天牢,去接被靖岁释放的桃花。
沉重镣铐刚被卸下,桃花的手腕还尚且不够灵活,犹自左右转着。见到从容,她佯装生气,说道:“一个人,至少不能这么翻脸无情。”
从容学了她的语气,笑道:“说得对,翻脸无情的怎么是人呢。”
先反戈的人是她。桃花知道他也在讽刺她。
只气了一会儿,她便卸了佯怒,背过手去,语气松快地说道:“一报还一报,现在平了。”
叶从容神色温软,笃定地说:“你想救我来着。”
她将叶从晞坑了进去,把他换了出来。所以,她从来没有对他反戈。
桃花笑了:“你不也是?”
押他回四方关那晚,他的动静弄得那样大,是希望全天下人都知道她被四方关抓了,尤其是她的仇家。
从容默了片刻,而后带着几分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轻声问道:“我们可以回姑苏了吗?”
仿佛一切烟消云散,只要他们踏出这座城,还是两个结伴的人,这次他希望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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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同行,出了城门,却遇到了拦路的人。
依旧是上次来姑苏抓捕他们的三百精锐叶家军,依次排开,盔甲抖动。
高高的城楼上,叶从晞一身喜服,夜色衬得他更为俊朗,只是冷硬的额角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从容与桃花望去,手中的剑都即将出鞘。这一次,不会再有反戈。
大婚已成,圣旨临礼,关中景仰的叶家后人一跃成为威北将军。此时,靖岁公主说她一见倾心的郎君“威北将军”叶从晞即将下达第一个指令。
三百兵士准备应声而动。
公主!全靠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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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错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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