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江辞对此确实没有一点头绪，下山前根本没想起来问明白，此时更是没有任何线索。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他疑惑地问。

师兄起身点灯，那一点火光昏黄，却也照亮了两人面前的一方小天地，林江辞莫名觉得这是个促膝长谈的架势，心神微动。

“师父他……给你定了娃娃亲，所以才叮嘱你下山不要找道侣。”师兄的表情有点怪异，但是林江辞哪还顾得上他这点表情上的异常。

“啊？”林江辞整个人都宕机了，他怔然片刻，顿了良久，才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指头，缓缓指向自己，“我？娃娃亲？”

师兄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沉痛的表情，然而他的另一只手则紧紧攥着，但是这点动作被盖在衣袖下，并没有被林江辞察觉。

“多年前师父带着我下山，途径一村庄时碰巧救下了一个孩子的命，当时为了救命，算了几卦……”

林江辞哭笑不得：“救人挺好的啊，怎么就扯出来一桩娃娃亲呢？我当年才多大啊……不对，那个时候我被师父捡回山上了吗？”

他刚问出口，又忽然注意到师兄眼里的同情，突然有点想向鸵鸟心态屈服，同时又不自觉地想着，究竟是噩噩浑浑地活着好，还是明明白白地死去好……

师兄虽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接着说：“师父算卦其实是受到天道约束的，一旦有了成型的卦象，就断没有改的可能，所以师父他轻易不起卦，当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林江辞迟钝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治病会算姻缘……”

“这不重要，”，师兄摆了摆手，“总之当时的结果是……他的下一个徒弟会和那个孩子结为道侣。”

“师兄，你快说其实师父在捡到我之前一定还收过其他徒弟的对不对？”林江辞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地问，其实他不用问也知道，山上除了他们仨哪里还有别人。

“总之理由我也告诉你了，师父他老人家虽然手眼遮天，但是也没法时时刻刻关注着咱俩这边的事情，你若是真的喜欢，师兄还是鼓励年轻人大胆追……”师兄说着，微微动容，似乎隐隐带着对师父的指责和对林江辞的维护。

虽然有个人站自己这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从“娃娃亲”这三个字出现的时候，林江辞就已经停止了思考，到这会儿才稍微有余力动了动脑子。

“师兄你快别说了！”林江辞哭笑不得，心中一片哀愁还没酝酿起来，听师兄胡扯一通，变得愈发凌乱。师父虽然时常没正形，但是在正事上从来没有犯过混，这件事情可能并不如同听起来这样荒谬。

师兄：“师弟，不如说说你的想法？”

林江辞：“我对‘娃娃亲’的想法？我觉得这没法靠谱啊！那书上……”

不对！书上的娃娃亲可太多了，连指腹为婚都比比皆是。

林江辞生硬地往另外一个方向扯：“做道侣的话要相看好多年的，若是不找一个互通心意的人，如何能耗过百年的光阴啊！”

师兄点点头：“师弟之言甚有理。”

所以两人最后也没讨论出个啥，“娃娃亲”三个字终归是死死地钉入了林江辞的脑海。

不过情与爱暂且搁置一旁，两人还有正事要做。

就在两人搬到府上的第二日清晨，就有事情找上了他们。

“两位公子是否已经醒了？家主希望两位公子能协助研究残卷，让我来带两位公子过去。”那位被唤作阿旭的侍从敲了敲门，问道。

不过片刻，门就从内侧打开，林江辞与师兄都已梳洗完毕，跟着阿旭离开。

林江辞之前对于孟家有着一些奇怪的想象，总觉得他们研究起故旧的玩意儿需要很大的排场，比如堆满书案的古籍，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学究，或者干脆找几个道士或者僧人来做法。

然而到了地方，林江辞发现自己想象中的东西一样也没出现，早先从孟行远手上辗转到他们手上再到孟家的那张不完整却又似乎格外重要的残卷放在一张巨大的书桌上，这桌上再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孟家家主并没有出现，房间里有另一人在等待他们。

阿旭悄悄介绍说这位是孟家的门客，过去云游四海，见识颇多，似乎是个懂符咒阵法的奇人，在京城落脚时受熟人引荐，便在孟家待下了。

此人看起来身量不高，背挺得很直，披着一件做工颇为精细的外衣。然而这衣服上却杂七杂八挂了不少东西，手也不闲着，正抓着一串珠子。

他闭着眼睛朝着桌面上的残卷，嘴倒是没闲着，正默念着什么。

林江辞没有读唇语的本事，只是一见着人就觉得不对劲，他简单一琢磨，便想笑，但又担心冒犯对方，只能死命咬牙忍住。

只怪这位门客身上挂着的物件太张扬，装神弄鬼之余还非要花上点鬼画符。

这鬼画符和林江辞平时画的可没有可比性，毕竟林江辞再怎么乱画也是在成百上千的符咒烂熟于心的底子上画的，饶是这样他也还要笔笔斟酌，这鬼画符就半分道理不讲了，完全是怎么唬人怎么画。

师兄偏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言语，但看眼神，明显也是觉察出了这门客的不靠谱之处。

“陈公子，这两位林公子便是把残卷带来的人了。”

这位陈公子睁开眼，看见两个半大的孩子，脸上立刻浮起一个夸张的表情。

“这图纸大为不详，我观之隐隐有黑气缭绕，两位公子竟然能带着这残卷来到孟家，也是辛苦啊！”

林江辞见对方睁眼，立马收起了笑，一副正经的样子，看起来还真有几分乖巧；“陈公子言过了，虽然关系远了些，我们家毕竟也受过孟家照拂，这点小忙总是要帮的。”

陈公子看了看眼前两人：这个拱手说话的身上一派少年人的天真与义气，小的那个没什么表情，也就是个半大孩子。

他当即打起心中的小算盘：“这两人一看就是好糊弄的，我胡诌点什么，让他们两个把残卷毁掉，这样孟家就不至于发现我不懂这些玩意儿了。”

阿旭看他们两边似乎能说上话，就悄悄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陈公子见侍从也出去了，心中更是高呼“天助我也”，忙不迭地说：“实不相瞒，解开这符咒并不困难，只是需要你们点上火熏一熏这残片，驱散了上面的邪气，自然就能显示出效果！”

“在下只是普通人，并不懂这‘熏一熏’的道理，只是觉得这残片是纸，又分外珍贵，万一真的烧到了可怎么办？”林江辞故作谦卑的样子，他自觉扮傻并非强项，却见对方一脸高深莫测地接过了他的话。

“这位林公子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放心尝试，不会出问题的！”

于是林江辞如对方所愿，接过火柴点起了火，装作小心翼翼，实则夸张一抖手，把残片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