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曜,别称怜花公子,天生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长得俊俏,行止风流,对待女子温柔有礼,而且十分怜香惜玉,不知无端招惹多少女修倾心。
被予以重任的云曜此时正在和花隐搭讪。
“花……娘子,我们要再续一晚,顺带买些平安香。”
他笑得眉眼弯弯,语气温柔,似乎一点都不怪罪因为花隐的隐瞒,而被迫打了一晚上鬼魅的事情。
花隐目露诧异,惯常来说她要处理的都是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的客人,云曜这样的,倒是从未见过。
“啊,是奴家疏忽了,恐怕郎君昨夜没有睡好吧。”她柳眉微蹙,目若点漆,画扇遮掩半面,红唇隐隐约约透过轻薄的白纱,欲语还休。
“无碍,花隐姑娘也是身不由己。”云曜语气充满怜惜。
“看来郎君听闻的事情很多啊。”花隐有些警惕,眼神示意铁湫与云曜结算,便转身朝后院走去。
“哎,稍等!”云曜赶忙拉住花隐的衣袖,询问道:“昨日我师弟背着的是我们的小师妹,不意受了重伤,加之昨夜闹腾的厉害,今天早上一直昏迷不醒,只得留在客栈修养一日,不知可否借用客栈的厨房为她煎煎药?”
云曜语气忧虑,很是心疼受伤的小师妹。因此,竟没有注意到被他拉住的衣袖渐渐下滑,花隐半边雪白莹润的香肩露了出来。
她却也没有提醒,似笑非笑盯着眼前郎君的窘态。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了旖旎的氛围。
呼兰钤气势汹汹地走到他们身旁,指着云曜拉住云隐衣袖的手,质问道:“云曜,只是让你再续一日房费,缘何对着此女拉拉扯扯,莫不是你也贪恋她的美色?”
云曜仿佛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孟浪举动,如玉面容升腾起一片薄红,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被道破心事的慌乱,他急匆匆向呼兰钤解释:“钤儿,你莫误会,我是因为小师妹的事一时心急,这才有些失了分寸。”
他极为紧张地看着呼兰钤,生怕她因此生气,不再理她。
花隐也帮着解释:“是啊,呼兰姑娘,云郎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她身姿摇曳,姿容妩媚,一颦一笑惑人心神。
“云郎?果然是骚狐狸精,不勾引人便不快活!云郎也是你能叫的,他是我的人!”
云郎两字入耳,彻底点燃了呼兰钤的怒火,她冲着花隐口出恶言。
“钤儿,不可如此无礼。”云曜厉声制止,随即又软下语气,耐心劝导:“花隐姑娘在这黄泉客栈每日迎来送往,招呼客人,劳心费神,有此称呼不过是口癖罢了,若是段师弟在这儿,便是段郎了,你不应污辱人家,伤人清誉。”
“你居然为她说话?好啊,云曜,我竟不知你也是这般薄情寡性、喜新厌旧之人,呵,那你便好好怜惜这位可怜的花隐娘子吧!”
说罢,呼兰钤似乎觉得尤不解气,她逃出云曜送她的定情信物,丢在他额头,便头也不回地冲上楼,关起门独自生闷气。
周围喝酒吃饭的堂客看了好大一出戏,见戏落幕了,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用餐。
云曜眼神落寞地捡起落到地上有些破损的双鱼玉佩,便要追上去哄心爱的小娘子回心转意。
花隐却拉住他,语气心疼:“都怪我,害得你被呼兰姑娘误会。哎,你额角都破皮了,让我为云郎涂些伤药吧。你这会上去,呼兰姑娘正在气头上,只会火上浇油,一发不可收拾,不若待她冷静些,你再与她好生赔礼道歉。”
“唔,无事,不劳烦花隐姑娘了。”云曜心神不定,仿若失魂。
“你说需要煎药是吧?厨房没有这物什,不过由于我有些陈年旧伤,需要定期服药,我那倒是各种煎药的器皿齐全,你便拿着药材来我这儿煎药吧。不过,只许你来,其他人我是不依的,云郎重情重义,隐娘钦佩。”
对小师妹病情的担忧终究盖过了云曜此刻纷繁凌乱的情念,且同为女子,花隐说的建议自然令人信服,于是他便跟着花隐进了后院。
另一边,装作呼兰钤的沈越岚回到幽字四号房,得意道:“我的演技不错吧?她肯定上钩了,剩下的就全看咱们怜花公子了。”
司徒璟不屑:“歪门邪道。”
他是不会承认刚刚看到沈越岚扔玉佩那一段有多么心潮彭拜的,每天在宗门看云曜穿得花枝招展,四处留情,手痒很久了,但他幻术太厉害,打不过,今天终于有人做了他想做的事情,爽!
段清泽是个善良单纯的孩子,目睹这一出,是实实在在经受了一番精神洗礼。
至于令仪嘛,人间话本看的多了,对此心里默默表示:好想钻进后院围观啊!会不会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好奇!
禾宴:无聊。不想说话,保持高冷。
沈越岚很满意,做人的生活就是好玩。
花隐这边暂时稳住了,沈越岚和禾宴待在呼兰钤的房间,等午夜降临。段清泽、令仪还有司徒璟则按照平常历练的惯例,结伴去鬼哭林打打怪、找找珍惜草药、收集奇异怪物,晃悠到黄昏,按时回客栈吃饭、洗漱、打坐、休息,装作一切如常的样子。
三人出去之后,房间安静下来。
沈越岚卸下伪装,从脸上揭下一张面具,这是段清泽师傅炼制的法器,名唤千颜,可以化作持有者脑中的任何形象,非元婴以上修士不能看破,糊弄花隐绰绰有余。
她不喜欢这样的安静,像她从前飘荡的日子,身旁都是些没有神智或者性情极端的鬼怪,说不上两句就互相吞噬起来,她寂寞得很,只能在鬼哭林捡那些凡人死前留下的情念和记忆聊以消磨时日。
如今她是人了,有口有舌,自然要说话,要交流,要引人注意。
沈越岚无视禾宴的冷脸,也坐到桌子旁边,双手摆在桌上,撑着脑袋,歪着头盯着正拿着自己的茶具泡茶的男人,腆着脸讨一杯茶喝。
禾宴喝茶的动作一顿,待一杯茶缓缓喝完,用的时间格外漫长,这才慢吞吞拿起客栈的茶具,倒了一杯给她。
茶香四溢,沈越岚轻轻吹了几口气,沿着杯子边沿,小心翼翼地吸溜几口。
“好茶啊~”
热的、香的、苦的……
她把这个当做禾宴的示好,喜滋滋邀功:“你看,我是不是给你们帮了很大的忙?”
“人还没救出来,得意什么?若今夜你成功帮我们把呼兰钤的神魂从镜魅那里带回来,你想要什么,都好商量。”
沈越岚在这件事上如此积极,出谋划策不说,甚至还自愿以身涉险,极力说服禾宴带着她一起进入古镜,对付镜魅,那么,她想从他们身上获得什么?
禾宴的话既是试探,也是允诺,她若真心施以援手,他们自然不会辜负。
沈越岚前前后后费了这么多口舌,不遗余力给他们解忧,为的就是得到一个商量的机会。
她抓住时机:“我在怨女城遗漏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可凭借我现在的能力,恐怕刚走出黄泉客栈就被不长眼的小鬼吃了,你们几个实力都很不错,又是大宗门出身,心性、品行百里挑一,我信得过你们。我希望你们能顺带护送我一程,帮我安全到达怨女城。”
沈越岚说到此,斜眼看禾宴的表情,却是一如往常的冷淡自矜,不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反正她是一把高帽捧上去了,善良又强大的正义修士可不能任由一个孤零零的少女被群狼环伺,而不加以施救啊。
当然,在攸关生死的事情上不可能真的就寄希望于对方的人品,这只是个引子,她自身的价值才是交易能完成的关键。
“就这两日发生在黄泉客栈的事情,我想,你也意识到你们需要一个熟悉幽冥鬼域的向导,而我刚好对这个地方很熟悉。
你当然可以找其他人,但他们的可信度决定不会比我高,你要知道,贪婪、狡诈和相互残杀才是幽冥鬼域的通行证,你们诱之以利,很可能激发的是他们谋财害命的歹心,或许能避开一次,两次,可几番折腾,浪费时间、精力,你们毕竟只有一年的时间。
但我不一样,我现在有求于你,又无法自保,只能依附在你们的羽翼之下,所以完全不用担心我会反水,毕竟,你们陷入险境的话,我的生命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那我怎知你说的不是谎话,你也是幽冥鬼域的……东西,不可能靠淡泊名利、无知单纯又与世无争活着吧?”
麻的,狗男人,永远不忘记见缝插针挤兑人。
我忍。
“我现在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你们挥挥衣袖,就能将我挫骨扬灰,若是连我这样的都忌惮害怕,不敢一试,不如回家种田算了。”
一句话,出来混的,别怂,容易见笑。
“呵,牙尖嘴利。”禾宴眯起眼睛审视她,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笑纹,眼神却充满了侵略性,“我们初到此地,自然有些手忙脚乱。你或许此时对我们有点用处,可我们不会一直对此地一无所知,足够的时间、经验、实力以及思考复盘,我们会越来越擅长怎么在幽冥鬼域生存,你并不是不可或缺,更何况,区区一点未知的风险,有何所惧。”
他入错行了,最适合他的职业是做奸商,成为剑修着实屈才。
沈越岚假笑:“那你有什么高见?”
“你帮我们做事,为期一年,时机恰当的时候,我会带你回怨女城。”
“时机恰当是什么时候?我要一句准话。”沈越岚不满。
“你表现的好,让我满意,那便绕个路,先带你回怨女城拿东西,也并无不可。但是,你若表现的差强人意,那半路被辞退,也是很有可能的。”
此时此刻,千言万语,只有狗男人这三个字能概括她激越的心情。
沈越岚没有选择,禾宴拿捏了这一点,直接狮子大开口,她只能接受这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甚至,她都能听见黄泉客栈的嘲笑声。
“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表现。”
今日我是什么滋味儿,来日定然全数奉还。
沈越岚觉得自己不爱安静的毛病被治好了,她现在就想静静。
禾宴的心情倒是很不错,他甚至动作利索地又为沈越岚续了一杯茶,请她细品。
沈越岚一碗黄汤灌下,重新扬起笑容,理直气壮地提要求:“我饿了,我要吃饭。”
她现在是人类躯体,又没开始修炼,仍旧需要吃喝拉撒睡。
之前她一心想着怎么和他们合作,忽略了身体感知,此刻饮了茶水,她身体的进食**也被激发出来,磨人的饥饿感从灼烧的胃部向身体的各个部位蔓延。
禾宴抵住额头,确实疏忽了。修士日常辟谷,偶尔用食,也不是为了饱腹,而是追求舌尖美味,吃的都是修真界的佳肴,色香味俱全,还有进益灵力的功效。
他停下喝茶的动作,一扫袖,把茶具收了起来,拿出一粒辟谷丹给沈越岚。
“吃了,可七日不必进食。”
“我就不能吃点正常的饭菜吗?”她向往好久了。
“吃浊气重的食物,会五谷轮回,出门在外,不方便。”
沈越岚一听,是这个道理,她可不想方便的时候……
伸手接过,吞下。
等她去了人界,再好好补偿自己。
沈越岚想起她从亡人遗念中拾取的有关食物的记忆。
水晶肴蹄、红烧猪蹄、荔枝肉、樟茶鸭……
能让他们在将死之时仍念念不忘,定然十分美味。
人界还是很好的。
沈越岚正沉浸在对美食的回忆中,禾宴突然施法将她定在半空,以青冥剑为引,度三道剑气于她神府。
一切都发生的猝不及防,待沈越岚反应过来,神府中已经多了三道剑气,散发着冰蓝色的光芒。她试图用神魂抹去印记,但由于与肉身相融耗费了太多力量,而另一大半力量却还在怨女城,只能任由剑气刻在神府。
“你什么意思?”沈越岚质问。
“你现下是凡女,肉身太过脆弱,我予你三道剑气,在生死攸关之时,会自动触发,可保你性命无忧。”
禾宴耐心解释,表示自己全然出于善意。
信你个鬼!
“假如我对你们行不轨之事,你也可立即引动剑气,取我性命,可是如此?”
“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剑气只会对你有利无害。”
禾宴半是威胁,半是诱哄。
“我真是谢谢你啊。”沈越岚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只是想当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鬼域的鬼都比不上眼前这个人凶残!
她真的是被物尽其用、吃干抹净、威逼利诱!
晚间,除了云曜不见踪影,其他三人汇聚在幽字四号房最后复盘了一遍计划,顺便确定明日的行程。
沈越岚恹恹的,没什么兴致,远远坐在一边不说话。
段清泽注意到,偷偷跑过去,递出一颗白如牛乳的小果:“沈前辈,这是我去鬼哭林碰见的,我见有些被打的快散了的鬼魂,吃了它,便形体凝视许多,不知这是什么?”
“这是魂果,对神魂有益,可愈合神魂的损伤。”沈越岚眼神一亮,接过来放置在手心,没一会儿魂果就化为雾气流入体内,消失不见了。
“好生神奇!我摘了许多,前辈还要吗?我都给你。”段清泽见魂果对沈越岚有用,手一挥桌上就铺满了魂果。
沈越岚挑了两个,她现在的神魂多了无用:“剩下的你帮我收着。”
段清泽听话的收起来,似是想到什么,他小心翼翼问道:“沈前辈,你是不是乾坤袋丢了?我这有旧的,你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用用。”
沈越岚摇摇头:“我还未修炼,没有灵气,给我也打不开。不过,等时机到了,再给我不迟,但我要新的、容量大的。”
“没问题,沈前辈,等回去了人界,我就准备一个新的、容量大的乾坤袋。”
沈越岚看着眼前少年圆头圆脸,笑得梨涡浅浅的样子,被禾宴坑的郁闷也消散了许多,她掐掐少年的脸蛋,夸了句:“真乖。”
段清泽:“沈前辈,你顶着十岁小女孩的样子夸我好奇怪……”
“谁让我是前辈呢。”
沈越岚觉得还是做前辈好,德高望重,还能倚老卖老。
那边不知道禾宴跟他们说了什么,散会的时候,令仪和司徒璟眼神温和许多,没有早上的防备和疏离,都很是恭敬地与她道谢。
沈越岚不领禾宴的情,这是他欠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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