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这些东西可要搬进去?”安生等了片刻,见少爷下车,便从后面的马车上跳下来,手指了指,不再像以前一样自作主张。
沈落一夕之间成了丞相府的嫡孙,安生身为他的书童,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可对于从小长在乡野之地的人来说,这样的不真实感太强,只在看到实实在在到手高出许多的月钱,安生才惊觉,是了,少爷如今是个大家族的公子!
感到幸运恍惚的同时,也愈发兢兢业业。
“不必。”随后下车的沈修钧吩咐,“你先在此等候,照料好三公子。”
“是。”
“我先领你前去见蔡山长,等他为你安排,这些行囊且不急。”沈修钧伸出手,“你的门帖何在?”
沈落闻言,从袖中拿出那张印了水墨竹石的薄帖递给他。
“这位蔡山长。”沈落看了门帖,二叔竟能未卜先知,“二叔您认识?”
沈修钧的表情一滞,似是回想起从前,难得痛苦:“岂止认识,你二叔我还在蔡山长手上领过罚。”
原来如此,沈落暗自点头,看二叔神色,实在有些难想象他当年读书的模样,那应该有意思极了。
“走吧。”沈修钧手一摆,袍袖飘逸。
蕲溪书院之外,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匾额上题的四个挺峻大字,龙飞凤舞,笔力深厚,不知出自何人。
正门外的左右石墙镌刻着文章,因为岁月悠久,字刻上爬了青苔,斑驳却有意味。内里则是一律做黑色墙脚白色墙面,嵌着褐色窗棂,单望一眼,沈落不禁咂舌,不知这书院究竟有多大。
二人往里走,见一个宽敞场地,两侧各有一个小亭坐卧在草地之上,再往后,其后又有一道长门,不远处连着三道长廊。
“往左是学舍与蕲溪书阁。”沈修钧侧过头解答,“蕲溪书阁是宛国数一数二的藏书之地,除了比不上宫中,它的藏书数目是其余三座书院总数的一半。”
“往右是学生的校场。”看侄儿清瘦的体格,沈修钧语气上扬,“看样子四侄儿今后得有一番苦练喽。”
不过两人走的既不是左也不是右,而是中间一条直通的长廊,穿过后是一片竹林幽径。
沈落看这回环的景致,不禁啧啧称奇。
沈修钧语气欣然:“如何?蕲溪有著名的四景,烟雨拂柳,风荷碧洗,三秋桂香,冬雪映梅,恰好应了四时风貌。”
沈落点头,自己从前待的小私塾,统共一个讲堂一个戒室,庭院中间有棵枣树便算是怡情的颜色,十一二岁的小子们春天看枣花,秋日打果子,与当前景象相比,个中乐趣各有不同。
“往后走是黎山讲堂,此时应有学生上课,我就不领你进去了。”
沈修钧带着沈落走过长长一段石子甬路与回廊,绕到了讲堂之后。
沈落回头,有些讶异:“这一处都是黎山堂!?”
沈修钧点头应道:“是,蕲溪书院上下几千人,学生便有半数之多,黎山堂得有咱们家五分之一大小。”
说罢他见着一处,面上露出久违的怀念,指给他看:“你看,这是戒修堂。”
沈落知道这是掌罚的地方,又见二叔神情,似乎对书院颇为熟悉:“沈府子弟都在蕲溪念书么?”
沈修钧摇头:“只有我读了个彻底,而今想想,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父亲不曾读过?”沈落好奇,那又是怎么得来的门帖。
“也读过,不过你父亲差不多同你一样,只在蕲溪书院上几个月的学。”沈修钧转头看他,恰如三弟年轻时的模样,觉得真是像极了。
“非要说他是蕲溪书院的学生也可,你父亲不只待过这一个书院,四大书院他都去过,只是殿试前最后来的蕲溪。”
“毕竟你爹走的是游学的路子。”沈修钧手上拂尘不在,有些不习惯,下意识做出挥手的动作。
游学?沈落点头,像父亲会做的事。
二人走过密集的建筑,随后便入山林,沈修钧见他额头滴汗,笑道:“我带你走的路能经过书院大半地方,远是远了些,但这山不大,前面就要到了。”
此处左面靠山,右面是连着铁索的栅栏,深绿的乔木在他们上方张开树冠,还有一些光秃的树种穿插其中,沈落走着走着已经气喘吁吁,心道这蕲溪书院可真大!
“二叔,这是去往蔡山长住处吗?”沈落好奇,山长应该年岁已高,怎会住在如此深处。
“是,”沈修钧身影在前,犹自走着,“好了,到了。”
沈落跟上前去,见前方小道通向一个院落,又见正右面一片宽敞,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
向下看正是学生的校场,不少模糊的人影在走动,似乎还有好几匹马儿,方才他们来时的长廊檐顶化成了一支笔杆,观这一半书院规模已是十分恢宏大气。
再看前方,小道未绝,山的走势渐下,远处一片都是庭院平楼,还可见到一座楼阁顶部的鎏金小尖。
沈修钧见他眼底的惊艳,面上带了笑意:“二叔只能先带你看这些地方,等日后你得空可亲自走一走。”
沈落收回目光,有些兴奋,觉得来到此处实属幸事,稍停了停,跟随二叔走向院落。
沈修钧已多年没有见过蔡山长,对当年的恩师又敬又怕,在门上轻叩几声:“蔡山长可在?”
院中有位正在打扫的仆役,抬头见二人,点头道: “山长正在房中。”
沈修钧侧头,对正打量四周的沈落道:“走吧。”
而后循着记忆到门前,叩敲三声,推门进去。
“学生沈修钧,拜见蔡夫子。”沈修钧垂首作揖,面上一片恭谨。
“珉然兄?”一道成熟干净的中年男声传来,语中似有困惑。
嗯,蔡山长难道并非一个老翁?沈落跟着沈修钧抬头,见一位儒雅男子拿着书卷,正看着他们。
“ 蔡凇岳?”沈修钧见到了老熟人,“怎么是你?”
蔡凇岳闻言一笑,放下手中书卷:“珉然兄,许久未见了。”
沈修钧拱手致意,见他一身服饰,便问:“小蔡山长?”
“如今正是,二位请坐。”蔡凇岳请二人坐下,不一会儿有人备放了茶水。
沈修钧想到手中的门帖,问道:“我三弟何时与你有的交情?”
“非也非也,”蔡凇岳轻抿一口茶液,“沉问兄确实请的是我父亲的门帖,只是如今父亲年事已高,我这几年才代他管着蕲溪书院。”
沈修钧点了点头,看他的眼神似有考量:“倒是未曾料到,横山是如今的蕲溪山长。”
蔡凇岳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露出苦笑:“珉然兄折煞我了,横山确实是山长,可资历浅薄,不过是个区区山长罢了,周围可有一群老神仙呐!”
说着,他将目光转向沈落:“想必沉问兄便是为这位请的帖,这模样,与他年轻时候真是肖了七八分。”
沈落起身垂首行礼:“晚辈沈落,见过山长。”
蔡凇岳点头:“门帖放我这里,多日前得了消息,一切已准备妥当,沈小公子明日便可听学。”
沈修钧知他做事踏实,心里放心:“也好,我家四侄儿便交与横山兄了。”
蔡凇岳看他如今一身似是道袍,模样潇洒惬意,不禁含笑微微摇首:“如今科举在即,蕲溪诸多事务,横山便不多留珉然兄了。”
沈修钧未见到恩师,与这位同门昔日也不过是点头之交,事已成了自然无意叨扰:“那我们二人先走一步。”
沈落跟在身后行了一礼,和二叔出了院中。
与来时不同,沈修钧此时带他走的是另一条路,绕过院落往后去,比之方才直接省去一半的功夫,可直接穿行到学舍。
二叔这般轻车熟路,料是当年没少来这里,沈落歇了会儿,如今已不大累。
二人走着,不一会儿眼前一个宽阔平湖将两道长廊分开,上面还有残荷碎冰。
“二叔在想什么?”沈落侧首,见沈修钧神色不似先前那般轻快。
沈修钧稍稍叹了口气:“没什么,忽然觉得时过境迁,各有不同罢了。”
二叔也是第一次留家这么久,与那些故友难能重逢,匆匆一面,有些感慨实属正常。
“二叔往后可还要出府游历?”
沈修钧闻言,露出思索之色,良久道:“再说吧。”
沈落其实不大懂得这方面,多问一句:“不知在外游历有些什么乐趣?”
我亦是从市井而来,却不知与叔父所见有何不同。
沈修钧看他一眼,见到了同龄世家子弟身上少有的拙朴圆融,道:“我如今觉得,三弟当年游学确实妥当。”
人总习惯往高处走,一步一步会看得更远,可原先在山上待久了的人不愿意再下山,只见满眼繁华,而不知山下芜杂。
这便是生民与世家的错位,也是难怪,父亲早先一步就极力推崇府中子弟游学。
沈落在心里琢磨这句话的意思,沈修钧又恢复成原来的浅笑怡然。
“已在山长这里报备,你如今只需整理东西,准备明日听学便可。安生留下照顾你的日常起居,平日有什么事也可让他通传。”
“侄儿明白。”求学之路已成定局,沈落如今对明日充满了好奇。
二人走到门口,此时只剩下一辆马车,沈修钧掀开轿帘,与冷面的三侄儿对上视线,回头对沈落道:“不必担心,应是书院的仆役带安生安顿去了。”
沈落点头,见二叔上了马车,想起三哥还在,想要与他再说几句话。
探入轿内,却见三哥闭了眼,面上似有倦容,将要说出口的话又落回心里,便与一旁的二叔点头致意。
过了会儿,马车渐渐动了起来,沈意旭方睁眼,见二叔在用指节梳理自己的拂尘。
“醒了?”沈修钧抬头看他,眼中带笑。
沈意旭于是又闭了眼。
嘿,这死小孩!沈修钧也不恼,自顾自地晃着拂尘。
沈落与二叔三哥分别,一个人在蕲溪书院找了许久才问到学舍登记的地方,又查了自己的名字,摸索了会儿路才终于走到乙舍,正巧看见安生在门口,一旁马车上的行李还未卸下。
“安生,你在这儿做什么?”
安生插着腰,满腔怒意正无从发泄,回见沈落,似是找到了靠山,又有些委屈,指着对门控诉道:“少爷,这里的人不许咱们入住,竟然将东西都丢了出来!”
好了,我原本还想着日万,然后打了自己脸。
唔,久等了各位,话说这书院真大!
微博同名,一起讨论吧各位小可爱!
我改了改了,名字打错了好多,谢谢指出来的小可爱们!(捂脸捂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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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正式入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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