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零零的车行驶在空旷的通勤线上，末日的雪大朵大朵地砸在地上，在深夜的幕布里，犹如一幅绝美传世的黑色油画。

苏照锦心里有事，话少，怔怔地看着道路前方。

江聿川望着路上的景色，忽地减缓了车速，他转头看苏照锦，用不惊动她思绪的声音提醒，“阿锦，看左边。”

“左边？”苏照锦回过神，喃喃着偏头，“左边有什么……”

待那棵树映入眼帘时，苏照锦惊的忘记了眨眼和呼吸，沉溺于这盛大的花事当中。

不远处的伊城市政厅，疯狂生长的生命树甚至比拔地而起的市政厅大楼还要庞大，生命树四季常绿的枝桠从未停止过抽孽发芽，硕大的墨绿色树冠直冲天际，大朵大朵的粉色花朵簪在树上一般，在雪夜竞相开放，远远看去，像是烂漫的粉色云霞坠落了人间，宛若异世之境。

这是苏照锦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生命树开花。生命树花期最短也要百年一遇，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缘这胜景。

“这便是，支配着伴侣之间基因量子关联的生命树么？”苏照锦轻声慢语地痴迷道，像是看着天外来物一般，眸子被花色映满，暂时忘记了所愁之事。

她只在跨世纪的生命树博展中，瞥过一眼生命树繁花盛景的照片，也未曾将其放在心上。因为按照专家的推算，生命树下一次绽放约莫在一百年后，她既无缘此花事，便也不甚在意。

可谁知，这场末日天灾，居然让生命树的花期足足提前了一百年。

教科书上写，每一个城市都有一棵生命树，生命树是一个神秘而有强大的存在，它托起了整个城市与人民，军用基因定位系统基于它而建立，也是它关联起完成伴侣程序的夫妻通感。

被生命树泽被的基因伴侣，会不自主地想要依赖对方，会在见到对方的时候，下意识地开心，雀跃。即使对方不什么都不做，只是在身边坐着，不说话，呼吸，都能带给自己爱和安全感。

即使是最优秀的科研人员，都无法堪破生命树的运作机制。

但其实，人们也不需要一个所谓科学的解释，对于这样神秘又强大的存在，人们愿意去神化它，并将生命树的花朵，绣在国家的旗帜上，把它视作降落凡间的姻缘神树。

在以往的正常人类社会，人们会为这场花事狂欢，趁着花事未了，在漫天云锦中许愿，与自己的爱人结为基因伴侣，相守一生。

江聿川专注地看苏照锦，宁静又神秘，眼眸像是深深浅浅的琥珀，他忽地开口，“阿锦，不如，我们结婚，结为伴侣。”

苏照锦呼吸一滞，放慢了眨眼的速度。

在雪色的映照下，江聿川美丽的瞳仁墨色浓沉翻滚，似是能拉人溺水的漩涡，层层涟漪，不觉沉沦。

苏照锦一早知道江聿川的长相艳绝，但她不重皮相，自制力也自诩一绝，可他这般专注看自己，苏照锦骤然明白自己当初是高估了自己，也瞬间晓得，为何卫稚鱼总是在长相近妖的小卫长官落泪时，俯首投降。

男色委实误人啊……

可是苏照锦不敢答应。

一旦结为基因伴侣，就意味着他能从痛感中推测出自己有多爱他。

她害怕江聿川知道，害怕他知道他有多重要。

她害怕将自己的底细毫无保留地展露，因为那无疑等于告诉对方，他有无数个方法可以伤害自己，并且可以随时抛弃自己。

所以她不敢。

可她也不想伤害眼前这个人。

面对江聿川炽热坦诚的目光，苏照锦的拳头握紧，她迫切地希望在这无人的夜里，突然冲出些什么，打破这浪漫又尴尬的安静。

“哐当！”一声巨响，车子被猛的撞了下。

苏照锦惊了，她偏头望着那棵硕大的花树，果然是神树，连这样的愿望都能灵验。

江聿川求婚被打断，他气的骂了几句，叮嘱苏照锦留在车上别动，而后开门下车。

待看到撞车的是个什么东西时，江聿川一边沉眸凝聚异能，一边慢悠悠地吐槽，“还真是大晚上什么都能撞见，连丧尸都会骑摩托了？”

明亮的车灯将撞车的人照得清楚，赫然是一个缺了半拉头的蓝瞳丧尸。兴许丧尸肢体不协调，无法掌控摩托车，所以撞上了自己。

本以为伊城的蓝瞳都清理得差不多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江聿川缓慢向前，随着他的靠近，蓝瞳丧尸的身上渐渐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蓝瞳察觉到自己的身体逐渐霜化，愤怒地爬起身，咆哮着甩出触手，缠住江聿川释放异能的手臂，不断裹紧、绞缠，江聿川低头看了眼，嘴角勾起了狠戾的笑，下一秒便凝聚出坚硬的冰棱，一把插进蓝瞳的胸口。

蓝瞳疼地嘶吼出声，滚倒在地，缠住将于川的触手也收了回来，在地上剧烈地痉挛摇晃，江聿川缓慢踱步上前，蹲下身子，摁住蓝瞳的头，将棱锥插进他肤色枯朽的脖子，旋转，挤压。

再有几秒，这蓝瞳应该就死透了。

余光撇见那个摩托车，江聿川觉得眼熟，那不是他的摩托车么？

他记得他的车都在苏城校园附近的私人车库里，自末日之后便荒废了，现下，应该埋在淹没苏城的海水里。

奇怪，他的车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江聿川分神的刹那，有一个纤细的人影猛的将他撞开，气汹汹地挡在蓝瞳丧尸的面前，不许江聿川伤害它。

是了，方才好像见到摩托后座也有个人。

但没想到，居然是个人类。

江聿川望着少女清丽又倔强的面容，下意识脱口而出“小锦”两个字，但紧接着，他看着面前与苏照锦有七八分相似面容的少女，知道自己认错人了。

他收起异能，伸出手，语气尽可能轻柔，“你好，我是救援者，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你跟我走，我们会保护你的生命安全。”

少女抓住他的手，猝不及防地咬下去，用了狠劲儿，在江聿川回神之前，将江聿川的手臂咬出血，江聿川疼的收回手，力道也控制不住地将少女甩在地上，少女一脸敌意地看着他，用保护的姿态挡在奄奄一息的蓝瞳丧尸面前。

而地上的蓝瞳丧尸，也蜷起身子，遵从主人下达的命令，将少女抱在怀里，将自己本就伤痕累累的后背对着江聿川，誓死保护怀里的人。

在丧尸的怀抱里，少女怯生生的眼睛泛着凶光，恶狠狠地看着江聿川。

有意思。

她不相信同类的保护，却更信任随时能吃掉自己的丧尸?

江聿川眯起眸子。

而这个丧尸居然在用生命保护一个食物，甚至不惜将自己最脆弱最致命的后颈处暴露出来。

江聿川花了几秒考虑，若是他贸然下手，说不定会伤害到这个少女。但是，这个可是蓝瞳丧尸，杀伤力堪比一支配备精良的高级特战军队，甚至能够召集绿瞳和灰瞳丧尸对救援者实行车轮式攻击。

江聿川的手慢条斯理地抬起，凝聚异能，对准丧尸的后颈处，就要砸下最后的致命一击。

他和卫焰青学的，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就在这时，江聿川听见后方传来一声不确定的“姐姐”。

他偏头看去，是苏照锦下车了。

苏照锦的目光凄然，定定地盯着丧尸怀里的少女，步子走得很慢，像是在确定什么。

江聿川此时也意识到了，丧尸怀里的少女，应当就是苏照锦的姐姐苏盼璋。

反正这个蓝瞳也没有什么反击的力量了，江聿川站起身，给苏照锦留出空间。

苏照锦蹲下身子，想要触碰苏盼璋的脸，可苏盼璋如受惊的小鹿一般，又往小蓝的怀里躲了躲。

苏照锦的眼神有些受伤，“姐姐，我是小锦，你看看我啊……”

江聿川狐疑道，“她是不认识你了么？”

江聿川这番话提醒了苏照锦，人在经历过巨大的精神创伤之后，会选择性忘记所有令自己痛苦的回忆，若是姐姐连自己都记不得了，那她经历过的东西……

苏照锦不敢深想，脸上蒙上一层淡淡的忧伤和歉疚。

“姐姐，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江聿川见状，心疼地拧了拧眉。他知道苏照锦不喜欢他涉问她的过去，便也退去一旁，给卫焰青打电话，问了些情况，电话那边的卫焰青听了之后，说，“你别动那个蓝瞳，阿鱼挺喜欢它的，是它救的苏盼璋。”

“苏盼璋的神智出了些问题，知道是怎么回事嘛？”

那边顿了下，卫焰青道，“这需要问阿鱼。”

“帮我问问。”

卫焰青举着手机，望着卫稚鱼的睡颜，她睡熟了，睡颜安宁，唇微微张着，许是梦见什么，她舔了舔唇，嘤咛出声，原本浓淡相宜的唇沾了湿色，如樱桃般诱人采撷。

电话那边的江聿川在催促，卫焰青别无他法，将冰凉尸温的手探入被子下，冷透的枯长指尖探入卫稚鱼温暖纤细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撩拨着她手腕上的敏感点。

卫稚鱼冻的一激灵，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看着眸色淡淡的卫焰青。

她方睡醒的时候脾气好，忘性也大，譬如说，她暂时还没有想起来自己和卫焰青分手了这件事。

她声音软烂地像是江南的软豆腐，埋怨地喊了一声“哥”。

卫焰青眸色浓深，嗯了一声。

卫稚鱼歪头看他，心里本能地因为他的出现而开心地不得了，便也靠过去，她自小被宠坏了，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得到，从来不委屈自己，如今令自己开心的人就在眼前，她毫不犹豫地将卫焰青拽在床上，胳膊缠着他的脖子便吻了上去。

手机掉在地上，唇上传来温软的触觉，卫焰青愣了下，旋即扣住她的腰肢，反客为主，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由浅入深，吻的很凶，很霸道，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吻到要紧处时，卫稚鱼回神了。

草。

她抵着卫焰青的胸口，微微喘息，她躲闪着眸子，起身要退开，却被卫焰青一把拽了回去，她跌进他冰冷坚硬的怀里，卫焰青眼角眉梢皆是浓重的欲*色，他扣住她的后脑，极具侵略性地吻了回去。

卫稚鱼现在力气太小，不能退开他，只能等他吻够，可过了好久好久，他都不肯松手。卫焰青是个不用呼吸喘气儿的丧尸，可自己需要呼吸啊！卫稚鱼察觉身下有什么东西顶着她，终于忍不住咬他的唇，眸子愠怒，“你够了没有？”

卫焰青的声音有些哑，眸子带着**看她，“是我要你吻我了么，阿鱼，这次还是我的错么？”

“那等找个机会，把伴侣关系解除。”卫稚鱼愤愤道，“省的我一看见你就想亲。”

“在这之前，我们还是不要见面了！”

卫焰青气笑出声。

那边电话声再次传过来，是江聿川骂骂咧咧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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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下午三点二十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