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季明月一路策马狂奔回府,瓢盆大雨将她淋得透湿,雁回见状立刻安排沐浴,用苏合香、丁香、沉香共煮成暖宫驱寒的三香汤,水温兑得也比平常高些。

浴斛中热气氤氲,季明月将身子缓缓沉入水底,水面浮着的玫瑰瓣随着涟漪轻晃,恰似她此刻乱颤的心绪。

季明月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唇瓣,那抹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她整个人往水里缩了缩,恨不得连头脸都埋进去。

屏风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季明月慌忙抓过浮在水面的素纱浴巾掩住胸口,原来是雁回捧着熏笼进来添香。

“娘子今天洗了这么久?是该好好泡一下祛寒。嗳——月娘你的脸好红?莫不是着了风寒吧?”雁回疑惑地伸手探她额头。

“水太热了......我马上就好了!你出去吧……”季明月别过脸去,见铜镜里映着自己,眼角绯红如染了胭脂,唇色比平日还艳上三分,像喝了酒般。

“哦哦,姜汤煮好了。”雁回说话慢,把薰笼搬得离浴斛远一点,一边狐疑瞧着泡得粉粉的季明月。

更漏声声催,烛花爆了又爆。季明月翻来覆去睡不着,唤雁回取姜汤,又说太凉。要熏百合香,又嫌甜腻。最后抢过绣绷乱扎几针,不知道绣了个啥。

季明月掀开锦被坐起,揪着锦被上的桂花纹样,“我就说应该吃三个饆饠……雁回,我要吃杏仁茶!要新收的北杏仁!”

雁回委屈道:“月娘你上次说北杏仁苦,要全换成南杏仁,所以咱们院里根本没收北杏仁,这大半夜的,还得去老夫人那取……”

“我说过嘛?那算了不吃了……”季明月又重新摔到床上。

雁回拿一个犀角捶近身,看着天真烂漫的月娘突然变得满怀心事,也多了几分心疼:“月娘近日操劳过度,夫人身子又不见好,难免忧心烦躁,我给你捶捶背吧。”

季明月翻了个身,一声不吭,心道,你懂个锤子!她特别想用剧情编辑器把剧情统统改一遍,可结合前三次使用经验,一处改动会引发众多连锁反应。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敢随意修改。

雁回轻轻敲着,季明月也慢慢舒展眉头,她天生乐观派,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想那么多没用的作甚,不如先睡上一觉再说。

季明月的呼吸越来越匀称,忽然间听到院外一阵骚动,步履匆匆,英娘慌张的声音:“月娘,夫人不好了,你快去瞧瞧吧!”

季明月一下踢开被子,胡乱披了一件衣裳,连鞋都没穿好便跟着英娘走了。

雨还在下,院内大滩积水,映出汪汪几轮冰凉的月亮,全被季明月踩碎了。

“阿娘早上不是还好好的?”

英娘摇头,哽咽道:“夫人这些日子……强撑着罢了,不让我告诉你。”

“郎中怎么这么无用?季照微胸口中箭都能治好,我阿娘怎么就瞧不好?”季明月提着裙摆,越走越快,衣裳又湿了一遍。

话未说完,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季明月心头一紧,猛地推开房门——

屋内烛火摇曳,苏氏半倚在床上,面色惨白如纸,已然昏迷不醒。旁边垂立着几个迂腐的老郎中,皆是皱眉叹气,一副束手无策的样子。

满室药气将湘妃竹帘都腌成了褐色。床幔浸着黄连苦,药炉熬着当归辛,而她的阿娘——正慢慢化作一味穿心莲。

季明月扑到榻前握住苏氏的手:“阿娘!”

苏氏听闻,虚弱地睁开眼,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小满......你来了……”她抬手想抚女儿的脸,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直接喷在锦被上,猩红刺目。

“为什么会吐血!”季明月转头向郎中们厉喝。

“回小娘子,夫人乃是郁结伤肝,血不归经……”

“张御医为何不在府中?”

“天不亮宫里杨婕妤头风发作,指明要张御医,还没回来。”英娘带着哭腔回道,“可这大雨夜......”

“玄晖……我的儿……”苏氏睁着眼,在人群中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季明月抹了一泪,踉跄后退一步,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李砚舟和季照微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臂稳稳扶住她的肩膀。

“张御医住城南,我骑马快,我去请。”李砚舟说罢转身就走。

“阿娘,我哥在路上了。”季明月脸上的泪擦了又擦,还是像断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

“小满……阿娘糊涂了……阿娘怕耽误玄晖参加春闱,你那些催他回来的信,我都……让人截了……”难怪那雪花似的信飞出去了,也不见季玄晖回来。

季府主母大限将至,一心礼佛的老夫人终于闻得消息赶来,手中佛珠捻得飞快,嘴里念念有词。

“小满……娘可能撑不过今日了……当年,我不听你外祖的话,非要嫁给你阿爷……入府数十载,夙兴夜寐,可你阿爷非我良人,我的心早已凉透。小满,切记……爱人先爱己……”苏氏说的断断续续。

老夫人叹息:“你若当初听我与他合离,又怎会蹉跎这一生!唉!”

“是我错了,我只是怕……有我这改嫁的母亲,小满在婆家会受委屈……”

“阿娘,我不嫁人,我们不是说好了,我在阿娘身边一辈子!我还没尽孝呢阿娘,你走了我怎么办。”季明月趴在床头,这辈子没这么哭过,握着苏氏越来越冰冷的手,她是真切感受到绝望了。

府中下人莫不受到苏氏优待,听闻也不禁小声啜泣起来。

“傻姑娘,说什么呢,阿娘早就为你备下厚厚一份嫁妆,保你这辈子衣食无忧,你要……你要防着族中……族中那些虎狼……”

“阿娘你不要死,我求求你了,小满求你了,我再也不去长乐坊鬼混……”季明月嗓子都哭哑了。

季照微在一旁突然说:“我略懂些岐黄之术,不如让我施针试试。”

季明月正在犹豫,苏氏却淡淡一笑:“幼微,你来吧。”

季照微接过三寸长的金针,在烛火上燎过,飞快刺入苏氏人中、合谷两穴,最后又往苏氏胸口扎了七八针。

“拿艾叶来。”季照微冷静道。

英娘连忙捧来艾绒,季照微揉成雀卵大的艾柱,隔着姜片灸苏氏的神阙穴。焦糊味混着姜辛弥漫开来,苏氏眼神也逐渐清明。

“此法暂封心脉,也只不过能拖延半炷香时间。剩下的,等张御医来了再说。”季照微搭上苏氏的脉博,眉头一皱,再不说一句话。

说罢,有仆人喊着“御医来了御医来了”。李砚舟浑身湿透,竟是将那张御医用单手提回来了。

张御医本对这小子颇有微词,看见苏氏身上扎满金针,也顾不上太多,心道不妙,用上此针,恐怕苏氏时日已不多。

这针——能让病人再撑一会,把想见的人再见了。

“昨天还好好的,今个、今个谁给夫人刺激受了?”张御医接过手帕,擦去脸上的雨水,把脉后摇头,也和季照微一样,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人的气散了,寿命也就到头了。

张御医咬着牙,又拿出几根针,扎在苏氏头顶。

英娘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交给老夫人。季明月一把劈过,竟是季宸写的一纸休书!

季明月一目十行,眼睛看得通红:“立休书人季宸,因妻苏氏悍妒成性,屡犯七出之条:不敬尊长,顶撞夫主。妒忌刻薄,不容妾室。疏于教养,纵女骄纵……今立此休书,永不相干……恐后无凭,立此为据……”

苏氏淡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纹,她自嘲一笑,再次望向大门,这一刻,她也不知道等的那抹身影是谁。

终于,她长叹一声,消瘦的手腕,慢慢垂落床边。

季明月扑在苏氏榻前,十指死死攥住锦被,喉间挤出一声幼兽般的呜咽。她抖着手去擦苏氏唇边血迹,越擦越花,满掌猩红黏腻。

“阿娘……阿娘……”她突然撕心裂肺地喊起来,额头重重磕在床沿,青丝混着血丝黏在额角。

“快将小娘子拉走,如此伤心,怕是会得失心疯。”张御医喊着。

季明月跪坐在地上,觉得自己动不了了,任由旁人拉扯自己。心痛得好像碎成一片一片,仿佛有个透明玻璃将她与世界隔开了,旁人怎么呼喊劝慰,她都听不见。

不,不是这样的。

阿娘这么好的人,应该长命百岁。

该死的人绝对不是她。

季明月咽下翻涌而上的血腥气,从脑海中将系统调了出来:【我要使用剧情编辑器】

正在升级的系统属于托管模式,即可以使用功能,不会有原来的智能回答。

【好的,宿主即将使用100积分兑换剧情编辑器一次。请再次确认。】

【我确认】

【长安苏氏嫡女苏青,长命百岁,健康无忧,平安喜乐】

【已修改剧情】

听到这冰冷的五个机械声后,季明月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栽倒在地。

“你们看你们看!夫人……好像没死?”

“没死没死呢!还有呼吸,张御医可真是神医!”

张御医抓起苏氏手腕把脉,摸着山羊胡,砸吧砸吧嘴:“许是吉人自有天意?这脉象……老夫从医这么多年,还从未遇到过此事……府中是否还有参汤?”

“有有有!快快快!快把参汤拿过来!”

“我来我来,把夫人扶起来……”

“佛祖保佑。”

季照微的手也微微松动,她伫立良久,对李砚舟说:“阿柳,你与月娘男女有别,怎可一直这样抱着?”

英娘顾不上小的,扯着嗓子说:“那个李砚舟!你跟雁回把月娘先送回明月阁!”

苏氏死而复生,雁回也欢喜得过头,没顾上季明月,所以现在季明月歪着脑袋昏在李砚舟怀里,她竟然也没觉得不对劲。

到了明月阁,雁回像剥笋一样把季明月扒个精光,换上干净的衣裳。李砚舟站在院门口,身上的雨水汇聚成身下一小片阴影。

“你就算铁打的身子也该去换身衣裳吧?”雁回直骂他死脑筋,英娘只叫他把人弄回来,又没叫他守着。

“雁回……我阿娘……”

房里传来季明月虚弱的声音。雁回还没来得及答话,李砚舟早已冲了进去。

“李砚舟,我阿娘呢,我阿娘活过来了吗?”季明月猛得坐起,头还一阵发晕。

“嗯。”李砚舟走至床边,轻轻点头。

季明月一下从床上跳起,抱住了湿答答的李砚舟。“太好了!我阿娘没事!”

跟进来的雁回直摇头,又趁机揩人家李砚舟的油,李砚舟你推开啊,你推开她啊!怎么手还圈上腰了!李砚舟你被夺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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