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苏氏的病竟一日日好转起来。季明月暗中观察,发现剧情编辑器带来的改变远比想象中更多。
季宸写的那封休书凭空消失了,他不仅没有装病离府,反而日日守在苏氏榻前殷勤照料。季明月某日清晨撞见他为苏氏掖被角,惊得倒退三步,活像见了鬼。
更离奇的是,她那怨种兄长季玄晖突然从扬州回来了。
在季明月记忆里,这位兄长堪称季家最不成器的子弟——开蒙最早,却比府中任何一个男丁都要愚钝。印象中他该是人高马大、白白胖胖的模样,可眼前这个抱着苏氏腿嚎啕大哭的青年,虽然确实高大得吓人(比李砚舟还要高出半头),却瘦得两颊凹陷,活像根竹竿。
“阿娘啊!孩儿这一个月来日日腹泻......”季玄晖一把鼻涕一把泪,“定是有人下毒!每日要跑七八趟茅厕,屁股都磨出血了!郎中查不出缘由,同窗们都嫌我晦气......”
“那现在如何?”苏氏急问。
“说来也怪,”季玄晖抹了把脸,“一进长安城就好了。”
苏氏抄起团扇就往他头上敲:“莫不是逃学的借口?”
“儿子岂敢!”季玄晖委屈地掀起衣摆,露出瘦骨嶙峋的腰腹,“您看这肋骨,都能当琴弹了!”
季宸难得为儿子说话:“既如此,先去沐浴更衣,再去给老夫人请安。”
待季玄晖退下时,目光在季照微身上停留片刻,脱口赞道:“好标致的小娘子!”
英娘连忙提醒:“这是你阿姊!”
他这才慌慌张张行礼,转头看见季明月却立即眉开眼笑:“小满!我给你带了荔枝煎和梅煎!”说着掏出个裹了七八层的油纸包。
季明月尝着甜滋滋的蜜饯,听着兄长喋喋不休讲述扬州见闻:“.....扬州的小娘子各个水灵灵!说起话来软软糯糯,像百灵鸟似的……还有那糕点,做得比长安城好吃多了,甜而不腻!哎?我那两匹蜀锦呢?徽州古墨呢?季明月你别跑!”
季玄晖的归来让季府热闹非凡,连苏氏脸上都多了笑容。趁着这难得的平静,季明月决定去找季照微问个清楚。
栖星阁里静悄悄,檐角挂着一串贝壳,无风时寂然如古潭。院中晒着些寻常药草,艾叶铺成小丘,陈皮收在罐子里,几枝半干的益母草斜插在竹篾筐。
“真安静啊。”季明月推门入内,见满室花影浮动。黑陶瓶里斜插三两支木芙蓉,花瓣边缘已泛起倦意的皱褶,花枝旁逸出一截枯藤,恰在素白墙面上投下虬爪般的影。案头青瓷觚插着高低错落的野菊与红蓼,三朵鹅黄小菊挤作一团,蓼花孤零零探出细茎,梢头那抹暗红像凝固的血珠。花觚底下压着张泛黄诗笺:露冷莲房坠粉红。
北墙挂着幅未完成的墨荷,残叶上趴着只工笔蝴蝶。季明月正准备细细观察,冷不丁从屋里钻出一个婢女,“微娘天不亮就去后山了,要接竹叶晨露,煮茶给老夫人清心火。”
雅——实在是雅!季明月从屋里退出来,朝后山走去。
季照微穿了一袭青碧色襦裙,踏着露水浸湿的苔痕往深处走,手上提的灯笼在雾中晕开光圈,映得她眉眼如笼寒烟。
她在一株老竹前停下,触到一处微凸的竹节,从腰间取下一只白玉小瓶,用手执银簪,簪尖轻轻挑破竹节上凝结的露珠。“嗒”一滴水珠坠入玉瓶,发出极轻的声响。
而季明月拿了把镰刀在竹林里霍霍,把长到膝盖以上的枯枝败叶全部砍了个干净,边横扫边念叨:“这不会有竹叶青吧,咬我一口我的小命可不保了……”
季照微在深处驻足等她,从竹筐里拿出一只香囊来,轻笑道:“这是我亲配的香囊,里面加了菖蒲、艾叶、麝香、七叶莲,更有一味雄黄。小满戴上,便不惧蚊虫。”
季明月赶紧接过,直接把香囊拆开,里面的药渣雄黄洒了一身,然后把香囊还回去。季照微的绣工极好,香囊上的蝴蝶栩栩如生,季明月在李砚舟的香囊上也看见过类似的蝴蝶,好奇问:“阿姊很喜欢蝴蝶嘛?”
季照微淡淡一笑,“蝴蝶柔弱,却能破茧重生。所以我喜欢。”
季明月找了棵木桩歇下,搓着手不知道从何问起。
季照微把白玉瓶塞装好,“够煮一盏茶了。”她仿佛看穿了季明月的心思,开口道:“小满有话直说便是。”
“我只是想知道,阿姊为何要在草堂寺设计刺杀我?”季明月气冲冲道。
季照微神情淡淡,听到“刺杀”二字,这才抬眸正视季明月:“阿姊……听不懂。草堂寺供僧,受伤的貌似只有我一人罢?”
季明月叹气。“其实自你筹办诗会起,我便起了疑心。我觉得你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在长安城,只要稍加打探就知道,郑夫人是捐过五百亩香火田的虔诚信徒,所以你在诗会上刻意逢迎,结交了中书令之女郑临霜,借她的名帖混入草堂寺。”
“你精通药理,为防止祖母阻拦,你又刻意接近杏林世家崔娘子,求得曼陀罗,假借李砚舟之手魇镇老夫人。我问过阿娘,祖母夜夜梦见乔氏索命,自然不敢阻止你供僧之事。”
“你以为当你成了受害者,就不会再有人疑心你。可我思来想去也搞不明白,谁会和我结怨。于是我想到了对我怀恨在心的陈大,陈大因我被逐出季府,终日赌钱买醉,甚至连女儿都卖了。你买通他,给了一大笔银子,他替你买凶杀人。”
“你不用辩解,我有十足的证据,不然不会找你对峙,我还知道你在大恩寺质库当了乔氏留下的首饰珠宝,给了陈大五百贯。”
季照微淡淡道:“为何不报官?”
季明月认真说:“我当然是想报官的。可我没死,阿娘病重那日,你还替她施针,我想——你并不是纯粹的坏。所以,我想亲口听你回答,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呢?”
季照微被揭穿,也不惊慌,只有释然:“我恨你自幼锦衣玉食,在母亲呵护下长大。讨厌你天真烂漫,无所畏惧,不守礼数。你生来就有的东西,我要殚精竭虑去争取。我唯一独有,你也要去染指。季明月,你真的很碍眼。”
季照微大言不惭道:“我不是碍眼,我是耀眼。一门心思嫉妒别人,有什么意思。季照微,你现在有把柄在我手,我要你老老实实做三件事。第一,继续发扬你才女的风范,让裴云骁爱上你。第二,多了解裴云骁的为人,然后爱上裴云骁。第三,请你们尽快相爱,趁早成婚,早日让我当上姨母。”
季照微脸一红:“我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季明月胡搅蛮缠:“那我不管。你连他见都没见过,怎么就不想嫁了,说不定看到了,就改变主意了!”
“他那么好,你自己怎么不嫁!”季照微怒道。
季明月叉腰撅嘴:“我嫁给他?那我整个人生都毁掉啦!”任务直接失败,本姑娘立刻被系统抹除数据。
季明月站起来抄起镰刀,往回走去:“就这么说吧。我俩恩怨一笔勾销,姊姊,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杀我了。你们可以先相爱成婚,然后再和离嘛,这些都好说,好说。多睡几个男人又不亏……”
做完这一切,季明月在心情好得不得了,午膳多用了些酱鸭,结果积食了,翻箱倒柜找山楂丸吃。
你别说,山楂丸真好吃,酸酸甜甜又开胃,季明月一连吃了五个核桃大小的山楂丸,更撑了。
于是她又屁颠屁颠来找正在习武的李砚舟,“李砚舟,我吃撑了,你教我舞剑呗。”
“女孩子家家,舞什么剑,绣你的花去。”季玄晖也拿着把宝剑在旁边比划。
这次回来,苏氏深刻意识到季玄晖实在不是个读书料,转而让他和李砚舟一起练武。
季玄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真是习武的料子,没几日便能和李砚舟过招了,所以在季明月面前也吆五喝六起来。
自大恩寺一吻后,李砚舟再也不提当晚事,和季明月的关系也不再剑拔弩张。季明月有时不禁怀疑那天是不是自己喝多了梦见的。
“我又没找你教。”季明月狠狠踩了季玄晖一脚,痛得他呲牙裂嘴:“泼妇,以后谁敢娶你!李兄,咱们躲远点,不理她。”
季玄晖和季明月一样,都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脸皮又厚,成天跟在李砚舟后面“李兄长李兄短”,两人关系竟处得不错。
季玄晖勾搭着李砚舟走远了,一阵风送来他贱兮兮的声音:“砚舟兄,南曲新来了个小茉莉我今晚带你去潇洒潇洒?砚舟,你不会还是个雏吧……”
“季玄晖!你自己不学好,还带坏别人!”季明月在后面追着骂。
晚上,季明月又一身男装跟随季玄晖和李砚舟出府。看来苏氏说的没错,没人管教就是不行,季玄晖在扬州一看就不学好!
瑟瑟瞧见季明月,一脸惊喜:“你怎么——又来啦?”
季明月随口胡扯:“我来做市场调研,麻将打得可趁手?”
“趁手啊!太趁手了!”瑟瑟凑近季明月,小声低语:“以前留客人过夜,我这手,这腰,老受罪了……现在,就陪着彻夜打麻将就好了!哎呀,忘了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了,打嘴打嘴。”
季明月把她拉一旁,不好意思道:“你……就是……有没有那种……画本……”季明月缺少这方面的教育,知识非常匮乏,得恶补。
“有!”瑟瑟说:“我且给你拿去,南曲的姑娘,人手一本,娘子啊,你可藏好了,看完就烧了,可别说是我给的。”
季明月又去了二楼雅间,竖起耳朵听季玄晖他们的动静,准备一会抓个现行,向苏氏告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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