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师父叶南翎的死,对于花竹音来说并不是什么美好的记忆,所以鲜少去回忆。
但是这不代表她对当年的事就完全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年叶南翎出事的时候,花竹音已经不小了。
虽然比现在年轻些还不够成熟,但那是因为还有师父在上面顶着。
单论实力她早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否则也不会在师父过世后就能护住下面的师弟师妹们。
当年那场混战包括陆寒星在内的年轻一辈都被护在了后方,大约是前辈们也只是此战凶险,而不愿让前途正好的年轻人们就此殒命,因此大多身先士卒地冲在前面。
可即便有命令在前,也不可能真正让年轻弟子们完全不涉入其中。
与前辈并肩作战的人不在少数,就连一向不问修炼以外事物的陆寒星也在那时候身受重伤,更不必说花竹音了。
在花竹音眼里,命比修炼重要,亲人朋友比命还重要。
明知道师父顶着多大的压力,她绝不可能不主动前去帮忙。
更不可能在明知师父要去赴死的情况下,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然而在花竹音的记忆里,她甚至没能见上师父最后一面,最后的记忆就是在某个战区的外围被偷袭昏倒,一直躺到了大战结束之后才清醒过来。
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才被告知了师父和掌门都已经牺牲了的消息。
想起来依然是难受的,但是后来不多久新掌门上位,开始拿叶南翎下面的徒弟开刀,花竹音重伤初愈,就强撑着精神起身为师弟师妹们的事操劳奔走着,渐渐也没有太多闲暇去沉浸在悲痛之中了。
那几乎是花竹音一生中最艰难的时期,或许是因此而不愿意去回忆,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已经恍如隔世,就连那段记忆也变得有些遥远虚无了。
花竹音原本以为这是正常的。
回避伤痛的回忆也算是人的本能之一。
但是林小满的话却让她动摇了。
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花竹音僵直地站在原地,眼底闪过茫然,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摇摇欲坠。
林小满看着花竹音的脸色有些茫然,不懂为何她受到的刺激这么大,她一边观察着师姐的脸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回答她。
“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吗,难道师姐忘记了吗?夜阑他……不是师姐你的朋友吗,虽然是曾经的,还害你受了罚,但也不至于打击大到完全忘了他的存在吧……”
然而搜遍所有的记忆,花竹音也对这个所谓的“夜阑”毫无印象。
包括系统告知她的那些剧情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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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林小满的说法,夜阑是个妖族少年,还是被花竹音捡回来的。
千年前人族和妖族之间爆发过一场大战,后来双方签订了和平条约,各自划分了领域地盘,约好互不相干。
往后千年两方相安无事,极少数情况下才会误入到对方的领域之中。
虽然不可避免地会有所警惕,但也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下场,多数时候都会在短暂的停留之后被送回到各自的地盘上去。
在花竹音年纪还不怎么大的时候,出门历练的途中遇到了重伤的夜阑。
那时候她还没什么见识,没见过正儿八经的妖族,对方收敛了气息就与普通少年的模样别无二致。
少年重伤垂危,花竹音第一反应自然是救人,但她不会什么治疗的法术,思索片刻就把他带回了北宗,请五师叔救了他。
虽然花竹音一直都说夜阑真正的救命恩人其实是五师叔,但少年对于这份恩情仍然铭记在心,后来时不时上门致谢看望,也在花竹音出任务遇到危险的时候救过她几次。
这么一来一往了几次,他们也就渐渐成了朋友。
据说夜阑原形是很弱小的妖怪,一族在妖界一直都被欺负,后来没办法才偷偷搬到了人界,伪装成普通人类生活下去。
换而言之,他几乎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只是跟普通人类比起来天生自带了几分灵力。
花竹音也把他当做普通人类朋友那么相处。
但是好景不长,就在大战结束后不久,夜阑被人发现是别有用心才刻意接近花竹音。
就在大战之后百废待兴的时期,他假借花竹音的名义进入北宗,意图刺杀掌门,随即被当场拿下。
夜阑被关押起来,而花竹音也因为识人不清这点受了罚。
林小满说因为当时她重伤未愈,掌门才在旁人的劝说之下酌情减了些刑法,只叫她去刑房领了几鞭子。
回来之后花竹音高烧不退,把五师叔吓得不轻,衣不解带地贴身照看了好几日才有所好转。
一个弱小的妖族却能堂而皇之地闯入北宗行刺,对于北宗上下而言无疑是个十足的丑闻,因此在事了之后掌门就下令封锁了这个消息。
等到花竹音醒来的时候,考虑到她短时间内就接二连三地受到打击,周围人很长一段时间都是看着她的脸色说话,生怕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刺激到她的神经。
夜阑被列入了黑名单,私下里说起来个个都义愤填膺。
而花竹音作为被他利用的好友,想来只会更难过,因此谁也不敢主动提。
后来那么多年,这个人也就被刻意地遗忘了。
时至此刻,林小满才讶然地发现花竹音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了,连那个人的存在都整个遗忘了。
“师姐,你……是真不记得了?不会是打击过大才选择性遗忘了吧?”
花竹音摇了摇头,选择性遗忘跟没有记忆是有区别的,而且她自认为心理素质没有差到会因为这种事而悲痛失忆。
她的记忆里是完完全全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花竹音说着忽然顿了顿,转而问道,“当初是谁罚我的?”
“当初是掌门负责关押他的,当时好多人主张直接处死,但是掌门不同意,因为觉得他没什么大的威胁,之后就没什么人在意了,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是不是还活着。”
林小满依次回答道:“至于师姐你……掌门当时发了很大的火,不过因为师姐伤势太严重了,也没有直接参与这件事,几位师叔也出来劝他,之后就让你去刑房……”
刑房里掌邢的长老看花竹音一身的伤,也不好意思下重手,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但或许是因为本身伤势过重,花竹音还是因此昏倒了。
那时候五师叔还险些因此跟长老打起来。
花竹音对这些往事已经没有什么印象了,听到描述却觉得有些奇怪。
“掌门答应从轻处置我了?”花竹音神情古怪,几乎第一时间抓住了重点,“他竟然没有借机除掉我?”
谁都知道掌门对叶南翎及其弟子深恶痛绝,平日里但凡有任何机会都要想尽办法找花竹音的茬,哪怕有时候被人背后议论,他也能厚着脸皮当做没听到。
毕竟明面上他的找的那些茬没有任何程序上的问题,最多就是显得稍稍严厉了一些。
没有人怀疑花竹音若是犯下什么有违北宗利益和名声的过错,掌门就会是第一个叫她去死的人。
刺杀事件虽说本就可大可小,却是极其难得的天然罪名。
更何况被刺杀的还是掌门本人,若他怒极之下怀疑花竹音与夜阑串通,将她打成叛徒,而后借机处死,她也是百口莫辩,旁人或许会觉得掌门有些小心眼,却也会认可这是人之常情,时间久了无关人等就会忘记这件事。
这样的前情之下,那么好的直接除掉花竹音的借口他竟然放弃了?
除非掌门突然改了性子变成大善人,按照常理来说他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拿轻放。
这显然不可能。
没有人比花竹音更能体会到掌门对她的恶意有多深。
那么排除那些不可能,也只能说明掌门是心里有鬼,怕深入调查下去牵扯到自己身上,这才浅浅打住,不予深究。
林小满听着也觉得有些奇怪,却没有多想:“毕竟那时候不少师叔是护着你的,他刚上任掌门,可能害怕事情闹大位置不稳吧。”
别的不说,要是花竹音真的被掌门处死,陆寒星就第一个跟他没完。
到时候打起来其他几位师叔还指不定会帮谁。
林小满说着又想起什么似的,对花竹音说道:“师姐你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去问小师叔吧,当初那件事他也参与抓捕了,或许会知道些什么。”
花竹音若有所思。
林小满看着她的神情,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既然还有谜团没有搞清楚,师姐还是好好配合治疗吧。”
她还惦记着花竹音不正常的嘱托举动呢。
“……”花竹音按了按眉心,叹着气再一次强调,“我没病。”
非要说起来,她也不过就是想要实验一下系统的下限在哪里而已。
为此不得不出一趟远门。
不过林小满的话让她暂时改变了主意。
或许她应该先去找陆寒星叙叙旧。
那段记忆竟然能绕过系统的存在……
到底是原本剧情中就不存在这么一个人,还是说那段记忆被人为的抹销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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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宗某处昏暗的岩洞之中。
漆黑的水面上萦绕着淡淡的白雾,只是在黑暗之中看不太真切。
越往里走,渐渐就能看到如月亮一般的冷光,湖水被照成了青色,水面波澜之上的白雾越发的浓了。
乍一眼看过去这里已经不像是狭窄的岩洞,而像是秘密的冷清版的桃源湖畔了。
陆寒星踩着剑身停在水面之上。
雾气渐渐流动起来,像是已经感知到了有人到来。
白雾如同飞絮一般迎面而来,恰恰在陆寒星的周身分道,往两边破开,而后消失不见。
“稀客啊。”
一阵嘶哑的笑声回荡于湖面之上,良久传来了回声。
白雾渐渐散了,尽头是一片望不到顶的岩壁。
一个黑衣的少年手上套着锁链,被束缚于岩壁之上,稍稍动弹一下就能听到锁链碰撞的声响回荡。
漆黑的头发湿漉漉地沾在侧脸上,脸色白得惊人,就连嘴唇也毫无血色,他腰部以下都被泡在了湖水里,衣摆在水面上随着水波纹微微地浮动着。
他闭着眼睛抬头,准确无误地对准了陆寒星所在的方向,而后才睁开眼,一双眼睛是罕见的天蓝色。
陆寒星连眉角都没有动弹分毫,视线飞快地从他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那双眼睛上。
“我有事问你,夜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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