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纵？”沈师兄不由咋舌，“什么人被操纵了？”

问出来他就立刻反应过来是谁了。

以陆寒星的性子，压根不会跟旁人深交，听他的描述应当是极其细微的变化，能让他注意到并放在心上，除了花竹音不作他想。

而且在此之前，陆寒星就一直在怀疑花竹音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沈师兄对此都有所耳闻。

“你说竹音？”沈师兄皱起眉，沉思了片刻，“我看她不是还和以前一样么——不过说到这种秘法，根本闻所未闻。”

“操纵傀儡之术本就是极为残忍的禁术，意在抹杀被施术者的意志，保留意识根本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陆寒星盯着茶杯出神。

沈师兄不知道花竹音的具体情况，只能凭借描述思索片刻，又猜测道：“会不会是言灵契约之类的影响？像是禁言咒这样的契约咒，意识清醒，但一旦达成契约就必然要照做，否则就会暴毙而亡。”

陆寒星摇了摇头，他也曾这么猜测过，但花竹音的反应明显不是如此。

更像是有什么人——或者东西在虚空之中跟她对话似的。

而且花竹音也不至于傻到随便跟别人定下不合理的契约。

沈师兄又灌下一大口酒，嘴里竟尝到几分苦涩的味道。

他知道陆寒星不是什么无的放矢之人，既然说出口就是有了八分的把握。

前面几个话题串联起来，自然而然就得出了一个让人不愿相信的结果。

敬重的大师兄乃至师父的死或许与掌门有关，大师兄当成妹妹女儿一般养大的徒弟也身陷到他们所不知道另一重麻烦之中……

说起来叶南翎那一脉都太苦了。

叶南翎身死不说，下面的徒弟现在全靠花竹音一人苦苦支撑。

表面上光鲜亮丽的大师姐，但私底下的苦处也全都是她自己一人咽下，从未将压力移驾到底下的师弟师妹或者师父的旧友身上。

沈师兄低叹了一口气：“也怪我们……这些年都不够关心她。”

说着他又看了眼陆寒星：“我听说掌门想让你负责魔门封印之事？”

陆寒星还陷在思索之中，闻言半晌才点了点头：“定期排查魔门封印而已，隔几日前去查看一番即可。”

魔门所在位置环境恶劣，本该各大门派都应派出专人看守，但是魔门之后毕竟封印着万千魔物，即便封印稳固，也难免泄露几分魔气，极易影响神智，稍有不慎就会大大阻碍修行。

因此谁也不愿主动靠近魔门附近，轮换了几次之后偷懒耍滑的越来越多，至今几乎已经没人固定看守了。

各大门派也知道这是个苦差事，心里也觉得封印短时间内绝不会出问题，因此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只在轮到自己门派的时候派出一人定期前去查看一番。

即便如此，要在魔门附近停留多次，也是多数修行者避之不及的差事。

若论在北宗之中，以陆寒星的身份是绝轮不到他去的。

只不过上次前去的弟子受到魔气影响，走火入魔，至今还关在地牢里，掌门便找了借口说不可让心性不坚定的年轻弟子前去，反而该叫各位长老和同辈师兄弟主动担起责任。

长老们大多年事已高，要么闭关要么不问世事，掌门对上极为圆滑，自然不会随便去打扰他们。

找上陆寒星也很好解释。

其一他是掌门的师弟，这一重身份正好不上不下，实力又强，说起来谁都服气。

其二则是陆寒星早已步入半神之境，眼看着距离飞升只差临门一脚，毫无疑问是同辈之中的第一人。

更何况他虽说是跟掌门同辈，但论及年纪却是实打实的小辈，也就比花竹音虚长几岁。

旁人说起来都会觉得他是天才理所当然，掌门却始终对此耿耿于怀。

想要找机会阻止陆寒星的修行，也不是很难以理解的事情。

轻易想清楚了前因后果，沈师兄不由哑然，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正是因为这样的心思一眼就可以看得穿，沈师兄便以为他只是有些小心眼，而从没想过在那些阴暗的小心思后面还会有更狠毒的阴谋。

沈师兄有些笑不出来了，抬头看了眼陆寒星，主动宽慰了几句：“好在最多只有一年，师兄相信以你的心性也不会被轻易影响，等这遭事结束了，你就安心闭关吧。”

提起来沈师兄也觉得可惜。

若没有这一遭事，或许陆寒星能更早地更进一步。

陆寒星完全可以选择拒绝，他向来一心修行，从不在意外人的评论，掌门也不会明着跟他撕破脸。

沈师兄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不过你这又是何苦……”

陆寒星却说“无妨”。

就算没有这一桩事，他也踏入了瓶颈期。

但他眼底却没有任何迷惘之色。

若问及原因为何，他也只有一句：“心有挂碍，无心修行。”

到这一步，本已寸步不得行。

沈师兄定定地看了他片刻，提议道：“既然真的这么在意当年的事，不如亲自去问问那个叫夜阑的妖族少年吧，我想除了当事人，那些事没有人比他知道的更清楚了。”

陆寒星一听到那个名字就拧起了眉头。

-

花竹音回到山上就忙碌了起来。

林小满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样样东西指给自己看，再三解释嘱咐，欲言又止。

自从师姐打秘境里回来就有些不大对劲。

虽说空手而归，但好在把掌门那三个弟子救了回来，三个傻子傻乎乎地主动给师姐顶了锅。

看到掌门那一副想要发火又无可奈的模样，因为担心而特意去接花竹音的林小满差点笑出声来。

回来之后林小满就眉飞色舞地跟师弟师妹们讲起这件事，毫无意外的引发了一连串欢快的笑声。

无论什么时候，看到掌门吃瘪都能算是件高兴的事。

然而花竹音却完全没有因此笑出来过，反而显得心事重重。

“师姐你跟小师叔吵架了？”

“掌门私下里为难你了？”

“闻溪的药没有用？”

……

林小满的猜测被一一否决。

“……五师叔已经连夜调制新药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能让眼睛渐渐恢复了，而且文师弟那边缺的药也找齐了，这么说起来我也就放心了。”花竹音说道，“放心吧，没什么大事，只是可能未来一段时间我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其他的师弟师妹就要拜托给你照顾了。”

虽说林小满整天围绕在花竹音身后师姐长师姐短的叫，但严格来说可以算是山上的二把手了。

偶尔花竹音出门在外，一些事务也都是移交到林小满手上处理的。

只不过以前花竹音最久也不过出去了一个月，那时候她也没有这么细致地一一指点过林小满。

甚至连藏备用金的地方都告诉林小满了。

包括一些关于师弟师妹们身上的优缺点，让他们好好地互相扶持关照。

林小满一开始还能抱着看戏的态度应和几句，越往后就越惊慌。

被花竹音拖进她自己的住处之后，林小满的表情只能用“惊恐”二字来形容了：“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修炼之人本来是没有“不治之症”这个概念的。

但时至此刻，除了这个猜测，林小满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了。

“要不还是去让五师叔看看吧，她可是出了名的神医啊，如果师姐你真的生病或者中毒，五师叔一定会尽全力救治你的——如果需要什么药材，我们也一定会帮你去采来的……”

林小满用力抓住了花竹音的衣摆，一向开朗过头的人眼睛里几乎已经可以看见泪花了。

花竹音嘴角抽了抽，按着眉心叹气：“我没有得绝症，你脑补也太多了。”

林小满不相信，惊慌之下脱口而出：“我不信！你现在这个模样跟当初师父离开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他还私下里叫我转告小师叔和夜阑，让他们好好照顾你，结果之后一走就……”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哆嗦，因为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而瞪大了眼睛。

眼泪眼看着就要从眼眶里滑出来，她用力咬住下唇，不想让自己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丢脸地哭出来。

花竹音原先还想取笑林小满几句，听清她的话之后，笑意却僵在脸上。

林小满的反应可不是刻意作态来跟她开玩笑，颤抖是真的，眼泪也是真的。

但唯独她脱口而出的话是陌生的。

花竹音渐渐敛去脸上的笑意，看着林小满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她：“你刚刚说什么？”

林小满被盯得心头一慌，下意识松开了手，揉着眼睛小声嘟囔了一声：“对不起，师姐，我不该提那些让你伤心的事……”

而花竹音却追问道：“什么事？”

“师父当年说什么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花竹音顿了顿，“夜阑是谁？”

林小满一度以为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但花竹音眼底满是茫然与陌生。

她确确实实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