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卫的职责是巡防京城和护卫皇城,寻衅滋事这等小事,按律是由城衙司来管,可是那周公子的仆从见到他们就表明身份,禁卫顾忌着他背后的人,才到乐食楼去。
他们将宋锦栗交由城衙司,由衙役带到监牢里。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宋锦江盘腿坐着,还有心情用铺在地面的茅草擦手上的血渍。
别的犯人进了监牢都是哭天喊地,这样悠然自得的犯人,衙役还是第一次见。
他方才听禁卫说了,这人打了三皇子妃的胞弟,而三皇子妃家中最疼这个独子,这人估计麻烦了。
衙役见也是个俊郎公子,身上衣物也是不凡,好奇地问一嘴:“这位公子,你看着也是有身份的人,如何不晓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道理,平白惹上官司,而那人身份也尊贵的很。你可知那人是谁?”
宋锦栗分了他一个眼神:“天生贵胄?皇亲国戚?”
衙役环顾四周,压低声音,“天生贵胄攀不上,皇亲国戚倒是有点联系。那人是三皇子妃的弟弟,吏部尚书周大人的独子,从小疼得跟眼珠子似的,你是摊上麻烦了。”
宋锦栗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衙役奇道:“你还真是不怕死,得了,时辰也快到了,我去给你拿饭菜来,让你做个饱死鬼。”
他打了周大人的独子,为保颜面,这事必定会被封锁不让传扬,而一了百了的方法就是源头彻底消失。
城衙司属吏部下属部门,只怕周大人不久就要派人来解决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了。
看他模样生得好,却是个脑子不清醒的,实在可惜。
衙役摇头离开。
他走后,宋锦栗扔开沾了血的茅草,就地躺下,右腿曲起,左腿搭在右腿膝盖上,晃着脚尖。
不知道宋家父母知道他惹出事的第一反应是什么,是暴怒痛骂,还是失望透顶?
他躺了一会就坐起来,光顾着懒,都没注意到茅草有没有虱子,光是想想就觉得身上痒。
他站起来,隔着牢门看两旁其他的牢房。
目之所及的牢房都是空的,这监牢里只关了他一个人。
那刚才那个衙役那么紧张,他还以为有别人在,要小心隔墙有耳,原来是聊八卦下意识的举动吗?
他在牢里对得罪了人这件事毫无畏惧,满不在乎,而监牢外的宋家此时却因此事慌乱起来。
宋夫人怎么都想不到,宋锦栗才出去一个时辰,就惹出了祸来。
她又惊又急,缓过来后立马差使下人去给在户部当值的宋父。
可还是觉得不够稳妥,宋父收到消息从中斡旋也要时间,吏部尚书铁了心要计较,宋锦栗也没有那么快被保出来。
把酒楼内发生的事都向宋夫人一字一句地交代之后,谷风就等着吩咐。他看着去户部报信的人离开,着急地道:“夫人,二公子是为了出手帮人才打人的,是那周公子失礼在先,也是他先推公子的。”
虽然公子把人打成了猪头,需要人搀扶才能走路,可退一万步来说,那周公子就没有错吗?
宋夫人皱着眉,斥责他,“我让你跟着他,是让你能够保护他,可如今非但没有尽职尽责,还让他惹出这般祸端!”
谷风跪在地上,低着头,“夫人,您如何惩罚小的不要紧。现下最紧要的,是怎么将二公子从牢里救出来。”
压下心中怒火,宋夫人知道,靠宋父是不够的,周家背后还有三皇子,皇子妃吹吹枕边风,不单周家,三皇子那里也要应对。
她快速思考对策,周家他们还是可以应付的,三皇子府便要找一个与其位置相当的人对上。
宋夫人拿出她的腰牌,“你带着我的腰牌去宫里,就说我身体不适,请大公子回府。坐马车去,要快。”
古风接过腰牌,起身就往府外跑。
方舟已经在府门等着他了,他自知道二公子出事后,就套了马车在府门等候着。
待谷风上了马车,他便驾车往宫城去。
宋安临名冠京城,才情双绝,几个月前,大皇子向圣上请求将他选为自己的伴读,圣上应允后,宋安临便长时间在宫城里,很少能够回府。
宋夫人身体抱恙,为遵孝道,大皇子也没有理由拦着人不让他出宫。
出了宫门,宋安临方坐上马车,便问:“府里出了何事?”
谷风言简意赅:“二公子被关进了城衙司的监牢。”
“什么?!”宋安临着实吃了一惊,他久在宫中,父母也不愿家中琐事搅扰他,他还不知道宋锦栗前段时间出了意外的事。
宋锦栗常年待在府里,除了逢节全府出门祈福外,他几乎不会出府。
宋安临敏锐察觉到府里发生了变化,“你一五一十地将锦栗近日的情况说与我听,不得含糊。”
待谷风将宋锦栗意外溺水,失去记忆,性格大变的事托盘而出,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宋安临的脸色。
他全部交代完过后,宋安临已经面色暗沉,眉宇间仿若乌云压顶,散发压抑狂怒的阴沉气息,犹如暴雨来临前的最后平静。
宋安临如何能想到,他离开府后,宋锦栗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府上还瞒着他,家书上写的都是府里安好的应付之言。
马车在宋府停下,宋夫人在府门处等着他。
见到马车后,赶紧迎上去,还未说话便听到宋安临的质问:“母亲,我离府时说过的话,您都忘了吗?”
他离开宋府前,曾对宋父宋母请求,家书要记上宋锦栗的状况,他在宫里很挂念。
可近日的家书还和以前一样,都是“锦栗如往常,于院刻木,寡言。安好勿念。”
可结果是,他今日居然被告知宋锦栗出了事!
宋夫人本想说的话被噎在喉咙,她心虚地避开宋安临锐利的目光,期期艾艾道:“我也想不到锦栗会出事啊,你在宫里,府里的事就不要打扰你了。”
宋安临胸口起伏,“母亲,锦栗出了意外,您觉得这是可以对我隐瞒的小事吗?”
宋夫人:“这不是赶忙通知你了吗?你不要责备母亲了,最紧要的是怎么把锦栗从牢里捞出来。”
两人说话间,宋父也回来了,看到宋安临后他便知道宋夫人也把他叫回来了。
宋父不赞成地看了一眼宋夫人,而后对宋安临道:“你与我来。”
两人去了宋父的书房,宋夫人等在书房门口,里头说了什么外边的人不知道。
不过几刻,宋安临推门而出。
宋夫人:“你们商量的怎么样?要怎么办?”
宋安临还未消气,但对宋夫人也说不出狠话,他只回一句:“此事我亲自去办,我在,三皇子不会从中作梗,周家也会卖个面子。”
他出了府,往城衙司去。
城衙司内,李大人正迎着上官周大人进门,他自然清楚周大人的来意,得罪了周大人的人便也是他的敌人。
小小刁民的性命哪里比得上权贵子弟?用刁民的命换升职之路可赚大了。
周大人坐在上座,李大人命人奉茶,两人心知肚明,可也还要过个面上的流程,坐下打着太极。
只要结果是那个刁民被处理,花些时间也无妨。
“李大人,你可知道那个刁民是何家的小子?”
李大人殷勤笑着,“回周大人,他名叫宋锦栗,不过是京城里的一个无名小子,哪里需要周大人费心。”
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公子他们心里门儿清,宋锦栗这个名字从未耳闻,定是个小户人家出来的,不足为虑。
周大人闻言,才端起茶盏喝一口,“李大人这茶,不错。”
李大人笑的更谄媚了。
两人话里有话地又说上些时候,待周大人无意再继续时,深谙交际之道的李大人便抛出话:“周大人,监牢腌臜,不是大人该踏进的,便由您身边的侍从跟下官去吧。”
周大人对他的识趣很满意。
李大人带着侍从往外走,碰上外头来的衙役进来禀告:“大人,外面来了个自称宋安临的男子,要与大人见面。”
“宋安临?”李大人诧异,宋安临是圣上和大皇子跟前的红人,深受重视,不是他敢怠慢的,“快请人进来。”
周大人放下茶盏,也颇为不解,好端端的,宋安临来这衙役司做什么?
宋安临进来便看到了坐在厅内的吏部尚书,他面具戴惯了,此时也是一副翩翩风度的君子模样。
“周大人也在?”
“宋公子可是有何公务在城衙司?”
宋安临上前几步,看着周大人道:“这倒不是。家中小弟在外路见不平,却被城衙司关进了监牢,在下是来问问李大人,能否卖个方便?”
李大人疑惑:“宋公子还有个小弟?”
这可从未听闻啊,若是宋公子的弟弟,在京城里也是个盛名在外的,怎么会在他城衙司监牢里?
“不知二公子名讳?”
“宋锦栗。”
听到这个名字的两位大人俱是一愣,李大人更是不知所措地看向变了脸色的周大人,心下为难。
原来那宋锦栗竟是户部尚书的公子,这,这如何是好?周大人他得罪不起,宋大人他也照样吃罪不起。
更何况,宋大公子如今的身份,周大人怕是只能吃下哑巴亏了。
他聪明地闭上嘴,看看两人如何交锋。
周大人倒是没想到,那胆大妄为的小子竟是宋家的,他冷哼:“宋家二公子无端打了犬子,宋公子不给本官一个交代,二公子今日怕是不能和你离开。”
宋安临唇角弧度拉下,薄唇下压,带着凉薄无情,“无端?只怕周大人未来得及仔细问上一番周公子因何被打,就急忙来城衙司问罪吧。据在下所知,周公子公然在乐食楼调戏楼内琴师,小弟不过是上前劝阻却被周公子连连推搡。”
周大人欲开口,却又听他说道:“周大人,周公子也并非第一次在外调戏良家女子,甚至闹出了人命,周大人身为吏部尚书屡屡包庇,若是闹到圣上面前,你也落个教子无方,草菅人命的名声。”
“竖子无礼!”周大人一拍桌案,茶盏被震的一颤,茶水溅出。
周大人对独子可以说是十分纵容,周公子好色,见个漂亮的就带回府,有个烈性的女子不从,撞剑而死。为保儿子,周大人从中走了不少关系才压下这件事。
只有府上的人知晓,宋安临怎么会知道?若是他在宫里说上一嘴,他周家……
周大人平生第一次被威胁,他面部肌肉抽动,牙齿咬的咯咯响,可为了名声,只得认了。
他挥袖而去。
李大人颇懂变通,“宋公子,都是小事,请随下官来。”
两人到监牢时,宋锦栗正在吃着衙役给他的“上路饭”。
犯人的最后一顿还是挺丰盛的,有酒有肉,数量管够。
宋锦栗喝了口酒,原主大概是没沾过酒精,才下肚脸上就一片火辣,他不敢再喝,估摸着宋府的人要来捞他了,不好醉醺醺地回去。
衙役看他靠着牢门吃着大鸡腿,不像是个惧怕死亡的人,不由心生敬意。
他摇头要走,却见李大人来了,他忙行礼,“大人。”
宋锦栗闻声转过身看去,一眼就注意到了面容清俊,气度不凡的男子。
他眼中的陌生疏离刺痛了宋安临,他快步上前,“锦栗,你受委屈了。”又朝衙役命令道:“开门。”
李大人:“快开门。”
衙役用钥匙开了牢门,心想,原来他竟然也是个权贵子弟,难怪不怕。
宋安临将人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才信了路上李大人再三保证的没对人动粗。
宋锦栗看着眼前关切他的人,宋府上下对他如此上心的,估计就是在宫里当伴读的宋安临了。
想不到宋家竟然是让他来捞人。
不过他稍作思考边明白其中意味了,宋安临虽未有一官半职,但在宫内行走,得圣上和皇子青睐,朝中大臣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还是愿意卖个情面的。
上了宋府的马车,宋安临看他与自己隔了好些距离,确信他真如谷风所言,失忆后性情大变,与以前判若两人。
他不敢贸然要他亲近,也不想他与自己疏离。
“锦栗,你不用担心,这件事就此结束了。日后还是想出府就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兄长能护着你。”
宋锦栗可以对宋家父母无动于衷,但对真心关爱他的,他还是愿意与之说上两句的。
“多谢。”
他言语生疏,宋安临眼神一黯,掩下受伤的神情。
宋锦栗回到府里,下人们看他的眼神带着探究,二公子自失忆后,不再唯唯诺诺,今日更是动手打人被关进了监牢里,看二公子走路如风,脸上还带着笑,下人们心里一颤,无端有些惧怕。
宋安临看他进了院子才离开,他心里憋着气,周家小子让他小弟吃了顿牢饭,他自然不会放过。
宋父宋母想看看他,都被挡在门外,无奈离开。
谷风问过宋锦栗,得了允许,将备下的热水抬到浴房。
水是泡了柚子叶烧开的,用来去晦气。
宋锦栗泡在浴桶里,这具身体确实是弱,不过是热身的运动量,双手就已经泛酸了。
不过,今天借由抒发了多日的情绪,他心情也好了不少。
热气蒸腾,他轻闭双眼,放松了身体,脑子却十分活跃。
他才不会像原主那样憋屈地活,他性格张扬,自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过个随心自在才算痛快。
至于惹出的麻烦,就让宋家两位大人劳神了。
边鹰:我还有多久才能闪亮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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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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