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子外,宋安临提着一盏灯笼缓步而来,拾阶而上。
边鹰视力好,借着微弱暗淡的烛光看清楚来人的面容。
“几年没见,宋公子还是从前模样。”
宋安临将灯笼放在桌上,“边世子在外磨炼几年,倒是比几年前,黑了许多。”
边鹰下意识摸了摸脸,他不甚在意容颜,自然也不在意宋安临故意之言,不过哪有只有他被调笑的道理。
“宋公子倒是一点没变,还是一副美人面。”
宋安临长相秾丽,颇有男生女相的味道,未弱冠前的少年时期还在学监时,他被同窗错认为女子好生笑了一顿,气的他下了学监后把人揍了一顿。
那时,边鹰还是他的帮手。
思及往事,边鹰唇边笑意渐深,眉尾一扬,颇为挑衅。
友人归来的喜悦一下子消散了,宋安临“啧”了一声,感觉手有些痒。
“少拿这件事来笑我。”宋安临语气不善。
宋安临最讨厌别人说他长了副好模样,也就是边鹰了,换了其他人,他的拳头已经在那人脸上留下痕迹。
夏夜微凉的风吹过亭子两人,边鹰被酒意熏得昏沉的脑袋也清明了几分,他想到白日里心生的疑惑。
但宫内人多眼杂,他不能直接问出口。
他搓了搓脸,无奈道:“宋大,我好几年不在京城,你不能对我和声细语些吗?”
宋安临:“诶哟,是在下疏忽了,边世子今时不同往日,可不是我能随意说笑的了。”
边鹰唇角一抽,“见好就收,待你时间空了,乐食楼一叙?”
“我时间空得很,就是不知道世子的时间能不能空下来,世子回京后,怕是荣安侯府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吧。”
他刚回京,想要和他结交的人多如牛毛,边鹰也知道这点,“随意打发了就是。”
“我找你,还有别的事。”
宋安临勾唇,显然知道他言下之意:“我知道了。”
……
宋锦栗连续几天宅在宋府里,他本就不是个静得下来的性格,几天的时间已经到了他的忍耐点。
他在院子里晃悠了几圈,还是觉得出门,只是这一次他没让谷风和方舟跟着,但是两人怎么也要跟着。
因为宋安临的原因,宋夫人只得由着他,不能让人拦他出府。
宋锦栗不喜欢被人跟着,他沉下脸,面上浮上不豫之色,“我最后再说一遍,不用你们跟着,听明白了吗?”
虽然被他的神情吓住,倒谷风还是犹豫着要开口,方舟快速按下他,“是,公子。”
宋锦栗离开后,谷风甩开方舟拽着他的手,“你干什么?保护公子是我们的职责,你怎么能由着公子一个人出去?”
“你看不出来吗,公子不需要我们的保护,也不喜欢身后跟着人。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二公子了,你忘了他打人那日,你亲眼看见也亲口和我说,你觉得二公子就像发了疯似的。”方舟冷静道,“我们是下人,主子吩咐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其他的不能借僭越,你明白吗?”
“知道了。”
谷风被方舟提醒,惊了一下,可他知道方舟说的是对的,二公子已经变了。
这段时日下来,他也察觉了二公子看着温和无害,但是只要让他稍不顺心,言语便犀利非常,眼中也迸出冷意,让人不寒而栗。
宋锦栗知道府上现在对他可是十分地不放心,生怕他什么时候又惹事,但是他不以为然,没人在他面前碍眼生事,他也不会胡乱打人。
他发疯也是有底线的。
而且,他又不是倒霉催的,随便出个门就有麻烦。
他走上石桥,桥下是穿过京城的一条名为郁河的河流,夜幕降临之后,城中百姓会在这里放河灯,河灯逐流而下,点点烛光漫开,那时的郁河能与天上的星河媲美。
宋锦栗站在桥上,正欣赏河边两侧的风景时,一阵吵闹声从对街传来。他循声看过去,桥上的视野开阔,将情况看的清清楚楚。
几个男人围着一个跪地老人,老人神色焦急无助,似乎是在请求别人。
宋锦栗看了一会,走下了桥。
到了近处听得更清楚了。
老人声音沙哑,不断地求围着他的男人,“求求了,求求了,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真的还小。”
宋锦栗这才发现,被人挡住的地方,一个女孩被人抓着。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胆子这么大,当街抢人。
他刚才还说自己不会出个门就碰上事,没想到才多久就遇上了。
京城多的是贵家子弟,其中不乏嚣张跋扈仗势欺人者,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就为所欲为。
宋锦栗骂了一声,在他面前不许有人比他还嚣张。
他一眼就找出几人中地位最高的人,所谓擒贼先擒王,他拨开前面的人,径直朝那锦衣男子而去。
他勾住男人的脖子,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微笑道:“哥们,长着一副人样,怎么干着畜生不如的事呢?”
他突然出现,几人都是一愣。
锦衣男衣要推开他,却抵不过他的力气。
“你是何人?”
宋锦栗:“我是你爹!叫他们把人放了。”
男子气急败坏,“你敢对我这么说话!你知道我爹是谁吗?”
宋锦栗了然道:“不是说了吗,你爹是我。最后和你说一遍,把人放了。”
两名手下要上来,宋锦栗身体一转到了男子的身后,押着他的脖子来到河边。
“各位,把那姑娘放了都好说,弄得你我不好看有什么用呢?”
“你放了我家公子,你若是对我家公子做什么,小心小命保不住。”
宋锦栗控住挣扎的人,觉得好笑,“你是第二个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可惜他没成功,你也不会成功。”
锦衣男子见力气敌不过他,破口大骂:“你个刁民,要你多管闲事,她长了女儿身,不就是伺候老子的!你若再不放手,我让我爹杀了你。”
宋锦栗面色发冷,手上用力,把他拖到河岸台阶处,下了两级台阶,河水已经沾湿了鞋袜,踢了他的后腿让他跪在地上。
男子惊恐,“你要干什么?你们几个废物,快救我!”
他的手下看着自家少爷被人挟持,心里也着急,可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你出生的时候嘴里的屎没吐干净,这么臭。”宋锦栗扣着他的脖子,转头看着他的几个手下,“既然这样,我给你洗洗嘴。”
他说着,把人往水里按。
“少爷!”几人忍耐不住了,押着小姑娘的人松开了手,小姑娘哭着回到老人身边。
两人又惊又怕,河边男子挣扎的动静让人心惊,围观的人脸上也出现惊惧之色。
宋锦栗朝两人做了个口型,才把男子拎起来。
男子在水里憋气憋得脸发红,大口地呼吸着空气。
宋锦栗看到老人与女孩趁乱离开,不见踪影后,才带人上去。
“你说了一句让我很不爽的话,我心情很不好,我不好了,别人也不能好。”宋锦栗右手蓄力,重拳打上他的右脸。
男子顿时觉得嘴里一股血腥味,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脸上又被人打了一拳。
几个手下上前围住宋锦栗,宋锦栗看男子没力气反抗了,开始对付起几人。
他挨了几下,但也不是吃素的,不然他也不会敢主动出手。
他旋身一个飞踢,将最后一个站着的人踢开,摔落在围观的人脚下。
众人皆惊。
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角的血,又走到锦衣男子面前,把他从地上拎起来坐着,“我现在有兴趣听听你爹是谁了。”
荣安侯府马车上,边鹰给宋安临倒茶,将茶盏递给他,“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宋安临先是闻了闻茶香,才品了一口,“确实是好茶。”
“招待你的,自然是好的。”
马车上只有两人,边鹰也没什么顾忌。
“我回京不过几天,不知道是不是我多虑,总觉得朝中局势似乎出了许多变故?”
宋安临:“几年的时间,你在外有所成长,朝中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分别拉拢了不少朝中大臣,储位之争早已拉开。”
边鹰问:“你如今是大皇子伴读,你是属意他吗?”
宋安临摇头:“你我都知道,三皇子的资质比大皇子的更佳,可陛下也没表现出属意三皇子的意思,在大皇子方出现颓势时,陛下居然让我进宫为大皇子伴读,我起初也以为是让我辅佐大皇子,可是后来才发现,陛下是借着我制约三皇子罢了。”
边鹰:“你是说,陛下不仅眼看着两位皇子相争,必要时还出手制衡?”
宋锦栗:“陛下怕是有这意思。这几日,他们二人可有找你?”
边鹰扯了扯嘴角,“先有三顾茅庐,现有十顾我荣安侯府。”
去这么勤快?
宋安临:“看来,你确实太过让人觊觎。”
他说完,正在再开口,马车突然一停。
马夫:“世子,前面的路堵着一群人,小的去问问发生何事。”
马夫跑过去,拉了个人问话,问清楚后快步走到马车窗户边。
边鹰已经开了窗。
马夫:“世子,前面似乎有人斗殴。”
“斗殴?”
如今京城治安这么差了,有人当街斗殴,城衙司的人还没有来处理。
边鹰对宋安临道:“离乐食楼不远了,不若我们走过去,也看看前面具体情况?”
宋安临没有意见,“也好。”
宋锦栗才从锦衣男子口里得知他爹是谁,锦衣男子原以为他会害怕,可却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有惧怕之意。
“我爹是城衙司的官员,你这么对我,我爹一定会把你关进牢里好好拷打你。”
宋锦栗笑的更欢了,“小了,你爹的官小了。城衙司的监牢嘛,我去过,还吃了顿饭呢。不好意思,恐怕不能让你如愿了。”
他看着这人湿漉漉的领口,眼神发冷,“你听好了,我叫宋锦栗,见了我绕道走,做坏事之前掂量一下,若被我知道你以后还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我还逮着你打。
锦衣男子绝望大喊:“你到底是谁!”
“锦栗?”
宋安临听到熟悉的声音,过来一看就看自家弟弟拎着人的衣领。
他看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又看了眼被抓着衣领的人,皱了皱眉。
李公子见了他,赶紧求助,“宋公子救我,他刚才抓着我打,跟疯子一样!”
宋安临呵斥:“胡说什么!李公子,你是不是做什么了?”
宋锦栗不在意被宋安临看到,但是宋安临身旁的人是边鹰。他松开李公子的衣服,调整了一下表情,“兄长。”
边鹰来回看两人,“宋大,这是你的小弟?”
宋安临点头。
边鹰和他相熟,知道他有弟弟,但是宋锦栗不是一个性格软弱,连出门都不敢的人吗?怎么会在街上当街打人?
宋锦栗注意着边鹰的表情,见他看自己,朝他笑了笑,这一笑就扯到了嘴角的伤口,他疼的抽了口气。
怎么偏偏这种时候遇到啊?!
宋锦栗:糟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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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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