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的暮色裹挟着潮湿的热浪，歌舞伎町的霓虹灯在雨雾中晕染成诡谲的光河。理央的手指突然收紧，拽住悠真褪色的衣领，这个动作让少年的鼻尖几乎要撞上她沾着汗渍的锁骨。

"低头。"理央命令道，粗糙的手指已经抽出一方泛黄的手帕。她对着手帕呵出热气，唾沫星子在手帕上晕开，动作娴熟得让人心惊。悠真顺从地弯腰，任由带着酸涩汗味的布料擦过额头，那些他精心用清水伪造的汗渍被抹得更加凌乱，仿佛真的是恐惧与疲惫交织的产物。

悠真看着理央将那枚廉价的蝴蝶结发卡别在自己领口，塑料质地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这已经是他们这个月第三次使用这个道具，发卡边缘的漆皮都开始剥落，露出底下黯淡的金属。

"等会儿去歌舞伎町，你负责认咒灵，我负责哭。"理央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少年人不该有的沙哑。她转身从垃圾箱后拖出那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拉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悠真凑近去看，包内的物品他早已烂熟于心：两套洗得发白的换洗衣服，边角都起了毛球；五本伪造得堪称艺术品的学生证，上面的钢印在不同光线下会呈现出微妙的反光；半管廉价发胶，盖子永远拧不紧，每次打开都会溢出黏腻的液体；还有那本被他视若珍宝的《中文简易会话手册》，封皮已经卷边，内页夹着从中华街捡来的菜单。

"又是我当坏人？"悠真垮下脸，故意做出委屈的表情。上个月在新宿的那场骗局还历历在目，他指着某个满脸横肉的极道成员，用颤抖的童音说："你杀的人正在吃你脑浆"。那句话换来的是一顿暴揍，他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连翻身都疼得直冒冷汗。

理央头也不抬地整理着包里的物品，忽然说："这票钱到手就马上走。我有预感盯着我们的那群人要动手了，你身上的咒力极其不稳定，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这句话让悠真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至今还记得这个身体三岁那年，孤儿院的铁窗外飘着细雪，院长举着摄像机对准他时闪烁的红光。他们把他关在铺满符文的房间里，冰凉的仪器贴在皮肤上，那些自称"研究员"的人用带着口罩的嘴说出各种晦涩的术语。后来那场意外的爆炸，冲天的火光中，他的咒力突然失控，从此就像被堵塞的水管，时而喷涌而出，时而完全干涸。

但悠真对此倒是接受良好。毕竟，穿越这种离谱的事都发生在自己身上了，还有什么不可能？每当夜深人静，他总会看着自己的双手，幻想有一天能像前世看过的动漫主角那样，潇洒地挥挥手就能改变世界。

理央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口说："今天要是表现得好，咱就去吃中华料理。"

这句话瞬间让悠真的紫罗兰色眼睛亮了起来。上个月在横滨中华街，他隔着橱窗闻到担担面的香气，那一刻，15岁的灵魂突然冲破7岁的躯壳，抱着街边的电线杆哭得撕心裂肺。平日里，他总是紧紧攥着皱巴巴的硬币，告诉自己要省吃俭用，因为他们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未来还有无数未知的危险在等着。

歌舞伎町的夜晚总是格外喧嚣。霓虹灯牌的光影在雨水中破碎又重组，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香水和酒精的味道。悠真很快锁定了目标：一个梳着油头的西装男，领带歪斜，正在对陪酒女动手动脚。而在他的肩膀上，趴着一只令人作呕的咒灵——那怪物浑身长满蠕动的嘴巴，每个嘴巴都在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

"开始咯~"悠真拽了拽理央的衣角，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他故意用稚嫩的童音喊道："姐姐...那个叔叔身上的嘴巴...在吃穿红裙子阿姨的..."

周围的空气瞬间凝固。西装男的脸色变得惨白，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地滚落。他上周确实利用职权逼死了一名女下属，而此刻眼前的陪酒女，穿着与那名女下属相似的红裙。

"童言无忌！"理央立刻扑过来捂住悠真的嘴，袖口滑落，露出手臂上用纹身贴伪造的"驱魔师"标志，"这位先生，我弟弟从小就能看见...某些东西..."

接下来是他们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剧本。理央声泪俱下地讲述着"阴阳眼弟弟被孤儿院虐待"的故事，而悠真则躲在她身后，装出害怕又倔强的模样。但这一次，悠真盯着西装男逐渐扭曲的脸，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诈骗，而是在揭发真正的恶行。咒灵不会无缘无故缠上人类，这个男人的罪孽，远比他们想象的更深重。

"五十万。"西装男颤抖着掏出支票本，字迹潦草得几乎难以辨认，"把那个东西解决掉，之后你们该回乡下回乡下，别再出现在东京。”

深夜的网咖里，荧光屏幕的冷光映照着两人疲惫的脸。悠真盯着电脑屏幕，眉头越皱越紧："理央姐，咱们可能惹麻烦了。"他指着社会新闻版块，标题赫然写着《金融公司高管离奇自杀 疑似畏罪》。

理央正用牙咬开果汁包装，闻言猛地呛到，橙色的液体喷了悠真一脸。"是你让咒灵..."她咳嗽着问。

"天地良心！"悠真举起三根手指，表情却有些心虚，"我就说了句'它在你耳边说偿命'..."他突然僵住，脖子上的诅咒纹路隐隐发烫。体内沉睡的怪物似乎对这次事件格外兴奋，一股陌生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

理央把冰镇的铝罐贴在他脖子上，冰凉的触感让悠真稍微清醒了些。"听着，白河悠真。"她难得叫出悠真的全名，语气严肃得可怕，"钱到手后我们马上回乡下，你要学会控制咒力，省得哪天把我们也超度了。"

悠真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右臂的旧伤还在渗血，那是上次在涩谷逃跑时被玻璃划伤的。她的眼神锋利得能劈开黑暗，却又藏着只有他能看懂的脆弱。

"理央老师~"悠真故意用甜腻的童声撒娇，试图打破沉重的气氛，"那今晚能吃泡面吗？红烧牛肉味的！"

"吃个屁。"理央把最后一口果汁灌进他嘴里，动作粗鲁却带着几分亲昵，"支票兑现前，我们还得睡三天纸箱屋。"

夜深了，网咖里此起彼伏的键盘敲击声中，悠真裹着从便利店门口捡来的广告横幅入睡。月光透过破旧的棚顶，洒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的手背上，是当初孤儿院那场大火留下的疤痕，形状像朵扭曲的花；理央的指尖，布满了四处奔逃时被荆棘划伤的伤口。两个残缺的灵魂，在这个荒诞的世界里，意外拼成了完整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