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长兴觉得陶兮的声音，比那鬼怪传闻中的女鬼啼泣还要令人脊背生寒。

复又庆幸，还好自己醒来时记忆尚存，顾念着自己全家的性命。牢记陶兮的威胁，没有闹出什么声响来，不然等来的就不是陶兮的冷嘲热讽，而是一柄利刃抵喉了。

他丧气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又滚回到墙角下等待这位女侠发话。

陶兮也没言语，掏出两个包子和一块鸡腿，用油纸包着递到长兴面前。

长兴一整天水米未进，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没料到陶兮居然还会好心给他带吃食。瞪起个牛眼睛直溜溜看着，半天憋出一句话：

“女侠，怎敢劳烦您喂我，要不您给我松绑......”

陶兮“啧”了一声，眨眼间功夫袖子里滑出短刀，刀刃出鞘，长兴吓得心肺骤停，不知怎么触了霉头要被片了，缩着脖子闭紧双眼。

身后紧紧箍着双手的绳子突然被割开，等他睁开眼，陶兮已经站起身来，短刀收了回去：“接下来几天我也不绑你了。你只要不出这个屋子，不出声引人注意，我便不会伤害你。”

“您说的是真的？”长兴饿狼一般，正用爪子将那块鸡腿往嘴里塞。一听这话大喜过望。

他殷切地抬头看向陶兮，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容，在夜色中神色冰冷，眉头紧锁，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脸这么令人恶寒。

陶兮根本无暇理会长兴，自顾自站在那里陷入沉思，整个屋子里诡异的安静。长兴胆战兢兢，不敢发出一点声响，过了许久之后才听到陶兮开口问：“知道黄安吗？”

“您说黄安？知道，那是我们老爷六年前水灾时救下的一个流民。据说他因受伤，记不得自己出身和名字，却颇懂得经商获利之道。见他说话利索，人也精明，老爷便留他在府里做事了。前年还烦老爷给他谋了个金水府衙的差事，如今也是飞上枝头了，听说他还将自己女儿嫁给......”

“——说重点。你见过他吗？什么模样？”

“......见过几面。平平无奇的，个儿不高，略胖些，皮肤黑黑的，看着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女侠，您问这个人做什么？”

陶兮没言语，一双清澈的眼睛冷冷注视着他。易容虽然能改变面容，但眼睛是无法伪装的，透过这双眼睛，隐隐感觉得到面具下的真容大约会是个美人。

只是脾气实在难以捉摸，无论是眼神和语气，都没有什么情绪起伏。长兴住了嘴，不敢再问。

“胡廷瓒说，‘如今黄安要踩到他头上了’，这是怎么说？黄安背叛胡府了？”

“这个......小人就不懂了。官场上的事，我怎么知道呢？只是听府上下人偷偷说起，老爷要他办什么事，结果他忘恩负义，不仅没有办还给老爷捅了篓子。老爷从那以后便厌恶至极，很少提及这个人了。”

这一轮盘问过后，陶兮沉默良久，直到外面晨光熹微，一缕雾蒙蒙的光线穿透这个房屋，也没再开口。

她缓缓转身朝门口而去，临走前看了长兴一眼，丢下一句“呆在这儿别动”，锁上门扬长而去，徒留长兴栽楞愣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当陶兮回到下人住的群房时，平时还零零星星的院内此时却格外嘈杂，各个衣衫不整鬓发凌乱，一副刚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的样子。

往常一副吊儿郎当的喜旺也一脸呆滞，眼角还挂着眼屎，跟旁边的人比划着什么。大家都将手下的活计丢在一边，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脸色都非常难看。

没有人注意到陶兮，陶兮闪身躲在角落里，从袖子里翻出那瓶戴宁给的变声药剂。

药片刚滑过喉咙，一股被蛮力扼住的窒息感蓦地袭来，还夹带着剧烈的灼烧般的疼痛，好像吞下去一块烧红的铁一样。

她极力压抑着，死命捂着自己的嘴不发出一点声响，过了半分钟左右，那股痛苦才逐渐消散而去，与往常无异了。

此时她才终于理解当时戴宁给自己药的时候，那种难以言表的担忧之色蕴含了什么样的情绪。

她淡淡自嘲地笑笑，清了清嗓子，朝那群窸窸窣窣说话的人走去。

听到声音，众人回头，见“长兴”一脸漠然地站在身后，一如既往的木讷呆滞。其中一个上下打量着她，欲言又止道：“长兴，你去哪儿了？是不是......”

他那满含恐惧的眼神里还夹杂着一丝怀疑，陶兮皱了皱眉，模仿着长兴平时的语调回答：“去茅房了，怎么了？”

话音刚出的时候，陶兮自己心里暗暗都惊讶，她的嗓音变得低沉浑厚，与普通男子的声音没有丝毫分别。只是不能完美模仿特定对象，若细听下来还是能听得出来，与长兴的声音有所区别，声线也略显嘶哑。

那人迟疑着点点头，向她说：“出事了，何叔死了！早上婆子开门发现的，死在西边穿堂里，是被人捅死的！”

“什么？”

陶兮惊诧着，这个名字之前还从长兴嘴里听到过，本来没当回事，谁知再次听到竟是这样的消息。

她向前走了几步，那人结结巴巴组织着语言，又朝她复述了一遍详情。

天刚擦亮婆子们开门，发现何叔躺在地上，腹部有好几处刀伤，身下一大滩血已经变黑，表情极度狰狞吓人。当场就把婆子吓得瘫坐在地，满地乱爬着起身找人，现在整个府里都乱做一团。

现在已经将消息告诉了主子们，胡廷瓒一大早便得了这消息，早已派人将整个穿堂围住，不许任何人踏入。现如今里面没有什么消息，不知胡大人会如何处理。

众人方才都经受过一轮惊吓了，饶是如此，听到那人复述还是各个面如金纸。一时间又开始了猜测，说是窃贼进府的，有说是鬼魂作祟，也有人说是府内人私人恩怨所为。

无论如何，在当朝四品官员的府内，出了这样的事，府卫和管事们难逃其咎，人人都担忧起安全来，难免人心惶惶。

陶兮抬眼打量着四周，在那个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贺晃身上停住，他脸色煞白，乍看上去像是被吓到了。

只是神色躲闪心不在焉，在发现陶兮正在注视他时，贺晃竟然迎着她的视线看过来，那双眼神里满含恶意，有着藏不住的杀意和怨毒。

虽然目前还不清楚什么状况，但陶兮心下了然，想必这件事和贺晃脱不了干系的了。

她朝贺晃露出一个挑衅的笑。见“长兴”丝毫不畏惧，贺晃似乎没料到如此，脸色顿时有些气急败坏。

不多时，外面有人传话，将那边穿堂封锁起来。凡是去那边穿堂看过何叔尸体的，都被叫了出去问话，而其余所有人都被严令留在院内，各做各事，不得胡乱散布谣言，以讹传讹。

一时间院内人都不敢多说话，纷纷闭上嘴各自去干活。

陶兮转过身正欲回去扫地，方才发话的那个管事突然叫住了她：“长兴，你过来。”

“？”

贺晃站在那人身旁，面色不善，一双贼眼恨不得把她瞪出个窟窿。

陶兮面上平静，心里暗暗犯嘀咕，难不成那个长兴不老实，还有什么内情没跟她说？看贺晃这一脸怨恨的，像是和长兴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不过事到如今，也无法去质问长兴本人了。陶兮磨了磨牙，跟随在那人身后。

这时一旁的贺晃缓缓靠近，以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我知道你是谁，不出三天，你也会变成那样。”

陶兮看着那张令她作呕的可憎面容，怒极反笑起来。

感谢一直在看，还有收藏的小伙伴。我自认写得水平一般，也不够勤谨，竟也能有人愿意看。最近身体出了状况，休息了好久，这一章开始会尽量日更的，谢谢你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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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