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照忙得脚不沾地，尽管已经有了三年研究基础，但丧尸病毒一朝出世，还是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她翻着手里的丧尸观察笔记：

编号023，感染后128h

眼部黏膜弥漫性充血持续72h后褪去，瞳孔直径收缩为原直径的10%，对光反应完全消失；脑干区域异常活跃，CT可见体积增大至正常脑干区域的150%，神经元持续性高频放电，大脑皮层出现明显萎缩，无法响应语言指令；全身骨骼硬度显著增强为正常人类的五倍，抗击打能力大幅提升，无痛觉反应，重量增加、肌肉灵活性不足导致运动功能降低。破坏低级中枢后终止生命活动，类似“死亡”状态。

一旁的研究员开口，嗓音沙哑，他们没日没夜地做实验，除非饿得不行，否则根本想不到吃饭喝水，“小照，你要这个干什么？”大家各有各的任务，他和姜云照研究方向不同，平时不在一个实验室。

姜云照合上笔记本，还给研究员，“如果没办法延缓人类的基因突变速度，是不是可以破坏丧尸的基因？”

研究员不负责基因工作，“你可以试试。”

“谢谢老师，您注意休息。”姜云照给这位研究员接了杯水，又步履匆匆上楼去做实验了。

她提出了破坏丧尸基因的想法，在感染初期尚未产生攻击倾向的时候，破坏丧尸病毒，阻断基因丧尸化突变。林意觉得可以试试。

他们从已知会破坏DNA的病毒入手，但丧尸病毒太过强悍，一旦接触就会将这些病毒吞噬得渣都不剩，随后他们试图将这些病毒融合起来，增强攻击丧尸病毒的能力，又先后尝试了上百种病毒保护膜，终于成功研究出初代试剂。

丧尸病毒的感染过程不可逆，一旦感染，注射初代试剂也只能防止丧尸主动伤人，不可能变回人类。

病毒爆发半年后，全球人口锐减，能够抵抗外部因素对基因干扰的特制防护服开始由军队向民众普及，同时初代试剂问世，人类终于能在丧尸病毒的狂轰滥炸下喘一口气，灾后重建工作缓慢有序进行着。

半年里，调查小组的组长从胖老头熬成了干巴老头，每个研究员都呕心沥血、倾尽所有，他看在眼里，便发话给大家放两天假，只要不出研究所，想做什么做什么。

姜云照拒绝了聚餐邀请，只想回到宿舍床上睡个天昏地暗。她这半年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只有两个小时，自己居然还没猝死，她猜测可能是因为基因突变，让身体适应了短暂的睡眠，勉强算是一种有益突变。

此后几年，他们师门的任务是尝试做出基因稳定试剂，以延缓人类基因突变为首要目标，不断试错。

丧尸爆发第二年夏天，连着下了一个月雨，洪水久积不去，已经淹没了绝大多数低楼层。

同年冬天，超七成可食用植物死亡。

第三年春，万物复苏，植物生根发芽，却分泌出难以去除的毒素，食用后会诱导人类基因丧尸化突变。

第四年秋，房倒屋塌、地动山摇，全球多地发生大地震。

人类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消失。

——

丧尸爆发十年后，全球人口总和已不足十万，而丧尸无师自通地进化了。

没能及时注射初代基因稳定试剂的丧尸，身体结构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它们的行动不再迟缓，骨骼韧性提高后，它们甚至能跑会跳。

“这才是真正的末世，经历过的天灾数都数不清，”姜云照对身边仅存的护卫队成员说道，“也没什么人了。”

研究所后来坚.挺了五年，终于在一次海啸中轰然崩塌。那时海水已经淹没了城市，人类被迫移居高山。而他们分散各地，建立起许多临时研究所。

十年过去，师门中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姜云照一个独苗苗。她眉心皱纹很深，即使不皱眉也清晰可见一个“川”字，头发也几乎全白，双手因为常年接触化学试剂而疤痕横生，完全看不出只有三十来岁。她愈发沉稳起来，其他研究员对她的称呼从“小照”慢慢变成了“姜老师”。

护卫队成员说不出话，三年前在一次保护研究员撤离的行动中，爆炸威力太猛，玻璃碎片划伤了喉咙，他开始学习手语，没有手语老师，他的手语不标准，只要姜云照能懂他在比划什么就行。

他比划着：“会好起来的。”

姜云照笑了，他说不出话，但眼神里都是哀伤，她看得懂。

人类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她也不知道。

他们静静坐着，姜云照问他，“如果可以回到末世前，你最想干什么？”

护卫队成员愣住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比划“回家陪在妈妈身边。爆发末世前一天是她的生日，她打电话说很想我”。

他的编号是2177，代表第2177名护卫队成员。

姜云照记得他的心愿，记得他的眼神。

她靠在门上，随意地坐着，衣服沾了许多血，分不清是丧尸的还是她自己的。她现在会跟丧尸打架了，幸好当年跟着2177学了不少格斗技巧，后来都用上了。

三十分钟前——

2177开车带着她和基因稳定试剂飞驰在公路上，身后一群丧尸追着他们跑，地面也在震动。如今丧尸已经无处不在，就算注射过初代试剂，被进化后的丧尸咬了还是会继续变异，直至完全变成丧尸。

“甩不掉它们的，不用管，进山，我记得附近山里有临时研究所。”

2177猛打方向盘，汽车拐了个弯，径直开上山路。

他把车停在临时研究所门口，副驾直接对着大门，他打手势让姜云照等他下车后再出去。

姜云照和他一前一后，走廊没有灯光，得益于这些年从未停止过的基因突变，他们在黑暗条件下也能看得很清楚。他们要找到中心控制室，导师临终前告诉她和林意，每个临时研究所都有中心控制室，存放着大量炸药，必要时直接炸毁，绝不能让丧尸接触到基因稳定试剂。

姜云照在脑子里疯狂回想以往每个临时研究所中心控制室的位置，2177跟在她身后，防范随时可能冒出来的丧尸。

“走！这边！”

确定了中心控制室的位置，她和2177顾不上动静大小，向中心控制室跑去！

“吼——”丧尸群追上来了，腐臭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原本研究所里游荡的丧尸也向此处靠近，跑不掉了。

他们离中心控制室只剩不到三十米距离，姜云照突然感觉自己被人推了一把，她震惊回头，2177打手势让她快走，一定要销毁试剂。

“跟上！我们一起进去！”被炸死也好过变成丧尸！

2177摇头，他停下脚步，转身拦住丧尸群，它们果然慢下来了，很久没吃到生肉，它们都不愿意错过，争先恐后地扑上去，姜云照口腔里咬出血来，她只知道快点跑，快点！再快点！至少不要让2177的牺牲白费！

身后传来骨肉被撕咬的声音，2177嘶哑破碎的痛呼被淹没在丧尸群中。

关上中心控制室的门，姜云照终于崩溃，她倒在地上，胸腔猛的起伏。哭得太多，她已经哭不出来了。至此，地球上再也没有姜云照认识的人类。

“咚！咚！咚！”2177的死没能拖延太长时间，丧尸将他啃食干净，又来到走廊尽头，开始撞击中心控制室的大门。

姜云照把所有能搬动的东西都堆在门后，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炸药控制器，桌柜里都没有，甚至她连地板都撬了，还是没找到！

还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

姜云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视线一点点移动，天花板，墙，实验仪器……通风橱！

后来研究条件不够，实验室紧缺，中心控制室有时也被当实验室用，通风橱放在这里并不突兀。

她有预感，控制器应该就藏在通风橱后面。

时隔多年，她再一次搬通风橱。上次还是和师姐一起搬的，这次只剩她一个人。她把这辈子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今天，肌肉猛的绷紧，因为太过用力，面部毛细血管几近破裂。

通风橱后，依然是光秃秃的墙。身边没有合适的工具，姜云照直接上脚踹，“轰隆”一声，砖块纷纷散落，脚下一阵剧痛，她动了动，应该是脚骨折了。

没关系，她今天没打算再移动到哪去。

似曾相识的，墙里面藏着个小盒子，姜云照轻轻将盒子打开——炸药控制器，和一个日记本。

她翻开日记本：

4月17日。研究所发现基因异常活跃情况。

6月28日。确认人类基因变化速度加快约230%，普遍出现新性状。

1月17日。新性状疑似更适宜环境变化。

8月5日。丧尸病毒全面爆发，末世开始了。

后面的日记可能是换了个人写，字迹变得潦草起来。

末世四年，9月1日。基因突变的速度太快，很多病我们无能为力。

末世四年，12月17日。这场大地震中，许多老一辈研究员们都去世了，没有时间难过，要继续完成他们的遗愿。末世一定会结束的！

再往后翻，又换了一种字迹。姜云照的手刹那间抖得不成样子，那字迹她很熟悉，“基因”两个字是绕着圈写的，她以前也总是模仿。那是林意的字迹。

末世七年，6月9日。在初代试剂的基础上，我们尝试做出了基因稳定试剂，但副作用太大，直接注射进人体会导致多器官急性衰竭死亡。

末世七年，11月4日。老师终于去世了。他生病很久，为了不让我们担心，总说没事，现在他可以不用忍着了。

末世八年，5月2日。丧尸仍在不断进化，我们没能优化试剂，人类看不到希望的曙光。放心不下小照，和她说好了会活着回去，要食言了。

姜云照一页页翻过去，太阳穴突突跳，她脸颊旁的血流下来，滴在日记本上，晕开了师姐的字迹。这个日记本最初不知道是谁写的，却在一次又一次外出调查时，被传下来，记录了末世发生的一切，和他们的遗言。

她要写吗？要写什么？

写吧，万一大家的遗言都写在一起，下辈子说不定还能遇见呢？

怀揣着这样的希冀，姜云照捡起一支笔，已经写不出颜色了，她在伤口处划了划，才在纸上写下最后一行红字：末世十年，10月19日，基因研究所全员牺牲，全球人类总数不足十万。基因稳定试剂已销毁。

她看着试管，有点舍不得，这是他们耗费了近十年时间才做出来的东西，只这一小管，凝聚了所有人的心血。后来他们尝试对试剂进行优化，但最终都一无所获。

丧尸撞门的力气越来越大，她撑不住了，太累了，从所有人，变成一群人、几个人，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坚持了太久，她已经走不动了。基因稳定试剂不能被丧尸接触到，在丧尸终于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姜云照将试管内的液体喝了个干干净净。

“轰——”她按下控制器按钮，心想，和研究所里的丧尸一起死实在太晦气了，但眼下别无选择，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一定不学生物。

巨大的爆炸声吓到了山里的动物，四处逃窜，临时研究所也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人类最后一个基因研究员，就此长眠。

小照：在末世我能文能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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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全员牺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