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秋冬昼短,残阳一落,暮色就降下来了。天是净澈的藏蓝色,一丝云雾也没有,弯月与星辰铺了满天,明亮的光洒落,将夜里素来漆黑寂静的张府照得多了几分生气。

秦越抱着自己的改良枕头,慢慢往前走。

望望天上月,再看看这前后院隔几步便挂着的宫灯,心中不忿——这主人回来了就是不一样,前些日子天一黑,她的门就从外边被锁上,透过窗往出去一望,就是黑漆漆一片,别说灯,连只鸟都不叫。

一段路走了许久,才来到宝瓶门口,那里的两个守卫已经全撤了,她如今可以在前后院自由穿梭。

秦越停下脚步,侧目对身旁的周月心道:“就送到这里吧,你回去歇着。”周月心仍旧需要睡在后院,如今天色不早了,这小段路就没必要让她再跟去。

周月心一路上都垂着头只看脚前三寸路,手指绞着袖口,闻言,嗫嚅半天,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秦姐姐若是有事,便唤我,夜里我睡得浅。”

秦越笑着道:“若真有事,你这瘦胳膊瘦腿顶什么用?你且安心睡着,我肯定好着呢。”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张福沅想要泄|欲,这算什么大事?她才不怕。

说完,秦越便一抬脚往前走去,却又被一股力拽住。

秦越撤回脚,回头,看见周月心双手拽着自己的袖袍,低着头好像快哭的样子。

秦越瞬间五味杂陈,这孩子不经事,心地太纯净、善良、敏感,偏偏又聪慧无比,想来是猜出些什么事情,才格外担心她。

她拍拍周月心的肩头,挑眉逗她:“怎么,一个人睡觉,怕鬼偷偷吃了你?”

周月心倏尔抬头,难得瘪着嘴反驳:“我才不怕鬼!”

而后,她一咬下唇,眼珠子左右一望,迅速从袖口抽出一个什么东西,塞到秦越手里,还用极小的声音道:“此乃迷香,闻过后会困乏,半刻功夫就能引入梦乡,若是……姐姐可以用!”

秦越惊疑:“你哪来的草药?”

“是大人给的做安神香的药草,再加上……加上我偷偷种的,还有小姐治伤的药,我多报了几味,不知门道的人瞧不出……”

秦越一愣,被周月心这番话惊得不轻。天天共处,她竟一点都没察觉出,周月心是什么时候动的这些心思,不管是偷偷种药草还是从伤药里偷梁换柱,都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

她眼中的惊讶,又慢慢转变成十分的敬佩,忍不住笑了一声,俯身悄悄道:“你比我胆子还大。”

才这点年纪,又只有这点阅历,已有异禀初冒苗头,胆大心细,敢想敢做,这张府,恐怕是关不住周月心了!

罢了,笼络人才之事就让张福沅自己去想,她只需要周月心些许助力,也不求人万分衷心。

秦越将迷药藏进袖囊,笑意盎然:“多谢你,有了它,我就安心多了。”

-

出了宝瓶门,踏上游廊,远远看去,前院卧房、书房、耳房,附加草木掩映下的一方八角亭,皆是灯火通明。

唯一的暗处,是今上午被她烧掉的灶屋,也不知道为什么,下午竟没找人来修缮,被漂黑的墙体在这雅致的院子中格格不入。

只有今上午抢救出来的、摆在灶屋门口的那些锅碗瓢盆不见了,恐怕已被挪去“西苑”。

而早晨被张福沅踢坏的朱漆门,倒是被修好了,此刻紧紧拴着。

放眼望去,前院再无其他人,栓门的,就只能是书房里的张福沅了。

秦越已下了游廊,目光眺向对面的书房。此刻,书房门是虚掩着,只能从那一指大的缝隙中,隐约看见一个浅衣身影。

从游廊去卧房,一定要经过这个书房。

秦越今晚不太想找事,便轻手轻脚,很快从书房前溜过去。

耳后无人唤她,她松了口气,放松肩膀气定神闲地推门进屋。

张福沅的屋子,比后院卧房大了三倍不止,前后劈成两间,里头大的是主卧,外头小的是堂室。

堂室正对门处设一梨花木方桌,上有一套沏茶工具,左右放太师椅。再往前,右边是镂空雕花柜,左边是有一人高的珐琅烛台,从下至上如树枝般伸出九方莲式烛台,台心燃着蜡。

而整个屋子最显眼的,莫过于方桌之上挂的那副工笔海棠,白色花瓣层层叠叠开得葳蕤迤逦,一只彩翼凤蝶落于枝头尖,正欲展翅而飞。

下午搬东西过来时,秦越就看见这幅画了。那时心头一惊,此刻看见了,仍旧还是一惊——这幅画纪念的是谁,她自然心知肚明。

默看一眼,她便往里屋钻去,脚下步子已放得很轻,生怕惊动亡灵。

可一转头,余光竟撇见一只飞鸽扑腾着翅膀在外头盘旋,她立刻转头望过去。

那鸟的模样,可不就是电视剧演的那种信鸽嘛!

她就说,离危险越近,越是能得到一手消息!

不再犹豫,秦越拔腿跑出去,生怕被张福沅抢了先,连身子都没立稳,就急着朝飞鸽招手:“过来,过来!”

飞鸽似是被惊动了,翅膀一振,往远处飞了一截,再一盘旋,就往书房里飞。

到手的鸽子哪有跑了的道理?

秦越连忙抄近路去追,如今她身子大好,精力充沛,三两步过去,那鸽子扑的急撒不住脚,竟一头扎进秦越怀里。

反手一抓,鸟就开始凄厉大叫。

这动静张福沅肯定听见了,秦越不再急于箍住飞鸽的喙,只三下五除二把它翻了个遍,却没找到哪里绑了纸条。

倒是这奋力扑腾的鸽子,竟慢慢不再挣扎,几秒间就软榻下来,栽在了秦越手心。

这时,书房的门才被嘎吱一声推开,同时响起一道请淡的声音:“若是这么容易被截走,那大家就专蹲在城墙上射鸽子就行,还需费什么劲打探消息?”

秦越一手夹抱着枕头,另一手捧着死去的鸽子,竟一时反驳不出什么。

张福沅穿了一身素色衣袍,头发披散,只取两鬓头发挽在脑后,看起来似乎比正装更易亲近。

他走过来,一手将鸽子拎起来,另一手滑出一柄短刀,而后一滑,那鸽子的脖颈便现出一道血缝,凝滞一秒后,鲜血汩汩流出,顺着白色羽毛淌在地上。

秦越瞪大眼睛,望向张福沅。

张福沅眼角已经带了笑意,接过她的眼神,笑意又深几分,语气却出奇地柔和:“不过这鸽子,确实死了才能用。”

张福沅拎着鸽子,左右前后斜移一番,鸽子双翅上的白羽已全部被浸成鲜红的血色。

鸽子个头小,血量不多,几下功夫,便干涸了。张福沅将最后一滴血抖落,拎着就往书房走。

转身之际,目光掠过秦越:“不是想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吗,进来。”

秦越有些错愕,她想不出,这鸽子哪里能藏信,难不成是喉咙?可喉咙那么细,能藏得了什么?

既然张福沅小瞧她,觉得将这传信秘密演示给她看也无妨,那她便不客气!

秦越将腋下的枕头重新用双手抱着,像抱一只毛绒玩具,跟在张福沅身后进去,照猫画虎将门半掩起来。

“关紧。”张福沅冷不丁地来了一声。

秦越本想回绝,留条缝自己遇事也好逃跑,可一想这是在看密信,确实不能马虎,也就照做了。

张福沅已绕到书案前,书案已被清理过,正中间和右侧分别摆着两页纸,他将飞鸽放在右侧垫纸上。

秦越关好门就赶紧跟上来,往桌上一扫,心中立刻明了,外头鸟在盘旋的时候,张福沅不是没听见,而是在收拾案桌,准备“刑场”呢。

只见张福沅一根根拔下飞鸽内翅羽毛,像是一位青年学者,一边不紧不慢操作实验,一边向旁听的学生传道授业:

“字,是用特殊的药液写在了这些羽毛上。想要这些字显现,还需要另外两样药液,一样已喂入飞鸽体内,与其血融合,故需要割喉取血。”

秦越眉头皱得老高,面色也难堪起来:“那传一次信,便要杀一次鸽?”

这飞鸽将才往她怀里撞,又在她手里使劲扑腾,到现在她手心还有余温。

张福沅将拔下来的羽毛,从上至下、从右往左依次摆于桌中央那张纸上。

听闻秦越的话,他嘴角忽然勾起一个弧度,而后抬头,似笑非笑着看秦越:“觉得残忍?”

秦越盯着书案上的血色羽毛,沉默片刻,忽然仰头,朝张福沅眼睛的方向寻去:

“我觉得可怕。一种,稍不留神,便会血溅三尺、万劫不复的可怕。”

这声音很小,却沉静平和,仿佛在陈述什么既定的事实。

不管是与公上家议亲、还是默允陈琦芸拦棺闹事、甚至还弄个真假秦越,桩桩件件都十分古怪。

如今连传信都要层层加码,也算是证实了她的猜测——外头已是风声鹤唳,张福沅必定在酝酿大变。

她要知道张福沅的计划,绝不能让剧情脱离自己的掌控。

张福沅闻言,摆羽毛的手一顿,眯起眼来,极慢极慢地抬头,将目光落在秦越身上。

[猫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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